第107章 18次 底
第18次 底
干哑的声音仿佛穿过了无数的通道传来, 到达聂毅耳中的时候已经破碎得只剩下尾音, 如果不是话的人就在他面前,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声音能够哑成这样。
然而,现实中没有时间让他思考, 可一瞬之间脑子里又掠过了无数的念头,最终却没有一个念头占了上风脱颖而出。
在求生本能的压制下,他的脑子在一个瞬间之后的又一个瞬间变得什么也没有,身体越过了大脑直接做出反应。
聂毅目光瞥着快要杵到他脖子前的刀尖, 没有任何考虑地用手去挡。他掌心朝外护在喉咙前,刀尖没有碰到他的脖子, 扎进了他的掌心。
仿佛痛觉没有经过手臂回程的反应神经,直接演示在他脑中, 可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
电光石火之间聂毅直接握住刀尖, 往旁边拽开,让刀尖错开他的脖子,然后他从门里冲出去,另一只手抓住了黑衣男人拿刀的手。
“聂毅!”
门后的楼梯下突然传来段寒江的喊声, 这声音仿佛刺激了黑衣男人手中的刀,他拿刀的手倏然狂躁起来。
聂毅还抓着刀尖, 不等他及时撤手, 黑衣男人猛地把刀往前一送,刀尖往他的掌心又进了两分。
痛!如果十指连心的话, 掌心大约连着疼痛反射的中枢神经。就在聂毅的脑子被痛觉占据的瞬间,段寒江从他身后的门里冲出来。
“聂毅!”
这一声, 段寒江的嗓门轻了许多,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与黑衣男人对了一眼,立即抓住聂毅握住刀尖的手撤下来。
“去死!”黑衣男人干哑的声音又响了一次。
段寒江脱口接道:“该去死的是你!”
他着接替了聂毅抓着黑衣男人手腕的手,把聂毅挤到一边,然后手指用力地在黑衣男人的手腕上一掐,刀就啪地应声掉在地上。他随即一脚把刀踢开,扭着黑衣男人的手往后一押,黑衣男人不受控制地跪下去。
聂毅本来松了口气,刚把鞋带解下来准备绑住手腕止血,余光被一道突兀的寒光一晃,他发现黑衣男人的另一只手里多出来一把刀,在相反面的段寒江完全没有察觉到。
“寒哥!”
聂毅叫了一声,立即忘记他流血的手,冲上去对准黑衣男人拿刀的手,一脚踢上去。刀被他踢了出去,他还顺势将男人的手踩到地上,接着俯身把黑衣男人的另一只手也押起来。
段寒江会意地掏出手铐,迅速将黑衣男人铐上,接着楼门里响起混乱又有序的脚步声,没过片刻便有一群人冲出来,包围了他们。
“来晚了?”陆诀首先冲上去,在看到黑衣男人已经被铐时,习惯性地跟段寒江杠了一句。
段寒江冷声一哼,“来晚的意思不该是我们都牺牲了?现在分明是来得正好!”
陆诀把枪插回去,拍拍手上前对段寒江扬起嘴角挑了个冷笑,“如果你牺牲了我会在报告里把你写成英勇献身的英雄的,不用有遗憾!跑得比电梯快,至少能给你追封一个闪电超人!”
‘闪电超人’四个字让原本静寂得只有陆诀声音的楼顶暴起一车压抑的笑声。
段寒江想把地上的刀捡起来给陆诀来一个老段飞刀,不过他想起了真正不惧牺牲的聂同志。
“聂毅,你过来!”
聂毅掐着手腕正给自己止血,听到段寒江叫他,蓦地抬起视线,对上段寒江的双眼,下意识觉得会被骂,没敢过去。
段寒江见他听话的弟居然不听话了,于是眉头一蹙,自己走过去,抓起聂毅的‘血爪子’,眉头蹙得更狠了。
“聂毅同志,抓凶手不是你的事,你的任务只有负责破案!记不住教训是不是?离上回受伤才过多久?要我贴你脑门上吗?”
“看到凶手,我又不能不追。”
“那么多警察就在你旁边,用得着你追?”
聂毅委屈地瞥眼,他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求助于人的念头,关键时的第一反应总是自己上。
而且他勇敢地抓到了嫌疑人,他家寒哥应该夸他才对!
现实,段寒江冷成飞刀的视线在聂毅脸上扎了个千疮百孔,然后低到他受伤的手时缓下来,将他没绑好的鞋带解开重新绑了一遍,然后直接拉起他的手腕往门口拽冲过去,嘴里大喊道:“法医在哪儿?”
“寒哥,我不需要验尸!”聂毅像个犯错的学生被段老师拽着去见家长。
段寒江听到这一句,突然顿住回头瞪过去,“验个鬼的尸!你欠走——”他最后一个字的音没完,陡然卡住。
聂毅眯着一双笑眼望着他:“寒哥,谢谢,我没事!”
“等真到给你验尸的时候就真没事了!”段寒江倏地眼角往下一沉,手落到聂毅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聂毅垂着眼,‘嗯’了一声,结果段寒江更不爽,把他的头发搓成了鸡窝,然后押着他下楼。
最终聂毅的手还是法医缝的,法医的缝合水准其实比大多数的外科都要高,因为‘惟手熟尔’。
缝好之后聂毅觉得并没有太严重,掌心虽然有大条口子,但是由于刀尖比较宽,扎透到手背的只有一指宽的一条口子,不过他整只手都裹满纱布,伤的又是右手,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送外卖了,其它兼职大概也不能做。
果然还是正式的工作好,能够带薪公伤假。
聂毅想着头靠到了车窗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声音很,但还是被段寒江听到了。
“聂同志,你叹什么气?”段寒江以为是他骂过了,同志这会有了情绪。
聂毅却一本正经又无奈地转向他:“寒哥,这段时间我又只能收矿泉水瓶生活了。”
段寒江没憋住,冷不防地笑出声,笑完之后想到聂毅这话不是开玩笑,猛不迭地心里抽了一下,骂道:“我去!你这是公伤!就算国家不养你,还有哥!不会让你沦落街头的。”
聂毅没接段寒江半真半假的玩笑,突然目光深远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总有人时候想长大,长大了想回到时候,我觉得还是长大好,长大了能够解决很多时候仿佛世界末日要来的问题。”
“比如?”
“比如吃饭,时候没有就是没有了,可是长大后总能想到办法。”
段寒江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想起聂毅过他十几岁时全靠自己赚钱生活,甚至还要养他不称职的父亲,那种生活只要想一想,就能猜到聂毅肯定挨过饿。
最终他什么也没,把车拐了个弯,进了一条商业街,虽然这会儿很多店都关门了,但他还是找到了一家开着的。
聂毅不明所以地问:“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警察不吃饭的嘛!”段寒江理直气壮地回答,回完就进了这家二十四时营业的快餐店,好在除了汉堡薯条还有饭。
聂毅只要能吃的都吃得下,不过段寒江却十分嫌弃,十分后悔还不如去大排档吃烧烤,不过聂毅受伤又不能吃辛辣的。
终于,在段寒江的不满中,聂毅吃了一份套餐,啃了一个汉堡,拍拍肚子跟段寒江:“谢谢。”
“谢个屁!”段寒江除了还过儿童节的年纪吃过汉堡,之后就没进过这种店。
可是聂毅时候最期望的就是有人能带他去吃一次汉堡,因为他的同学全都吃过。
安阳支队的同志已经把黑衣男人审了一轮,段寒江和聂毅才回去。
这一轮审下来的结果是除了确定黑衣男人就是罗鹏外,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罗鹏完全不开口,而确认他是罗鹏还是永宏屠宰厂的人确认的。
“所以,就没办法让他开口了?”段寒江提着嗓子问。
“那和在平大发现的指纹对的上吗?”段寒江着手往兜里伸进去摸到了烟盒,可是却突然不想抽了。
陆诀回答:“对上了,可这也只明他去过楼顶,并不能当成直接证据,深网发现的视频也没拍面正面,也不能确定凶手。”
段寒江拧起眉头,才想开口陆诀又把话抢过去。
“在冻库里也没有发现罗鹏的指纹,罗鹏家里有一整套的宰杀工具,没有一件是凶器。还有一个大冰箱,但里面都是狗尸体,房间的血迹都是动物的,只能证明他是个虐杀犬类的神经病。”
陆诀一口气把段寒江想问的问题全直接回答了,然后倏地都沉默下来。
“凶手一定不会把凶器随便扔掉,凶器对他来就像征战的武器一样,如果他还会进行下一次行凶一定会用同一把凶器。”聂毅突然破了沉默。
段寒江朝他看过去,“也就是凶器一定被凶手放在一个不会被人拿走的地方或发现的地方。”
他得笃定,但是完加了一句,“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基本上是句废话,如果能知道就不会犯愁了。
聂毅却接着段寒江的话回答:“如果是我,我会藏在一个具有仪式感的地方,能被人看到,又看不到的地方。”
标准的聂毅式回答,但陆诀朝他看过去和刚看段寒江的表情差不多,因为聂毅的回答也基本上是一句废话,他追问,“有没有具体点的方向?”
“没有。”聂毅坦言,“不过,可以去问他。”
陆诀脑子里立即跳出来罗鹏死不开口的人偶样,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然后朝聂毅投去委以重望的目光,“聂毅同志,全靠你了!撬开罗鹏的嘴我请全队吃三星米其林!”
不等聂毅扛起大义凛然的气势,段寒江把话抢过去,“陆队,男人要一言九鼎,我录音了。”他完向陆诀挥着手机。
聂毅刚刚那‘为了正义’的献身感蓦地消散,心想段寒江的手机存了多少别人‘豪言壮语’的录音,他一定给手机的录音功能设了快捷键,不然没有每次都动作这么快的。
“我要不是从认识你,真怀疑你是要饭要大的!”陆诀是真怀疑段寒江已经一毛不拔还见钱眼开到成精了。
段寒江满不在意地笑道:“凡事要讲证据,作为警察这点基本都不懂吗?这就是你耍赖时的证据。”
他完已经站起来,像刚刚为陆诀请客录音存证的人不是他,瞬间成了恪尽职守的警察,转向聂毅:“聂同志,我跟你去做笔录。”
三人都完美地在插科诨和正经办案之间随意切换,到案子气氛立即又严肃起来。
案子进行到这一步,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罗鹏就是凶手,也可能存在证据做假的操作性,因为罗鹏家里的那些痕迹绝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刚刚在顶楼罗鹏想杀聂毅也不是一时冲动。
从某种角度讲,聂毅也和杨轩睿是同样的人,甚至聂毅在校园能走一圈能遇上四五个上来要联系方式的。
但是,没有能够直接证明罗鹏是凶手的证据,案发现场的指纹也只能证明他有嫌疑。‘凡事都要讲证据’是段寒江才刚过的,如果没有证据,时间一到他们就必须把罗鹏放出去。
想到这点聂毅就觉得他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向陆诀借了9年前作为证物的笔记本电脑,然后跟段寒江:“寒哥,我一个人去。”
段寒江审视着聂毅,没问他理由,也没问他要做什么,只是点头拍了下他的肩膀,“心点,手还受伤。”
“嗯。”聂毅大义凛然地抱起笔记本,转身走进了安阳支队的审讯室。
再次见到罗鹏,聂毅终于看清他的脸。罗鹏并不是长得丑,但是五官透着一股难以开容的违和感,像是随便捡了一套五官凑成的一张脸,十分难以形容。
他将电脑放下,老旧的笔记本电脑续航能力已经略等于无,大概只能撑上半时。
罗鹏垂头坐在椅子上,见有人进来也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视线翻白眼似的抬起来,盯向聂毅的眼神有种要抽筋剥皮般的诡异。
聂毅完全地无视罗鹏,自顾地坐下来把电脑开,播放起电脑里原本存的视频,暴力血腥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接着,他把电脑放到他和罗鹏都能看到的位置,如同共享电影一般,只是这电影一般人都不敢看。
罗鹏刚开始还垂着头没动,但随着电脑里传出来的声音在他耳中回响,过了大约5分钟,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抬起来移到电脑屏幕上,就再也移不开。
“你也喜欢看这个吗?”聂毅突然开口。
一般这种问题听的人都会自动理解成问问题的人也喜欢,罗鹏微转了转眼,有些不置信地量起聂毅。
聂毅没刻意地关注他,视线还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就如同看电影时跟一起看的人讨论剧情一样。
不过,罗鹏并没有出声,量完聂毅又把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
隔着一面‘墙’的监控室里,陆诀抱着胳膊自言一般地问:“他这是准备和嫌疑人从朋友做起?能比我现去栽棵橘子树给姓罗的快?”
在他从到大的认识里正义和犯罪是不能共存的,犯罪分子就是犯罪分子,犯法就是犯法,他从来不信什么情有可原或者逼不得已,无论对象是谁都一样。
段寒江在旁边不屑地接道:“那你去栽,我们都等着你的橘子!“
陆诀不爽地朝段寒江瞪过去,平时的监控里都没人敢跟他呛话,这让他很想把段寒江赶出去。
就在这时,音箱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十分的干哑,像是喉咙十年没有沾过水一般。
“他分尸分得太不专业了。”
罗鹏轻轻动着嘴唇,由于声音太哑,听起来有些吐词不清,要仔细辨别才知道他的是什么。
电脑里放的正是一段分尸的视频,用的不是砍骨刀,而是电锯,血肉横飞。他评价的就是视频里的人。
聂毅的视线仍然对着电脑,但余光都集中在罗鹏脸上,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你觉得怎么才算专业?”
罗鹏蓦地禁声,转脸正对着聂毅,突然问:“你是警察吗?”
聂毅也礼貌地把目光移向罗鹏,“不是。”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罗鹏顿了一下,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像是他根本没有情绪需要表达一样。
过了片刻他突然问:“你杀过人吗?”
聂毅微微怔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因为杀人罪坐过牢。”
这个回答罗鹏也没表现出一丝情绪,他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聂毅,像一只在确认对面的是陷阱还是猎物一样。
突然他提出一个交换,“你告诉我你怎么杀人的,我也告诉你,怎么样?”
一般来聂毅的回答,接下来的提问都应该是‘为什么杀人’,而不是‘怎么杀人’。
聂毅听到罗鹏的问题也有些发怵,余光悄悄地瞟到电脑屏幕上,将眼中的画面在脑内转换了一番,然后就成了他口中的台词。
“如果是我,我不用用电锯,电锯切得太难看了,还会弄得到处都是血肉,清理起来很麻烦,对吧?”聂毅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来。
罗鹏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轻蔑,用他干哑的声音道:“对,那些外国佬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分尸,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技术,砍骨刀一刀下平平整整,不管是狗还是人,都切得完完整整,一点碎沫都没有,不浪费。”
“那你一定很专业了,对不对?传授一下你是怎么杀人的?”聂毅的语气满是带着崇拜的好奇。
这话完全地戳中了罗鹏的神经,他望着聂毅,眼中露出一丝仿佛找到了同伴欣喜,用一股带着炫耀的语气开口。
“我先用药迷晕他,然后把他的手脚都绑起来,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这时他就醒了,非常地惊恐,张嘴大叫!为了不让他叫,我割破了他的喉咙,血喷出来的时候我立即用毛巾盖上,不然会到处都是血。
但他还活着,却不能动,眼中充满了挣扎、绝望、痛苦,像是在求我快点杀了他!所以我满足了他的愿望,切开他的肚子,把内脏都掏出来!可惜的是我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死了就没意思了,然后我就像杀猪一样,把他卸成块——”
罗鹏细致地描述了他分尸的过程,隔壁监控室里的人都毛骨悚然,无法在原地保持不动。聂毅却像成佛了一般,稳坐如山地静静听着罗鹏叙述。
“你家弟真是神人!这还能坐得住!”陆诀语气复杂地开口。
段寒江控制住无法安静的神经,朝聂毅看过去,不禁地想聂毅此刻在想什么?
罗鹏终于完,聂毅维持着他崇拜的好奇眼神问:“尸体你都扔在什么地方了?”
“忘了,边走边扔。”
“被你杀的人是谁?”
“谁知道是谁,反正是学校里最出名的,到处乱搞关系的,那种人我只是替神惩罚他而已。”罗鹏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信神吗?”
“不信,不过有时候神|的名义出来比较神圣,是不是?”
“那你的是什么神?”
“只要是纯洁的,不到处乱搞的神,随便都可以!”
聂毅陡然把笔记本电脑扣下来,表情蓦地严肃起来,“你把凶器藏在平都大学的教堂里,对吧?”
罗鹏一时没反应过来聂毅这截然相反的语气,仿佛不能理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接着,聂毅站起来,左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俯视罗鹏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杀人的。”
罗鹏抬眼对上聂毅的视线。
“我会把凶手都送上法庭,接受正义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