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38次 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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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县人民医院, 段寒江和聂毅上楼下楼跑了两圈, 才终于见到了常儒林的女儿和女婿。

    “节哀。”段寒江上前, 站在两人面前沉重地低了低头。

    常儒林女儿叫常心,以前常儒林还没有退休的时候他见过几次, 自己开公司,是个很干练的人。

    “谢谢。”常心回了一句,量了段寒江和聂毅一遍,他们还在医院的过道里, 除了不停来回的人,还有浓重的药水味。

    她接道:“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吧。”

    段寒江再着急也不能逼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女儿在太平间楼上回话, 没意见地点头同意,于是四人出了医院, 在外面找找到一家茶楼, 客人都是老人下棋乔牌那种。

    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常心开口问:“段队长,我爸他是,自杀吗?”

    段寒江对上常心的视线, 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他可能自杀吗?”

    常心怔住, 思忖了半晌, “我不知道,我很想他不会, 虽然我弟出事走了那两年他确实很,很消极, 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几年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开心,平时也挺好,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理由——”

    常心的话突然住,段寒江从她已经出来的领会到了她的结论,意思就是常儒林没理由自杀,可这段话却是个不确定的开头。

    段寒江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可能会自杀?”

    常心眼睑轻轻往上一抬,双眼直瞪着段寒江,她没想段寒江会把她隐晦的态度直接出来,不过也没太在意。

    她静了片刻回道:“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放不下,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可每次问他,他又什么也不。”

    “你有这种感觉,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去年,十月左右吧,开始我还以为是我们出国去玩,留他一个人他不高兴了,可是去的时候是他自己坚决不肯去的。”

    段寒江回想了一下去年十月份,脑中迅速跳出来的是张翔自杀的案子,发生在十月底。

    他蹙了蹙眉继续问:“常局他为什么要来黎县?如果旅游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地方。”

    常心怔了怔,回道:“他早年在黎县任过职,就是县警察局的副局长。”

    这回段寒江的惊讶直接表现在了脸上,常心见他的表情解释道:“你们不知道也正常,都是快30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也才十来岁,不过他在黎县两年就又调走了,很少对人提起,而且后来还改过名字。”

    段寒江蓦地沉默下来,仅常儒林曾在黎县警察局任过职这一点,他又想起丁储明10年前也在黎县县局,虽然时间差了十几年,但他觉得两人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常局在黎县还有什么认识的人吗?”聂毅接着段寒江的下句问道。

    常心朝聂毅看过去,上下地量了一下才开口,“这我不知道,不过30年该调走的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提过要来这里看什么熟人。”

    “常局在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过什么?让你们觉得奇怪的话?”

    “没有什么奇怪的话。”

    常心回想着回答,而她旁边的男人突然插道:“我想起来,他出门时我帮他搬行李上车,他突然对我了句照顾好你和儿子,我当时以为他的意思是他不在的这几天——”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段寒江的目光扫过坐他对面的两人然后垂下来,常儒林出门开有安全隐患的车,离家时‘不正常’的留言,几个月的异常反应,确实很像是自杀的征兆。

    疑问似乎又绕到了开头的地方,不过他觉得常儒林即使有自杀的可能,但车祸一定有外在因素,并且是促成车祸的主要原因。

    桌上静了片刻,段寒江再次开口,“你们离开黎县具体是哪一年?”

    常心回想着算了算时间,“那时我四年级,差不多27年前。”

    段寒江点了点头,做势起身,“常姐,麻烦你了,就先这样,我们还要回局里。”

    常心立即朝他看过去,视线蓦地模糊,道:“你查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段寒江再次点了点头,拉起聂毅离开了茶楼。

    两人到了外面,段寒江首先去摸烟盒,靠在车边点起一根抽了两口才:“聂毅,你认为常局是想自杀吗?”

    聂毅伫在路边往远处望了望,冷不防地开口,“也可能是他决定自首。”

    自首,这两个字的另一层含义就是有罪。

    段寒江又狠抽了一口烟,“你觉得他是?”

    聂毅把视线收回来对上段寒江,怔了两秒,“如果从20年前唐伟明性侵的案子开始就有洗罪集团的参与,那常局曾在黎县县局当副局长,又和陆谨闻的案扯上关系,他肯定不会与洗罪集团无关,也许关系还不浅。”

    “但20年前常局早离开了黎县,他有什么理由再牵扯回来?”段寒江一口抽完了剩下的烟,在垃圾桶上摁灭。

    聂毅不能回答段寒江的问题,段寒江也没等他回他,拉开车门对他喊,“别想,走了。”

    聂毅坐上车继续想,但没走出多远,段寒江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段寒江直接把手机扔给他,双手握握着方向盘:“接。”

    他奇怪地看了看需要双手开车的段寒江,自然地拿起手机接起来,对方是莫望舒。

    “段队长,您现在哪儿?”

    “我是聂毅。”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立即又恢复过来,“我们跟踪黎建树,截到了他卖的一块表,很明显不可能是他的。”

    聂毅开的是免提,段寒江也听到了莫望舒的话,他握方向盘的手一紧。

    常儒林的遗体没有进行解剖,一是县局条件原因,二是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方面。不只是解剖,常儒林的遗物也只检查了车里的,而常儒林随身带的证件钱包都被交警收起来确认身份用了,所以他没有注意过常儒林的手表是不是还在。

    现在回想起来,常儒林确实有一直戴手表的习惯,他记得常儒林退休前的那块手表戴了许多年。

    聂毅转头和段寒江对了下视线,他对手机继续:“把黎建树带回局里,最好再搜查一下他家,或许还能找到其他东西。”

    “好。”莫望舒干脆地回了一句却提着手机不愿挂。

    聂毅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段队长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他人呢?”

    聂毅又把视线转向段寒江,回道:“他在开车。”

    莫望舒想了想段寒江开车,记忆深刻的就是漂移,她理解的‘哦’了一声便挂了。

    段寒江接住聂毅递回来的手机,翻开他存下来的监控截图,有几张能过看到常儒林开车的手,手腕上确实戴了手表。

    接着,他把手机扔到驾驶台上,继续开车,“黎建树可能是为财?而且也不能确定手表是在常局车祸后被他拿走的。”

    由于一开始常儒林就被当成了车祸,有些细节被忽略了,比如车祸后有没有人接近过车的痕迹,而这些现在都已经无从再查起。

    “如果是为钱碰瓷不是更方便?”聂毅回道,“既安全又有效。”

    段寒江失笑,“谁跟你碰瓷既安全又有效!”

    “常局的车没有行车记录仪,以黎建树的蛮横水准,要耍赖,没有证人,常局也不清。”

    “少废话!”段寒江不认为黎建树的动机是为钱,也不认为聂毅真觉得黎建树是为钱,接道,“先审过了再。”

    段寒江完加速,本来就不大的县城十分钟就被他从头开到尾,他把车停在县局门口时,耿帅和莫望舒还没有回来。

    他们等了快半时才见到两人把黎建树带回来,还分了两批,一批是黎建树,另一批是附带的熊孩子。

    莫望舒解释,“这孩子太能闹了,我怕留他一个人出事。”

    段寒江没有意见,只是回答,“你把他看好。”

    莫望舒强起精神把熊孩子领进去,段寒江又叫住她,“莫,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27年前,县局里有没有一个姓常的副局长?”

    接着耿帅过来,段寒江见他衣服弄脏了一大片,还滴着不知什么水,他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跑,还跑得挺快,给我泼了一身洗碗水!”耿帅语气里满是不爽,表情仍只是单一地蹙了蹙眉,像也没什么好在意。

    不过腊月的天气着实冷,段寒江体贴别人家下属地道:“你要不先去换个衣服?”

    “不用。”耿帅着干脆把外套脱了,拿到外边拧干了水,直接扔在一边进屋。

    好在屋里有空调,抖擞一下精神也不觉得冷,他喝了一大杯热水,还没全吞下就急冲冲地又到了段寒江面前。

    段寒江一根烟才抽一半就见耿帅跑过来,他刚把黎建树卖的那块手表照片发给了常心确认,手表虽然不是独一无二的款,常心也不记得手表编号,但是大致特征合上了,加上黎建树的嫌疑,如无意外,可以确定手表就是常儒林出事前戴的。

    审讯室外耿帅直了直身对段寒江:“我们查到黎建树以前是个货车司机,开了二十年货车,5年前因为年龄太大不能开了,就回了黎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孩子,就是现在那个男孩。

    时隔5年,不好辨认男孩是不是被拐的,也可能网上没有他的资料。”

    5年前孩子才2岁多,没有其它特征父母都很难认出来。最近几年政府组建了寻找失踪儿童的网络资料库,把全国的失踪儿童资料都统一起来,找回成功率提高了许多,查起来也方便了许多,还能让家长直接在网络上面认人。

    段寒江回道:“检查一下男孩的特征,发到网上或许有人能认出来。”

    耿帅点头的时间,段寒江灭了烟头和聂毅一起走进了审讯室。

    所有审讯室都大同异,光线再明亮也总让人感觉像是在黑夜里一般。段寒江拿着笔录本坐下来,转眼朝聂毅使了个眼色,让他问。

    聂毅接到段寒江的眼神拉了下衣领,正襟危坐地对着黎建树,“黎建树,是吧?”

    黎建树从眉到嘴,每一寸都表现着不满,他狠狠地瞪着聂毅,回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有高血压,心脏病,要是被你们吓人什么来,你们要负责。”

    聂毅认真地得像是课堂上回答学生疑问的老师,“你别激动,没有人要吓你,只要好配合回答问题。”

    “我没有什么好回答的,你们快放了我,我还要回去给俊豪做饭。”

    “俊豪是你儿子?他也在这里,有饭吃。”

    黎建树立即激动起来,“你们凭什么把我儿子也抓来!休想害我儿子!你们要是害了我儿子,一定不得好死!”

    聂毅不受黎建树咒骂的影响,认真地相着黎建树,这已经是黎建树第二次表达‘有人要害他儿子’的意思。

    他认真地问道:“谁要害你儿子?”

    “你们!我就知道,你们全都见不得我有儿子,怕我儿子将来出息了,你们全都嫉妒我,所以你们都想害他,想害我儿子!”

    黎建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得真情实感,不像是做戏。

    可是为什么黎建树会认为有人要害他儿子?仅仅是重男轻女,太过重视都不能解释他失常的态度。

    聂毅眉头一敛,心下觉得黎建树可能在儿子的事上有些心理扭曲,至少正常人不会认为全世界的人都要害一个8岁的孩。

    “既然,你这么担心有人伤害他。”聂毅突然沉声开口,刻意地朝黎建树那头倾了倾,“你为什么却要伤害他?”

    黎建树倏地双眼一瞪,“呸!那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他?你们这是诬陷!不承认你们都想害我儿子。”

    聂毅倏然背直起来,嗓音拔高了几度,怒道:“你让他站在路中间去拦车,这不叫伤害?只差一点他就被车撞了!”

    黎建树理所当然地反驳,“那是我儿子,我养他,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问题?这关你们什么事!”

    “你指使一个8岁的孩子站到路中间,等着被车撞,这是蓄意杀人的行为,你关不关我们的事?”

    “狗屁!什么杀不杀!俊豪明明好好的!他也没有被车撞!我又不跟你们这些恶毒的警察一样,专门害人!”

    聂毅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所以,你承认你让黎俊豪站在路中间拦常儒林的车,导致常儒林的车开下了山,对吧?”

    黎建树怔了片刻,忿恨地盯着聂毅,然后破口大吼,“是又什么样!他是自己把车开下山去的,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责任。”

    聂毅冷然竖眉,认真地道:“刑事案件参考的是刑法,不是交通法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