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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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天总黑得很早, 段寒江感觉刚进快餐店不过几分钟天空就已经被黑夜盖上了, 他不自觉地透过玻璃看着街灯下的道路, 混杂着一股不出的冷清。

    他又想起了张翔,想起了常儒林发给他的邮件, 此刻他才真正深刻的领会到常儒林张翔是他抛起来的一枚‘硬币’,张翔用自己的生命揭露的不仅仅是一桩久远的性侵案,或者这里就是一切的开端。

    良久后段寒江才开口接道:“去年查唐伟明案的时候,虽然找到了唐伟明20年前案子决定性的证明, 但是并没有查到20年前帮他做假的人是谁。”

    张赫终于将剩下的汉堡全塞进嘴里,使劲嚼了几下直接吞下去, 再猛喝了两口可乐:“所以,如果唐乾军就是当年帮唐伟明做假的人, 那就等于将洗罪集团这整条线都串起来的?”

    确实他们就像跑了一个圈, 绕下来把所有的案子串成了一条首尾相接的循环。

    段寒江转回视线慎重地朝张赫看过去,“如果以上的假设都成立,20年前唐伟明案子里作假证据的人很可能和常儒林有关。”虽然这一点他一直排斥怀疑,但是现在将所有线索都联系起来,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唯一合理的就是当年帮唐伟明的人有常儒林的参与。

    不然, 常儒林不会把张翔选为他所抛的‘硬币’。

    张赫虽然一直在洗罪集团卧底, 但他的主要任务是排查洗罪集团参与的案子,找到主谋和证据, 没有寻根究底地去探索洗罪集团怎么来的,所以对段寒江他们查了一路的案子虽然都知道, 但并不详尽。

    他有点没想明白地问:“你是常儒林才是洗罪集团的核心?洗罪集团是从他那儿开始的?”

    这个问题段寒江没法回答,他也不确定黄纪先和常儒林在洗罪集团里的分量是如何划分的,但在后期肯定是黄纪先在运营操作。

    张赫顿了片刻,没有继续追问段寒江,随手翻了一下桌上的垃圾食品,嫌弃的什么也没有拿,又对段寒江问道,“唐伟明现在是二审?再审能不能审出什么?”

    “20年前唐伟明脱罪,之后还能继续犯案,除了收买被害人还有那个替他顶罪的人,如果其中有其他人参与最也可能的就是在这里。”段寒江着收突然落在桌上手指敲了两下,思忖地蹙着眉头,我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惊得在座的人都是一颤。

    他掏出手机看到是陆诀,蹙起的眉头紧得更加厉害。

    “。”段寒江开口只有一个字。

    陆诀明显不悦地吸了口气,不计较地:“我们这边查到一起案子,嫌疑人8年前聂云青被杀那天晚上见过聂毅。”

    段寒江下意识地直起身,握紧了手机,“怎么回事?”

    “一起抢劫杀人案,案子本身和聂毅的案子没有关系,不过嫌疑人是个混混,是认识聂毅,他在聂云青被杀那天在街上见过聂毅。”

    陆诀的话意思就是如果时间点对得上的话,聂云青被杀案,聂毅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他不觉地转眼看向聂毅,嘴上继续对陆诀问:“还有吗?”

    “你以为是买菜啊!想买多少随你——”

    段寒江没听陆诀完,直接挂断电话决定道:“张Sir,我们要先回平都一趟,这边就交给你了,目前可以确定黎家村学爆炸中当时有一名幸存者,非常有可能就是叶倩倩,需要去叶倩倩的养父母那边核实,再顺便查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要用到的信息我等会发到你邮箱。”

    他交待完就起身准备往外走,张赫连忙叫住他,只是才刚开就被他断。

    “段队,你——”

    “对了,叶倩倩的养父母已经过世,尽量把关系查广一点,她还有一个堂兄叫叶文豪,几年前被杀了,虽然没跟洗罪集团直接扯上关系,不过可以顺便问问,不定有收获,就这样。”

    段寒江这回是真的完了,拍着聂毅的肩膀站起来,转身就碰到刚买完汉堡回来的莫望舒,一脸惊讶地盯着他。

    “您,您要走了啊?”莫望舒一句普通的话混杂了三四种语气。

    段寒江点头,随意地“嗯”了一声,就要继续往外走,莫望舒怔了一下陡然拦上去。

    “那个,您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带着路上吃。”莫望舒抬起她手里的餐盘。

    段寒江没有伸手接,正要开口拒绝,聂毅伸出双手往餐盘上一捞,全都捞进了他怀里。

    “谢谢,票留着找段队报账。”聂毅把这明显像玩笑的话得正儿八经。

    莫望舒勉强地笑了一笑,余光扫了扫段寒江,连忙摇头:“不用了,我请你们吃。”

    段寒江接道:“公私要分明,我赶时间,票拿去找张Sir,一定要报!”

    完他接过聂毅手里拿不住的东西,大步地往大门走出去。出了门他狠狠地扫了聂毅一眼,道:“你捣什么乱!”

    聂毅一边开汉堡盒,一边:“你没看到她都快哭了!”

    “姑娘的东西不能随便接,你怎么不听领导的教诲。”段寒江目光剐过聂毅,迈着长腿往车边走去。

    聂毅立即跟上去:“其实姑娘很清楚你对他没兴趣,可是你不懂姑娘的心思,她喜欢你的时候,不管你怎么样,就是想对你好。”

    “得你很懂似的,你有喜欢的姑娘吗?”段寒江完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才听到聂毅的回答。

    “如果我是她,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这不是破案!”

    段寒江回了一句就启动车子,他要先把警车开到西宴市去,换回他自己的车,再开回平都,现在已经晚上6点,就算他开得再快,到平都市也是明天早上了。

    他一路和聂毅着废话,直到上了高速才到陆诀的那通电话。

    “8年前那天晚上的细节你还记得吗?”

    聂毅听着段寒江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回想了一下反问道:“刚才陆队他了什么?”

    “他查到一起抢劫杀人案的疑犯,认识你,并且在聂云青被杀的那天见过你,你记得你当时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吗?”

    “我那天摔一楼后,见过的人,除了街上路过的,和人有过交集的就只有几个混混。我当时去捡路上的一个矿泉水瓶,结果被突然冒出来的混混把瓶子踢开了,我追过去捡,他们也跟过来,反正就是不让我捡。”

    虽然聂毅得轻描淡写,但是那幅画面在段寒江脑子生动形象。

    不过聂毅并没有完全,那几个混混最后把他围在中间,捡起了他一起追的矿泉水瓶,将里面剩下的半瓶水直接淋在了他脸上,然后将矿泉水瓶从跨下扔过去,要他钻过去捡。

    当然,聂毅并没有钻过去,他抓住为首的那人,揍了对方的眼睛一拳转身就跑,占着他经常到处捡空瓶对路熟悉的优势,他没被追上个半死。

    段寒江把脑子里的画面逐出了境,思忖地继续问:“然后?”

    聂毅听明白了段寒江简短的两个字想问的是什么,他分析道:“那几个混混我以前没有见过,那一带又是老街,当时根本没有监控。另外遇到那几个混混的地方与 聂云青死亡的时间点虽然可以算不在场证明,但是聂云青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如果算上失血过程的时间,我并不是没有时间做案的。陆队的抢劫杀人犯因为不是那 几人,他们不敢杀人。”

    聂毅最后这句得十分笃定,段寒江余光扫了他一眼,也没觉出聂毅的那几个混混像抢劫杀人犯,只是陆诀也没详细,他想不出来陆诀的那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聂毅,而聂毅自己却没有印象。

    于是,他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发挥他车神的技术,一路飙车回到了平都市,时间才刚凌4点。

    段寒江没管这个点陆诀是刚睡还是没起,毫不犹豫地拨了陆诀的电话。

    陆诀那头没响多久就接了,着哈欠,奇迹般地没恼没怒地接起来。

    “你们到了?再快点能赶上飞机了!段队,你以为你是开的火箭?”

    “少废话,哪儿?”

    “我家,顺便带点吃的上来。”

    “大过年的半夜三更我上哪儿给你找吃的?”

    段寒江又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重新启动车子。陆诀没和陆家两位老人住一起,因为他出门回家的时间时常都是随机,太扰两位老人休息,所以他自己在外面买了一套单身公寓,据刚还完了房贷。

    虽然他和陆诀基本上不相往来,但陆诀家在哪儿他还是知道的,没用通知陆诀,直接把车开进区,然后看着门牌号找过去。

    陆诀直接开着门等他们,段寒江和聂毅推门进去,第一眼映进段寒江眼中的画面让他想到了‘狗窝’这个词,虽然在聂毅没跟他一起住之前他住得也没比陆诀这狗窝好多少。

    “你怎么回来了?没留市局加班?”段寒江扫视过陆诀的狗窝,地上全是快递盒快递袋,沙发上推满了没地落屁股的衣服被套,而陆诀就直接躺在了衣服上面。

    他避开满地的杂物,挑着地方下脚走进去,终于忍不住:“你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我不是人,那你是什么?”陆诀着坐起来,下一句又切换到正事,“连续加了两天了,市局里现在连顾局都是孙子,我现在见谁都想揍人!你们那边怎么样了?黄纪先人呢?再抓不到真的有人要吃人了!”

    “你们吃面吗?”聂毅接着‘要吃人’的话问道,他们一天没认真吃过饭,这会儿不只陆诀饿。

    段寒江和陆诀一起朝他看过去,聂同志居然开始收拾陆诀家的满地狼藉,段寒江回了句,“什么都行。”

    然后,他转头毫不客气又对陆诀:“陆队,家政服务按时计,我们家聂史上最帅家政哥,时薪666。”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陆诀鄙夷地回了段寒江一句,终于从沙发挪起身,不好意思让聂毅收拾,他躺着,实际上平时真没有这么乱,最近加班加得他一个星期回来一晚,实在不想收拾。

    他一边叠着沙发上的衣服,一边又严肃起来开口,“之前的那个抢劫杀人案的嫌疑人,名叫钟华,6年前的案子,栽赃给了一个流窜偷。”

    着他伸长脖子朝厨房看过去,“聂毅,你认识这人吗?”

    聂毅转个身就站在了厨房门口,公寓不大,客厅隔厨房就两三米远,他一眼就看到了陆诀举在手里的手机,上面是一张人物的大头,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回想起来。

    “认识,我捡矿泉水瓶的时候遇到过他劫学生钱,那个学生拿不出来被威胁电话回家要,我悄悄报了警,但是在警察来之前他发现了我,为了脱身我把我一个月的家用全给了他,还是被了,幸好警察及时赶来,他就跑了,看样子警察后来也没有抓到他。”

    “操!我明天去帮你回来!”陆诀蓦地眉头一耸,他是真的算再审钟华前先揍人一顿,反正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他也不怕被投诉屈成招。

    段寒江则深深地拧着眉头朝聂毅看过去,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听到聂毅时候被人欺负的事,仍然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对他来和不心摔了一跤没有区别。

    可是那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要被生活磨到什么程度才能看淡这些事?换成他认识的任何人,在那个年龄遇到这样的事不是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是迎头直上逞一时之快,没有谁能够做到这么一笑而过的。

    他不自觉地走到厨房,杵在门口:“有什么我帮忙的。”

    聂毅顿住动作看了段寒江一眼,锅里的水突然涨得锅盖直响,他立即转回去继续煮面,嘴上道:“寒哥,我奶奶以前常跟我,不要跟别人比,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别人家天天吃肉不定还牙不好。她还做人要跟自己比,只要今天比昨天好一点,那就会越来越好了。”

    段寒江愣在门口,突然不知道究竟还能什么,做人道理恐怕聂毅比活了一辈子的老人都想得清楚,可他明明是不该这么清楚的年龄。

    他干脆地靠着门,轻声地道:“我只想告诉你陆诀喜欢吃醋,放个半瓶差不多了。”

    聂毅认真地回了句,“知道了。”

    于是,五分钟后陆诀端到他的那碗面条,怀疑地盯向段寒江问:“为什么这么酸?”

    “你心里酸吧!”段寒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跳过了这个问题,就在餐桌上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那个钟华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聂毅的?时间点上能对得上?”

    “他是在京西路口的天桥,看到聂毅和一个环卫工人抢矿泉水瓶,聂云青被害的地点是东盛路,跨了一个区。他看到聂毅的时间是凌三点半左右,而聂云青被刺伤的最后时间就在凌三点50左右,还要除去制伤的过程,时间上不可能来得及。”

    陆诀完,段寒江和他一起朝聂毅看过去,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有这回事。

    聂毅记得不让他捡矿泉水瓶的混混,记得抢劫他过的犯人,但是他真的不记得和人抢过矿泉水瓶,因为那时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做这样的事。

    但他没有回答,桌上的两人都盯着他不松眼,他不由得开口,“我记得那天摆脱了那几个混混,本来想找个地方将就过一晚上,当时腿还伤了,如果要看医生肯定 要花钱。所以看到垃圾桶就想能赚一毛是一毛,最后就走得有点远了,就在一个天桥底下呆了半夜,最后实在太冷扛不住,就回去了。”

    段寒江这回听聂毅完控制住了没有多想,转眼问陆诀,“钟华为什么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陆诀冷声一笑,“因为他约了人蹲点抢劫,正在路边等人,看到聂毅本来准备去‘报仇’的,不过刚好他的同伙赶到才放过了聂毅。”

    段寒江握筷子的手一紧,正经地对陆诀:“你揍钟华的时候记得叫我。”

    “没问题。”陆诀一本正经地回答。

    然后,就像刚才两位刑侦队长商量揍嫌疑人的事没有发生过,话题又被硬拐回了案子上。

    段寒江道:“既然有了不在场证明,就表示案子可以重查了,但是我看了案卷——”

    他着顿了一下倏地朝陆诀问:“你看出了什么疑点?”

    陆诀蹙着眉摇头,倒是聂毅把话接过去。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段寒江和陆诀都用视线表示询问,聂毅直了直身,回答道:“叶倩倩那时似乎一直在挑拨我和聂云青的关系,最后那次也是,她肯定知道聂云青马上要回去,却故意在那个时候接近我。现在想来她总是专门在聂云青会出现的时候,故意挑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