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四
会客室里不知是谁没把窗户关严, 突然吹进来一股凉风, 段寒江冷得一哆嗦, 余光下意识往窗户瞟了一眼,转眼认真地审视着江沁岩, 脑子里把江沁岩的话快速地绕了一遍。
“江总和黄纪先的关系看来很好?”段寒江沉默之后冷不防的开口,随口找话题似的地问了一个没什么实质意义的问题。
江沁岩回答,“他是母校的老师,当年和我哥一起支教, 我去看我哥的时候相处过一个多月。在黎家村希望学出事之后,他回了平都, 这些年偶尔联系问候一下。”
段寒江听着江沁岩的每字每句仿佛都很真诚,知无不言般的, 不用他问就可以全交待, 但实际上江沁岩所的都是他们已经查到的,并且没有任何一条能够给江沁岩贴上嫌疑人的标签。
他搁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地指尖规律地轻敲了几下,迅速地捋了一遍江沁岩上面的。
江沁岩把叶倩倩是丁储明的女儿这事告诉了黄纪先,而丁储明是从黎家村学查到了江沁岩这里。那么江沁岩告诉黄纪先的, 不会只是叶倩倩是丁储明女儿这一点,肯定包括了丁储明和叶倩倩与黎家村学的关系。
两人都曾经在黎家村学待过, 江沁岩把叶倩倩的事告诉黄纪先也合情合理, 可问题是黄纪先知道之后会怎么做?
为了不让他们查到黎家村学爆炸案,黄纪先不惜指使钱绅冒险去烧警察局的档案室。
想到这里, 段寒江目光一冷,沉声对江沁岩问道:“江总, 你是在暗示丁储明十年前的车祸,与黄纪先有关吗?”
“怎么会?我只是出我知道的事实。”江沁岩仍然保持着微笑,没有一丝恼怒不耐的表情。
段寒江下意识地仔细量江沁岩,凭他多年累积的对犯罪份子的直觉,此刻他并没有在江沁岩身上感受到那种危险,仿佛他真的只是出他知道的事实,但是段寒江不排除他是故意将嫌疑引向黄纪先。
而且,就算丁储明发生车祸不是意外,而是黄纪先做的,也不能证明把丁储明车祸的事嫁祸给聂云青,误导叶倩倩去报仇的人不是江沁岩。
段寒江坐姿稍微地往后靠了一点,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轻抬起下巴对着江沁岩,略带了一副挑衅的语气开口。
“江总,聂云青被杀,你是什么感受?”
“这个问题与案子有关吗?”
江沁岩用反问回答,段寒江不置可否地继续。
“如果叶倩倩接近聂云青是有人故意误导她的,最后她却成为了指证聂毅是杀人凶手的证人。你难道没有一点觉得后悔吗?”
“叶倩倩成为证人和我觉得后悔之间,有什么必然关系?”
段寒江注视着江沁岩沉默了片刻,突然像是觉得这个问题不该问似的,笑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解释,“我只是奇怪,你起叶倩倩的第一反应是聂云青被杀案的就证人,我还以为你首先想的会是丁储明的女儿。”
“这很奇怪?”江沁岩不解地推一推下滑的眼镜。
段寒江摇头,出口的却是肯定的意思,“是挺奇怪的,不然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给聂毅请赵安晋那种没有职业道德的律师辩护?”
江沁岩没有立即回答,段寒江顿了口气又接着:“还是正是因为赵安晋没有职业道德,正好逼他认罪!”
“你想我回答,我相信他没有杀人,是被冤枉的,对吗?”江沁岩突然接道。
段寒江对江沁岩的反问回了一个冷笑,怒道:“你怎么认为不重要!”
陆诀握笔的手一抖,把几欲蹭起来直接朝江沁岩揍过去的段寒江拉住,提醒道:“你想以警察知名慈善家上热搜!”
段寒江最终还是没有动手,他不想再跟江沁岩虚与委蛇,直直地盯着江沁岩直接问:“江总,聂云青在8年前伙同丁储明,企图找机会谋杀你,你知道这事吗?”
“我活了几十年,遇到过上十次危险袭击。”
“对于所有袭击你的人,你都日行一善地放过他们吗?”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江沁岩一脸认真请教的对上段寒江的视线,与聂毅极为相似的脸有着和聂毅认真话时一样的表情,能够迷惑人的真诚,一瞬间让段寒江觉得江沁岩似乎是真心在请教他应该怎么做。
段寒江突然朝着江沁岩那边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江沁岩不为所动地回答:“段警官,你不用为你过的话负责吗?”
“得你先为你做过的事负责。”段寒江继续压着声音威胁地了一句,倏地正坐回椅子,恢复成正直严肃的警察礼貌地对着江沁岩,“感谢江总百忙之中前来配合,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需要我送你出去吗?”
陆诀笔录记得眉头狠跳了跳,余光朝段寒江一瞥,觉得他这戏路换得太快,简直快要赶上川剧变脸的速度。
然而江沁岩仿佛最职业的演员,无论段寒江怎么演他都十分配合,这回站起来,颇为诚意地朝段寒江伸过手。
“不用,司机在外面等我,如果还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伟随到。”
“那,江总慢走。”
段寒江没有握江沁岩的手,江沁岩也不尴尬,若无其事地收回去,在笔录上签完字,保持着他慈善家的风度,不急不缓地走出去了警局大门。
“在商场上混的,最擅长的就是装模作样,表里不一。”段寒江靠在窗边看着江沁岩走出去,随口对陆诀,他这话的时候也想到了他爸,话里混商场的也包括了他爸。
陆诀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段寒江连他爸也一起骂,接着开口:“江沁岩这边没有线索,就只有等聂毅那边的结果了。”
他着又头疼起来,“可是现在聂云青被杀的案子,除了钟华证实了聂毅没有作案时间外,完全没有其它的线索,仅凭这一点不够聂毅翻案。”
段寒江跟着转回头,先摸出烟盒,为了避免陆诀拒绝吸二手烟不许他抽,他先递了一根给陆诀,等都把烟点起来后他才:“我觉得是江沁岩告诉叶倩倩,丁储明出车祸是聂云青害的这一点没有错。但是,这还是有个疑点。”
陆诀想了想问:“什么疑点?”
段寒江吐着烟雾反问:“你觉得江沁岩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陆诀耸着眉头回答,“装模作样,表里不一的商人?”
段寒江朝陆诀鄙夷地瞪了一眼,“聂毅江沁岩对聂云青仍然为当年的事怀恨在心,趁机利用叶倩倩报复聂云青,这点我觉得也没有问题。问题是叶倩倩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报仇,你觉得江沁岩能够猜到吗?”
陆诀立即醒悟过来,虽然他对江沁岩并不了解,但就今天接触来看,江沁岩回答的每一个句都算计得恰到好处,既显得他很配合,又完全不多透露一点信息。
如果江沁岩的目的是利用叶倩倩去报复聂云青,那么他算计错了叶倩倩所有的方式有多大可能?
段寒江看着陆诀的表情,知道他已经想到了点上,又继续:“另一方面是江沁岩对聂毅的态度。很显然江沁岩一直都很清楚聂毅是他——,如果以他事先知道叶倩倩报仇的方式会利用到聂毅,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江沁岩完全对聂毅毫无感情,那现在他见到聂毅时的反应要么是装模作样,要么是后悔了。如果江沁岩有一丁点的在乎聂毅,为什么会让赵安晋去逼聂毅认罪?按洗罪集团的套路就算聂毅真的是凶手他们也有办法脱罪,何况聂毅不是。”
陆诀本来还觉得他想明白了,可是段寒江越他越不能理解,按段寒江所的江沁岩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充满了矛盾,而且重点是杀聂云青的凶手究竟是谁?案卷上除了聂毅根本没有任何其它可以怀疑的人,甚至整个案子都没有牵扯进来其他的人,就只有一个被害人和凶手。
他想不通直接朝段寒江问道:“所以,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段寒江蹙眉头把烟头来在烟缸里,没有回答陆诀的问题,他脑子里一时间冒出来了好几个可能,可是每个可能总是一推敲就被推翻。
“段队,陆队!”
突然一人闯进了会客室里,朝着两人喊道:“那个,唐亁军找到了,但是兄弟们刚上门他就跑了。”
段寒江问:“现在人呢?”
对方回答:“正追。”
段寒江转头和陆诀对了一眼,两人默契地同起抬脚,唐亁军肯定是有问题才跑,这几天几起洗罪集团相关的案子闹得‘国家要完、正义要完’,唐乾军若是和洗罪集团有关系,肯定已经猜出来洗罪集团出事了,被人找上门,‘跑’正好明了他心虚。
所以,两人没有一句废话,直接下楼,开车,加入了追捕唐亁军的队伍中。
段寒江和陆诀飙车上路时,聂毅刚在拘留所里见到了唐伟明。
几个月的时间下来,唐伟明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聂毅几乎要认不出来,五官似乎都在脸上凹陷下去,看到他也只是微微地抬了下眼,一声不吭。
“唐伟明。”聂毅叫了一声,确认他的精神状况,一审的时候唐伟明判了死刑,据二审期间还拿找到了另外曾经被唐伟明性侵过的学生的证词,不出意外会维持原判。
唐伟明仍然没有出声,只是抬眼看着聂毅,牵起嘴角微不可见地冷笑了一下。
“还记得唐亁军吗?”聂毅直截了当地问。
唐伟明毫无波澜的眼神闪了闪,焦距集中了一点。
聂毅继续问:“20年前黎县希望中学发生的性侵案,当时被抓的凶手就是唐亁军安排的,对吧?”
唐伟明终于出了声,“你是就是。”
聂毅完全没介意唐伟明的不合作,对唐伟明的话充耳不闻,继续:“洗罪集团已经完了,所有造假的案件都已经开始重查,你即使什么也不,唐乾军也一样跑不了。”
唐伟明仍然不为所动,怔怔地盯着聂毅像是没听懂。
聂毅突然换了一个语气,“唐伟明,你怕死吗?”
这个问题唐伟明也觉得突兀,奇怪地盯着聂毅没有回答。
聂毅继续:“在张翔自杀前我见过他。”他这话一出口惊的不只唐伟明,连旁边当司机的周愚也瞪了瞪眼。
他都置若罔闻地接道:“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唐伟明的视线都集中在聂毅脸上,比起刚才的不屑一顾多了一层专注。
“他问我相信这世上有报应吗,他他相信,他的死就是你的报应。这几个月你有梦到过张翔吗?”
聂毅对着唐伟明,不像在什么封建迷信,一脸认真严肃。
唐伟明的视线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他微微扬了下嘴角,再一次问道:“唐乾军是帮你洗脱20年前黎县希望中学性侵案的人吗?”
“——是。”唐伟明犹豫了许久才微微地点了下头,垂着视线不再看聂毅。
实际上聂毅并没有胡,张翔在段寒江家自然前确实和他见过,算不上熟,可也能聊上几句,上面他告诉唐伟明的那句话张翔确实也问过他,在张翔以朋友的名义问过他要怎么实现唐伟明的‘报应’之后。
而张翔是唐伟明所有犯罪的开端,这几个月下来无论唐伟明有没有后悔,对于张翔肯定是回想过的,就从他提到张翔时唐伟明的反应就能看出来,所以他才赌唐伟明在听过张翔的名字后点头承认。
果不其然,聂毅继续问:“唐乾军是怎么帮你的?”
“因为他做意亏了钱,找我借钱,当时正好张翔体检被查出来。”
“所以你收买了被害人,又收买了他,最后制造伪证,让人替你顶罪。”
唐伟明没有否认,因为这些已经早上法庭上审过了,只是其中没有唐亁军而已,至于唐伟明为什么一直没把唐亁军供出来,大概是因为20年前那起案子只是他所有犯罪中的一笔,供不供出唐亁军都没有差别。
聂毅思忖了片刻,又接问道:“当时唐乾军已经从警察局辞职,他想替你做假没有那么容易,是不是还有其他同伙?”
“没有。”
“想清楚了再回答。”
唐伟明当真地认真回想了一下,突然回道:“我记得他过他局里以前的局长可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