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玉星辰一整个下午都拒绝和殷天禄交流,貔貅大神不知是生气了,还是自己讨了没趣儿,在试图服玉星辰“生死有命”失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仿佛陷入了沉睡。
玉星辰茫然了许久。
从理智上,她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生老病死,也可以理解人世间的秩序不能破,她现在也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本就有鬼有神有凡人,而他们彼此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互不干涉……但是在真正的生命流逝面前,她无法理解那种冷眼旁观的冷漠。
由于她是车祸的全程目击证人,又有“熟人”身份加持,因此在警局的待遇还算不错,陪她做笔录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干练女警,以为她时不时走神是因为看见前同事死在眼前吓掉了魂儿,一直温声细语地像知心姐姐,和她英姿飒爽的模样全然不是一个画风。
玉星辰哭笑不得地接受了她的好意,等到确认笔录并签完字,时候已经不早了,“知心姐姐”好心劝她找家人朋友来接的时候,一抬头,发现程昊来了。
程昊一米八五往上的身高,一身警服趁得他身形利落而矫健,英俊的脸总是带着点儿严肃的冷漠,玉星辰其实有点儿怕这位刚正不阿的警官,然而过那么多次交到还吃过人家一顿饭,装不认识实在太不上道,见他来了,玉星辰只好从自己画风纠结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巧啊,程警官。”
程昊腿长,几步就走到了她的眼前,先跟“知心姐姐”了个招呼,这才看向玉星辰。
“不巧。”程昊,“我来送你回去。”
玉星辰:“……”
她没出来什么,仿佛是飘着一样跟程昊上了车,直到程昊已经一脚油上了环线,玉星辰才回过神来:“程警官,谢谢你送我回去……还有上次那顿饭。”
程昊的话风格永远不太让人抓得住套路,他问:“好吃吗?”
玉星辰没有纠结于谢来谢去,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遗憾地发现自己只有一个真实感受:“太贵了。”
这句话倒是把程昊逗乐了——他神色冷肃,即使有笑容也是淡淡的,但是玉星辰就是能感觉出他心情不错。
“可惜你上次没吃完就走了……”玉星辰想想有点儿心疼,转念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儿,“对了警官,李教授的案子……怎么样了?”
程昊摇摇头,也不多:“没什么进展。”
玉星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前几天听我们王总提了一耳朵,是抓了个涉案的保安,我还以为抓到凶手了。”
程昊知道她的是孙毅,却不知道这是哪里传谣传出来的无稽之谈,却不能过多的透露案情,只是:“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如果破案,警方会做官方明。”
玉星辰的脑子显然干不了破案这么精细的活儿,干脆转了个弯儿,变身了八卦记者:“程警官,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程昊:“什么?”
玉星辰转了转眼珠儿:“你跟希姐怎么认识的?”
玉星辰的思路跳的太快,程昊却像在任何问题前都能不动如山。
“我认识她很久了。”他,“比你认识她还久。”
他神色淡漠,姿态如常地开着车,眼睛里却映出了城市中璀然灯火一闪而过的光影。
暴雨过后的城市星光灿烂,月华如洗,玉星辰被这瞬间的萤火晃了眼,根本忘了去思索他的答非所问。
再回神时,夜色深深,半旧不新的区中经年的老树被风吹动,在路灯下摇摆出婆娑的影。
玉星辰坐在副驾上愣了一愣:“程警官,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程昊停住了车,看了她一眼:“我是个警察。”
玉星辰:“……所以?”
程昊:“我能从登记表上看到你的住址……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玉星辰觉得自己跟警察聊这个话题简直是个错误,只好摘了安全带道了谢,在程昊的目送下关了车门儿,闷头往前走了两步,却被结结实实吓着了——楼门口的对讲门儿前,居然蹲着个人!
程昊不知情况,看到玉星辰突然不走了,车灯一,直接开了远光,只见一个粗布麻衣的胖和尚在楼门口席地而坐,僧袍把门口抹的一尘不染,此处少三天不用扫,他被远光照得睁不开眼,被迫举起手,摆出了一个遮光用的“投降”。
玉星辰一开始也没怀疑这是什么邪祟或是什么歹人,大概是因为这人的身材跟厉鬼或者是神偷都不搭接,被人反偷袭了,大概也只能靠体重取胜,而被程昊的车远灯一照,这下也看清了,愣了愣:“二师兄?”
慧明:“……”
身为出家人的慧明觉得自己真是善了个哉,马上就要端不住那堪比满腔热血的慈悲为怀了。
程昊此时也下车了,两步走到跟前,认出来人也顿了一顿:“慧明法师?”
玉星辰正忙着把被强光晃得满眼飘绿星星的胖和尚从地上扶起来,听见程昊这句话有几分诧异:“你们认识?”
慧明站起身来拍了拍土,飞沙走石,可见他这身宽体胖的身材是惹空了一屁股的尘埃。
“认识认识,善哉善哉。”他不讲究的用拍完屁股的手向程昊行了个佛礼,“程队别来无恙,阿弥陀佛……哎?怎么不见我师妹?”
玉星辰:“……”
为什么这和尚看见程警官就想到希姐……玉妞仿佛一夜之间重回了被虐狗二人组支配的恐惧。
“希姐不在。”玉星辰顿了顿,“师兄你怎么在这?”
慧明觉得,只要这妞儿去掉“二”改称“师兄”,那她就还是个好施主,于是恩准“慈悲为怀“的心态荣归故里,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们楼里有个老太太去世了,老太太生前信佛,所以请我来念经超度……用现代化一点儿的词汇,贫僧是来跑业务的。”
玉星辰:“……”
临时工同志业务繁忙,根据殡葬服务的价格来看,看来即使宗教委不批他的转正申请,他活得也挺逍遥。
玉星辰远远看看那“业务地点”,果然搭着白棚,孝子贤孙们一个个伤心的分外悲泣,断断续续的哭声前后夹击,哀怨地像是猪八戒娶了他二姨;楼道里亮着的也不是平时有人经过时才会开启的感应灯,而是从住户单独拉线接出来的长明灯,此情此景,若不是有慧明这长得太喜庆的和尚镇场子,在黑夜里还是照样显得鬼气森森。
这楼里老人多,玉星辰数了数楼层,发现有白事的人家大概是三楼,这一层却只住着一个老太太——恰巧是她低血糖昏迷那天还过照面的王奶奶。
人与时光恰似蜉蝣与朝夕,可见人世无常。
玉星辰今天直接或间接地目睹了两桩死亡,有些心塞到麻木,无话可,只是叹了口气。
慧明除了是个没心没肺的胖和尚,还是个八卦的死直男,全然没有顾及到玉妞那点儿多愁善感的哀愁,碎嘴老妈子的毛病又犯了,见程昊在这儿,似乎直接升级成了人来疯。
他不知从身上哪个布兜子里抓出了一把瓜子儿,一边儿嗑还能一边儿磕牙:“程警官,你听,这家儿是不是哭的挺惨的,我跟你啊,我来的时候,这家里比现在还热闹,老太太三个闺女俩儿子,各自再带上各自家里的,都要成热窑了。”
程昊也许在警队待久了,即使一脸淡漠地分分钟立地成佛,也一样乐于倾听:“为什么?”
慧明把挂在僧袍上的瓜子壳抖搂下去,支起身子:“今儿农历十五,这家二儿子带着老太太去云林寺上香,结果赶上了下午暴雨,车开半道儿就给困在山里了,现在那边儿正盖度假村,挖的全是泥,暴雨一冲,就把一个施工造成的临时垃圾堆给冲开了,摊在了路边儿上——这二儿子眼尖,愣是瞧见里面有个金盘子,非得去捡。”
他磕完了手里的瓜子儿,拍了拍手:“老太太一看就那是贡盘儿,在菩萨的地界儿发现的,就是菩萨的东西,哭着喊着非得要儿子还回去,二儿子不想还,结果老太太一激动,犯心脏病了,人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玉星辰对这个发展始料未及,呆愣了一瞬,问道:“那他们家人架干什么?赖二儿子把老太太病耽误了吗?”
慧明给了她一个“图样图森破”的复杂眼神儿。
“哪能啊。”慧明道,“二儿子不是把老太太惹得犯心脏病了么,赶紧送她去医院,反正手忙脚乱的吧,那惹祸的玩意儿就没顾上,再回来,无论如何都找不着了——他仨姐姐一个哥都不干了,怀疑捡东西这事儿是二儿子瞎编的,其实是他不知道藏了老太太什么好物件儿,把老娘气死了,一家子正闹呢。”
玉星辰:“……”
这段子再发展下去,估计就能拍一部家长里短的伦理大戏了,人生真是处处有段子。
听完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情,三个人一时什么话都没。
这时候,亮着长明灯的楼层响起一阵人声,紧接着脚步声“噔噔噔”地奔了下来,楼道里的感应灯也一个接一个的依次亮了,楼道对讲门儿从里面开,走出来个一脸丧气的中年男人。
他脸色不好,一身孝服也皱皱巴巴的,看来是帮丧事儿的主家,推门儿出来没想到这儿还站着三位,不由楞了一下,直到看见慧明,才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客气:“大师,您在这儿站着呢?上去坐坐。”
慧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遇见俩朋友,我们这师妹跟你们老娘住楼上楼下。”
中年人对玉星辰有点印象,朝她点了点头,玉星辰按礼节道了句“节哀”。
慧明看他一脸愤愤,知道这家子没少折腾,拍了拍他肩膀子:“二哥,甭生气了,都是一家子人,现在就是赶上老娘这段儿事儿,都不冷静,过了这三天守灵,什么气性不气性,还不都是姐妹弟兄。”
“真他、妈、操、了!”中年人余怒未消地骂了一句,可见是气的大了,不顾有外人在跟前儿,也要拉着慧明开喷,“大师,不是我,有他们这样儿的吗?!这么多年老娘眼前就我伺候的最多,他们一个个不出钱也不出力,净他、妈当甩手掌柜,哦,老娘没了他们来哭一声就是孝顺了?放屁!”
“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你得这么想,老娘没受罪,你仁至义尽。”
中年人听了冷哼一声,大嗓门地朝着楼上开骂:“我当然仁义!不是某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满嘴喷粪冤枉自己兄弟!”
慧明赶紧把他拉开了:“消消气消消气,大半夜的邻居都睡了,贴了‘恕报不周’咱也不能扰民不是……行啦,听胖和尚我一句,就当给老娘攒安宁了。”
这一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中年人敏感的心,他情绪激动,大起后就是大落,挺壮个汉子,眼圈儿瞬间就红了:“大师,这事儿赖我,我千不该万不该下车去捡那催命的玩意儿!要不然我老娘也不会……我哥我姐骂得对。”
慧明叹了口气:“不赖你,谁知道就这么寸。”
“不是,那地方也真他、妈邪门儿。”中年人吸溜了一声鼻涕,“我现在想想,那地方就是不干净!前两天刚死过人,我这真是鬼迷了心了!”
慧明闻言一愣:“哪不干净?”
“就我捡东西那个地儿,转到里边儿就是‘金月湾’。”中年人抹了一把眼泪儿,“那个大富豪,前两天找三儿生儿子被记者报道那个,他老婆死的那地儿。”
作者有话要: 艰难的把后面一段推翻重写了,原来修文修到吐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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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序章非常隐晦的交代了很多事情来着...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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