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黑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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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成岭回了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窗边新发了枝芽的树影打在窗上,风吹起?来的时候“沙沙”的动静不?止,往日里?觉着是“月上柳梢、树影婆娑”,这一宿便?成了“张牙舞爪,妖魔鬼怪”。

    他先还勉勉强强地坐在那摇头晃脑地背口诀——这习惯被那两个人鄙视了不?知多少回,温前?辈,你非要磕磕巴巴一字不?差地背这东西,如何能融会贯通?他师父则更直接,只是很简单地表示,懂了练了自然就会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谁能把一个破口诀背得比四书五经?还费劲,可见张成岭之笨,简直笨出了创意。

    然后张成岭忽然想起?,师父和温前?辈都?出去了,这偌大的酒楼,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就提心吊胆起?来,总觉着要出点什么事,便?心神不?宁地将床幔拉下来,把被子拉过头顶,好像这么着就安全了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左等右等,支着耳朵仔细听旁边师父房里?的动静——当?然,他完全忽略了就算周子舒回来,以他的能耐也?听不?见这个事实——如同一只惴惴不?安的兔子一样?,一直等了大半宿,也?没听见一点动静,终于还是抵不?住上下眼皮的相思病,昏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第二?日早晨,被其他房客起?身?的动静弄醒,张成岭才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他师父的房间里?,于是失望地发现,衾枕都?是冷的,这两人是真的一宿没回来。酒楼二?上来跟他打招呼,张成岭这才无法,自行下楼用早饭。

    他蔫蔫地提不?起?精神来,觉着自己有点废物,十?五六岁的那么一个大伙子,裤子每天都?在变短,可偏偏本事却总好像是原地踏步。李大伯救下了他的命,然后遇到师父,然后师父把他送到太湖,跟着赵伯伯去洞庭,再找到师父

    他好像无论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都?不?是自由自主的,只是懵懵懂懂地跟着别人。

    张成岭心不?在焉地啃着包子,第一回琢磨起?自己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

    正这当?,门口忽然传来一阵

    的骚乱,张成岭便?叼着包子,回头看?去,然后和店里?其他人一起?愣住了。

    只见酒楼门口进来了十?几个女?人,这些女?人个个都?是一身?乌黑,活像一群乌鸦,齐刷刷地就飞了进来。也?看?不?出年?纪长相——因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个面具,像是过节的时候街上卖给孩子的那种粗制滥造的笑脸娃娃面具,只是这些面色惨白的娃娃,嘴角挂着的除了笑容之外,还有血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像是鬼一样?。

    为首一人瞥了呆呆的二?一眼,冷声吩咐道:“按人头,一人上一碗素面,再多看?一眼,便?挖了你的眼睛!”

    她声音粗粝沙哑,带着不?出的恶意,听起?来像是个老太太,目光一扫,偷偷打量的人立刻都?低下头去——这群娘们儿看?着不?像善类,久在江湖行走,谁也?不?想惹麻烦。

    为首的黑衣老太这才霸气地坐下,招道:“把那贱/人看?好了,吃完了立刻启程。”

    她下的黑衣女?人们也?不?废话,训练有素地跟着坐下,张成岭这才看?清,后边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之极的年?轻女?子,被她们押着,推搡过来。他定睛一看?,只吓了一跳,心里?想道:“这不?是那高大侠的千金高姐么?她怎么被这群黑不?隆冬的人给抓起?来了?”

    那狼狈女?子正是高怜,她并没有看?见张成岭,嘴角破了,火辣辣得疼,便?用力挣动了一下。随即,她腰上立刻一疼,只觉半身?都?麻了,按着她肩膀的一个女?人将刚刚刺入她腰间的长针收回来,冷冷地在她耳边道:“你觉着,我是一针下去叫你变成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好呢?还是在你那光光溜溜的脸上划上几道好呢?”

    高怜不?敢乱动了,她眼圈红红的,又恐惧又愤怒。那女?人狠狠地在她的膝窝里?踩了一脚,差点叫她五体投地,呵斥道:“那你就老实点!”

    张成岭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避过那黑衣女?人的目光,见她坐下了,这才心翼翼地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高怜。

    他对高怜的印象一直不

    ?错,觉着这是个话柔声细语,又温和又漂亮的姐姐,眼见她脸上竟然还带着淤青,明显是被人打过,心里?便?认定了这群穿黑衣服的女?人不?是好东西。

    他于是又往门口望了望,焦急地想,师父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这帮黑衣人明显是要赶路的,跟张成岭那细嚼慢咽的不?一样?,潦草地填饱了肚子,立刻便?放下饭钱要走人,可周子舒和温客行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张成岭便?坐不?住了。

    来也?奇怪,张成岭只要是在周子舒面前?,就显得特别的废物,一来是“废物”这词,时常被他那天下第一没耐性的师父挂在嘴边,再者,他自己有师父依仗着,也?好像有娘的孩似的,鸡毛蒜皮一点大的事哀嚎一声“师父救命”,都?有他那强大的师父骂骂咧咧地来救他。

    这会周子舒不?在,他反而又冷静又胆大了,偷偷叫过二?,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便?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另一边,一夜未归的周子舒他们两人也?有奇遇。

    温客行听着里?面那床声和人声越来越肆无忌惮,便?忍不?住有些疑惑,心道一般烟花之地,这些好事都?是在接客姑娘的闺房里?的,那姑娘是聋是瞎还是傻,以至于床板底下是空的,住了一大窝蝎子她都?不?知道?

    便?拉过周子舒的,在他心上写道:“谁的房?”

    周子舒顿了顿,也?划道:“大蝎子。”

    温客行更茫然不?解了,心道难不?成毒蝎的头头竟然让窑姐儿在他自己的卧房里?接客?他惊悚地想道,难不?成这位蝎子头头穷到这种地步,杀人放火的勾当?养活不?了他,还要兼做皮肉生意不?成?

    便?又在周子舒心上划道:“母蝎子?”

    周子舒摇摇头,温客行更不?解了,他凝神细听了一会,这发现屋子里?其实是有三个人的,只是这一男一女?实在是战况激烈,几乎将另一个人的声音遮掩过去了,那多出来的一个人吐息虽然极轻,却仍能听得出微微有些急促来,温客行便?愈发惊悚了,心道这蝎子头的嗜好还真是诡异。

    于是写划道:“他是不?是不?行?”

    周子

    舒停顿的时间长了些,半晌,才慎重地点点头。

    他侧脸映着刚刚升起?的月光,一脸的公事公办,好像周大人是在处理国?家大事,不?是在听墙根一样?,温客行看?了看?他,觉着天下道貌岸然者,此人属第二?,没人能属第一。

    过了好半晌,里?面的声音才慢慢平息下来,周子舒觉着这是差不?多了,便?耐心地等着他们离开,谁知过了片刻,那床板又开始“嘎吱嘎吱”地响起?来,这回仿佛闹得更欢实了——周子舒眉头便?皱了起?来,心这两人还没完了,那得是多皮糙肉厚没心没肺,才能在旁边有个人观赏的情况下这么投入卖力啊!

    温客行差点被他纠结的表情逗乐了,耳朵里?听着屋里?的声音,还有前?院断断续续的歌声,看?着眼前?的人,眼珠特别在周子舒的腰上腿上流连一圈——里?面那二?位兴致颇好,左右没别的事,便?一心一意地盯着非礼勿视的地方心猿意马起?来。

    他心猿意马了一会,便?抬起?一只放在了周子舒的侧腰上,周子舒眉头皱得更紧了,偏头扫了他一眼,温客行笑眯眯地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样?子十?分无辜。

    周子舒觉着自己是被他折腾得有些敏感过头了,想着反正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摸一下就摸一下吧,还不?定谁占谁便?宜呢,便?大度地没去理会他。

    温客行得了便?宜继续卖乖,慢慢地将那掌往下移动,心里?越发满意,觉着这条儿长得可真是顺,就是稍微瘦了点,不?过瘦也?有瘦的好处,要是脱了衣服,这腰一把能掐住,可就更有感觉了。

    周子舒不?甘示弱地回在他尊臀上掐了一把,配合着屋里?女?人的一声尖叫,还捻了捻自己的两根指,轻轻地吹了口气,斜眼扫了温客行一眼,轻笑。

    温客行眼色立刻沉了下去,一把将他勒紧怀里?,在周子舒那笑容消失之前?就亲了上去。两人谁也?不?敢弄出动静来,只能发挥余地非常有限地较量起?来。第一回是周子舒没反应过来,第二?回是他受伤正难过,这回算是头一回棋逢对。

    这两位,一位流连花丛、结交花魁无数、以

    嫖遍天下为己任,一个从三十?里?望月河畔的京城脱身?出来,惯于推杯换盏逢场作戏,都?是老于风月的,便?是唇齿交缠也?非得要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口气几乎要闷死在胸口里?,连屋里?那二?位兴致奇佳的声音都?了,温客行才将同样?有些气息不?稳、还努力压制的周子舒放开,攥着他的一只,靠得极近。

    他忽然不?笑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子舒,那一瞬间似乎有万语千言想,却都?终究归于沉默,屋里?的人偃旗息鼓,前?院传来的歌声便?清晰起?来,娇滴滴的女?声轻轻地唱道:“忆梅下西州,折梅寄江北”

    温客行便?在周子舒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周子舒默然看?了他良久,掌轻轻合起?,又轻轻地将温客行的指攥入掌心,然而只是一碰,旋即又分开,他垂下眼,再一次避开温客行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此时屋里?一个男声满足地低声道:“行了,你们去吧。”随后一声门响,周子舒便?趁纵身?如燕雀,杳然无声地落在屋顶上,轻轻将瓦片揭出一条缝隙,往里?望去。

    温客行看?着自己的指,仿佛方才那人掌心的温度还在上面一样?,可是夜风太冷,轻飘飘地一吹,悠忽便?不?见了踪迹。那一刻他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明天下雪,(&p;gt;&p;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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