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一百二十四
红馆众人也觉得元墨病得不轻。
从来看到书就头疼的元墨,竟然吃饭睡觉里都捧着一本书,捧着也罢了,口里还念念有辞,翻来覆去地背个不停。
叶守川知道了这件事,顿了半晌,道:“有没有可能是圈套?”
元墨一愣:“什么圈套?”
“他想让你回到他身边。”
话元墨之前也怀疑过,毕竟这份差事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得就像上老天爷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枚大馅饼,所以特地拜托姜其昀留意平公公的动静。
姜其昀告诉她,这几日平公公确实十分忙碌。不停有读书人出入姜九怀的书房,甚至姜家下人都知道了,过几天会有一次选拔,要专门选一个人为家主大人守宝贝古墨,月例银子高达三百两,这消息已经震惊了整座京城。
“就是守个库房而已,白天去,晚上回,可能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的面,这算什么回到他身边啊!”
元墨想到凉亭中姜九怀话时的淡然情形,忽然发现这其实是最好的会,她可以挣到钱,又可以离他不远,却不用被他看见,简直完美。
“其实我算个什么玩意儿,他可是姜家家主,要什么样的人不行,犯得着找这么多人演戏给我看么?”
元墨完,埋头又赶紧背诗。
开玩笑,一个月三百两,别一首诗,哪怕是三百首,她不吃不喝也得背下来不可。
叶守川轻轻叹了口气:“有个消息,陛下打算给姜家家主和安宁公主赐婚。”
元墨一下子抬起头,“那怎么行?!”
叶守川正在心中暗叹,就听元墨道:“他要娶的是郡主啊!”
叶守川:“”
叶守川离开后,元墨发现那些字好像在眼前跳舞,原本就背得磕磕绊绊,这会儿更加头昏眼花,背不下去了。
她扔下书,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想去看看姜九怀。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冒出来,立刻就被脑子掐灭了。
脑子:想什么呢!陛下想把女儿嫁给他又是一天两天了,他定然有应对之策,要你瞎操什么心?
心:陛下提起赐婚的事,他一定想起他的父母了,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脑
子:那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想进府当一个厮还要老老实实背书呢,你看看清楚,他同你的交情不过如此,少去自作多情!
总归还是脑子占了上风。
元墨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拾起书,就听门外有人道:“好啊,偷懒了。”
元墨望过去,姜九怀站在门外。
太阳已经落山,绯红晚霞布满天空,他逆着这霞光临风而立,衣袂飘飘,仿若仙人。
元墨保持着捡书的姿势,一时间,觉得那道人影并非真人。
应是从她心里走出来幻觉。
然后这幻觉就走了过来,拾起那本书,淡淡道:“连书都扔了,二爷是不想要这份差事么?”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试试能不能背出来嘛。”元墨忙道,“家主大人来做什么?”
该不会来查她的背书进度吧?
在不在这么上心?
姜九怀道:“有点烦心事,想来尝尝你们的招牌菜,散散心。”
元墨立即明白了,想必是为赐婚的事,赶紧道:“我这就让黄伯做蹄膀”
她着就要走,姜九怀拉住她,“谁要吃蹄膀了”
声音不由自主顿住。
元墨也顿住。
随意一拉,拉住了她的。
上仿佛也有着自己的记忆与感情,瞬息之间将两人拉进从前那些日子。
还时元墨先反应过来,瞬间抽回了自己的。
抽得太快,反应太大,自己都觉得不对。
好在姜九怀像是没注意,他只是朝窗外点了点下巴,道:“你的鱼鲙,才该是这乐坊的招牌菜。”
平江之上,半天都是行将落去的霞光,天上水下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另一半,则是淡淡的暮色,外加一片薄薄月亮。
元墨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她已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有些话再出口,就是逾距了。
她只好默默地挂饵,垂钓。
姜九怀也没有话。
乐坊的画舫还没有出门,整片平江上只有他们两人。
灼人的暑气已经随着太阳的逝去而消退,风吹过水面,带来阵阵凉风。
一叶舟随风荡向江心,两人的衣衫和发丝都微微飘动。
霞光、水光、清淡的月光,将昼夜相交的江面映成一片琉璃世界,两个人,一叶舟,像是盛
进了这片琉璃盒子中。
这样,真好。
他将枕在脑后,靠在船头上。
他自受的教导便是君子站有站像坐有坐像,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仪,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元墨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只酒坛。
姜九怀接过,一口酒下肚,霞光渐淡而暮色渐深,月亮渐渐地镀上了一层银白清辉,舟行水面,仰面朝天,只觉得天大地大,无处不自由。
真好。
他一面喝着酒,一面瞧着元墨静静垂钓,心头仍是道:真好。
这世上,原本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但一定会有一个人,让这山水不再寻常,让你觉得天上地下,一切都是神仙造化,再也没有比这好的世间。
只是他的这个人,属猫。
一旦靠得近了,便会跑。
所以他只能不动声色,广织罗,将她一点一点收入中。
元墨不知道身边的人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他以支颐,靠在船上,支着一条腿,看上去好像十分悠闲。
这样的话,心情也该好一点了吧?
她起刀落,鱼鲙很快便好了。
江面上,各家的画舫也渐渐出来了,丝竹之声穿风度月而来,竟比平时听着更好听些。
元墨情不自禁和着拍子,轻轻哼起曲子来。
哼到一半,大约是突然想起姜九怀还在旁边,戛然而止。
姜九怀暗暗一笑,口中语气疏淡,曼声顺道:“你诗背得如何了?”
问到这个,元墨就怂了:“呃”
“背背看。”
元墨:“能不背么?”
姜九怀淡淡道:“哦,随你。不想要这份差,就不背罢。”
元墨挣扎一下,绞尽脑汁,往外挤:“汉、汉皇重色思思倾倾国,御宇多年求求不得。那个,杨家有女”
结结巴巴,异常辛苦。
姜九怀也不打断她,只静静听着,很快,元墨便再也挤不出来了,干巴巴道:“后面的还没背会。”
姜九怀听着这可怜兮兮的声音,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让笑意浮在声音里,他道:“这首诗最后四句乃是千古名句,旁的倒罢了,这四句是务必要背会的。”
元墨一听有折扣可打,顿时来了兴致:“
好好好,我回去就背这四句。”
姜九怀道:“反正闲来无事,我教给你吧。跟我念,在天作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元墨便有样学样:“在天作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黑暗中,姜九怀却好一阵没有开口,元墨忍不住问:“我念错了么?”
“没有。”姜九怀声音微微低沉,“再念一遍。”
元墨便念:“在天愿做愿做什么来着?”
姜九怀:“”
姜九怀:“比翼鸟。”
元墨:“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什么枝?”
姜九怀:“连理枝。”
元墨咕哝:“又是当鸟,又是当树枝,这是要做什么?”
姜九怀道:“这是两个人上天入地,都不愿意分开,做鸟儿要共用一对翅膀,做树枝也要长在一起。”
元墨:“好好做人不行吗?”
“”姜九怀,“背你的诗。”
费了好大功夫,元墨总算记住了这两句,姜九怀再教她下两句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元墨跟着念了一遍,自觉颇有所获,道:“我懂了!他们好好一个人,一会儿又要当鸟,一会儿又当树枝,真觉得这日子长得望不到头,简直没法儿过了,真是恨得不行。”
完,问姜九怀:“我得对不对?”
姜九怀面无表情:“对,你都对。”
元墨顿时信心大增,觉得念诗也没什么难的嘛,遂在舟中,高声吟诵:“在天不做比翼鸟,在地不做连理枝,天长地久永无尽,一生一世好快活!”
姜九怀惊了:“你这背得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做的诗。”元墨大言不惭,“你看看是不是很有道理?比这白乐天有道理得多吧!人嘛,就该好好活着,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干嘛要一时当鸟,一时当树枝呢”
姜九怀伸出一只,捏住了元墨的两颊,捏断了她底下的厥词。
“回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元墨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明显的恼火和失望。
元墨惭愧:“那个,你别生气,我会好好背的”
姜九怀:“”
不,不行了。没用了。
那些美丽的诗句从她嘴里吐出来,再也不是动人誓言,而是“一生一世好快活”
回程时元墨嘴里还在不停念叨这几句诗,人生头一次,姜九怀对自己的头脑产生了怀疑。
怎么会想要让她背诗呢?
有病吗?
作者有话要:阿墨:在天愿做什么鸟?
阿九:比翼鸟!
阿墨:好的,在天愿做比什么来着?
阿九:比翼鸟!
阿墨:好的,在天愿做什么翼鸟?
阿九:比、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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