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一百二十三
初夏的阳光洒遍花园,猫在花丛中扑蝴蝶,大王懒洋洋趴在树阴下。
元宝坐在凉亭里大口大口吃着冰碗,呼啦啦一碗转瞬即空。
姜九怀轻袍缓带,穿一件家常绡袍,大袖宽宽,随风欲举,他问元宝:“还要么?”
元宝狂点头:“唔唔唔!”
平公公吩咐下去,侍女很快又送上一碗。
元墨原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群严阵以待的府兵,不定连刑具都准备好了,万万没想到入目尽是一片闲适的消夏图。
这凉亭正是当日那一座,显然经过了精心修缮,刀光剑影的痕迹不复存在,四角檐下挂上了琉璃风铃,风来铃铃作响,煞是清脆。
元墨原以为自己再度踏入这里会有心理阴影,结果发现人的忘性真是可怕,记忆中腥风血雨的场面迅速消散,褪色,只觉得这里花开得真好,风都是香的。
踏进亭中才发现有问题。
元宝边居然堆了好几只空碗。
“阿宝!”元墨大喝一声,“你吃了多少?!”
冰碗里有各色水果外加红豆莲子银耳凉粉等甜食,密密地撒一层糖,再撒一层冰,是元宝的最爱。
但元宝不知是不是和冰碗不对付,一吃就要拉肚子,从无例外,所以家里人都管着不让他吃。
这会儿听得元墨一声喝,元宝委委屈屈地放下了碗。
姜九怀道:“他喜欢便让他吃吧。”
元墨道:“他吃了会拉肚子!”
“外头的东西不干净,难免于肠胃不和,在这里吃,你放心就是。”
“才不是干不干净,他就是吃不得冰,就像我吃不得——”元墨到这里,猛然发现这情形有点诡异。
他是要整治她的,她是来受整治的,结果为什么他们俩此刻却活像街头巷尾为孩子吵嘴的夫妻?
“你吃不得什么?”姜九怀问。
元墨飞快道:“吃不得亏。”
开玩笑,他正要对付她,她难道还会自己给他递刀吗?
姜九怀看了她一眼,问元宝:“阿墨吃不得什么?”
“花生。”元宝已经被冰碗收买得服服帖帖,想也不想,马上道。
元墨:“”用力瞪向元宝。你到底要害我几次啊兄弟?!
元宝已经趁着两人话的功夫飞快干完了最后一只冰碗,接收到这杀人的视线,摸摸肚子就去把猫抱过来玩。
元墨忙道:“家主大人,这猫真是当初那一只,绝没有搞错,只不过比当初长大了一些而已”
姜九怀点头:“我知道了,阿宝已经告诉我了。”
元墨一脸戒备,他不可能这么好话,到的借口不要,是不是给她想好了什么新罪名?
姜九怀又道:“阿宝的话我总是信的,因为他不像旁人那样喜欢骗人,二爷你是不是?”
元墨:“”
姜九怀的目光落在元墨身上,见她和那日一样,穿的又是从前的衣裳,淡淡问:“我给你的衣裳呢?”
元墨赔笑道:“家主大人给的东西自然要妥妥珍藏,免得穿坏了。”
姜九怀看着她,口里道:“阿宝。”
元墨忙道:“我,我,唉,这些日子家里花钱似流水,我边实在没钱了,就”
“卖了?”姜九怀声音抬高了一点,有明显的不悦。
“不不不,是当,是当,等有钱了我就把它们赎回来!”
平公公一瞧不好,自家主子只怕要当场给元墨气死在这里,遂打了个岔,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暗潮光泽剑拔弩张的气氛:“主子,您瞧这猫着实可爱,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没、良、心。”姜九怀盯着元墨字一字地,给猫赐了名。
猫:喵
我不要!
元墨:猫大人,您受累了。
“既然这猫没错,那人就先告退了。”
元墨这话的时候有几分胆战心惊,隐隐提防他又抛出什么新问题。
但姜九怀没有,他只是略点了点头,道:“元墨,你见我不必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我若要整治你,根本不需要借口,你也根本逃不掉。虽你的作为我有几分着恼,但到底你仍是功大于过,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他这话得淡淡的,眸子凝定:“我姜九怀想要一样东西,绝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死缠烂打,即便得不到,也不可能伺报复,你放心吧。”
元墨得了这话,一时间百感交集,感动得快要哭了。
呜呜呜,她真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错怪阿九了!
“你我到底相识一场,以后若有什么难处直管来找我,阿宝甚得我心,以后我会常让他上门,你也不必担心,即便吃坏了肚子,我这里也有最好的大夫。”姜九怀声音轻淡,“你有事便先去忙吧,我的东西皆已拿了,以后不会再去叨扰你了。”
元墨又羞又愧,在他面前简直抬不起头来,“是我不好”
“不必。”姜九怀阻止她的话头,“请回。”
呜呜呜,阿九对她下逐客令了。
按她该十分开心才是,她一直以来可不就想着离他远一些吗?
可转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竟然狠狠地难过起来。
从前哪怕他让滚的时候,她都没么难过过。
大概是知道,那时他嘴上让她滚,心里面却渴望她留下。
而现在
哎,罢了罢了,当她决定回红馆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
“人找得怎么样了?”身后,姜九怀问平公公。
平公公一怔,这没头没尾的,找什么人?
面上还是接口:“回主子,还在找呢。”
姜九怀道:“三百两银子的月例,还找不到一个厮?平福,你是怎么办事的?”
三百两!
元墨耳朵震了一下,情不自禁站住了脚。
平公公瞧一眼元墨的背影,顿时明白了分,遂叹道:“找个厮容易,可要能得主子眼缘的就难了。”
姜九怀道:“只不过是替我看守那些古墨而已,一个月也见不了我一面,要什么眼缘?你速速去把这事办好,便是月例再加些也无妨。”
元墨把心神从“三百两月例”里拉回来,心自己想什么呢,自己还有红馆呢,哪里还能来挣这个钱?
她抬脚正要走,又听姜九怀道:“去告诉他们,夜里有府兵值守,他们不必当值,每逢时节皆有一个月月例的赏钱,有事告假也不妨事。还有什么要求也只管提,一切都好商量。只要速速当差便好。”
什么?!
只要白天当差,那晚上她正好可以回红馆!
平公公连声答应个“是”字,端着拂尘便要出去寻人,元墨已经眉开眼笑回过身:“家主大人要寻守库房的厮?家主大人看我怎么样?”
姜九怀淡淡看了她一眼:“二爷身在红
馆,日理万,哪有空来替我守库房?再二爷对我已是避如蛇蝎,我可不敢再劳二爷的大驾,万一二爷又以为我在打二爷的主意怎么办?”
“没有的事!”元墨一阵脸红,“家主大人你千万别多想,想想我们这些时日同生共死,是过命的交情,我定然会替你将那些古墨看守得妥妥当当的。”
白天守库房,晚上开乐坊,这门差事简直太适合她了!
等等——
会不会也太适合了一点?
“还是不了。”姜九怀迟疑道,“你连字都认不得几个,怎么守古墨?”
若是姜九怀立马点头答应,元墨定然要大起疑心,但他一再拒绝,反而打消了元墨最后一点疑惑,且她也很想用行动挽回一下之前对姜九怀的防备与疏离,连忙道:“这话的,墨是墨,字是字,字不认得多少,一点儿也不碍着守墨啊。再你看我名字就是个‘墨’字,可见天生就是要给家主大人守这些古墨的!”
姜九怀看着她半晌,还是摇头:“那此古墨是我心头宝爱,月例银子开得这样高,原是要考四书五经兼文墨书法的。”
元墨一听还有这要求,顿时垂头丧气。
“不过”姜九怀顿了顿道,“看在你我交情深厚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开一次后门。”
元墨立刻抬头,眼睛亮亮亮。
姜九怀再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有多久没有见到她这样明亮的眼神了?
明亮得,好像连夏日的阳光都比了下去。
这笑容太好看,太温柔了。
温柔得,让元墨想起了他待她所有的好。
心里面陡然一下子变得柔软而脆弱,忽然怀疑自己争着要来当厮是不是个错误。
也许他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她不能保证自己全然没有旁的想法
姜九怀收敛了笑容,命平公公去书房取了本书来,随翻到了某一页,递给元墨:“三日之内,你若能将这首诗背下来,便算是有资格了。”
元墨接过来一看,那诗足足有五六页,顿时将心事抛到一边,只剩下震惊:“什么?这也叫诗?!”
诗不都是只有几句话的吗?!
“不得无礼。”姜九怀道,“长恨歌乃是诗魔白乐天得意之作,你要看守古墨,怎能随意菲薄先人?”
元墨拿着书离开姜家的时候,心情有点沉重。
姜九怀一旦对她笑,她就忍不住想逃。
他这么冷冰冰同她话,她反而觉得颇为安心。
有病吗?
作者有话要:猫大人:我不是我不要!这锅我他喵的才不要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