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梦中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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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笙昏昏睡着,神思沉沉。

    梦境重复,身穿嫁衣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近,攀上栏杆后,纵身跳下去。

    浑身僵硬不能动,桑笙只能眼眼睁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跳,哼着曲子的声音轻柔绝望。

    意识沉重,像被困在梦中。这等情况以往只是偶尔发生,但最近发生的频率太过频繁了。

    桑笙指一动。通灵的反噬来了么?

    栏杆上的身影晃晃悠悠,纤细柔弱得像风中破碎的蝶。桑笙摇头晃掉这个念头,重新“看向”红盖头下的女子。

    那身嫁衣绣线精致,连同缀着的珍珠银铃,脚下一双巧的绣鞋,都一样精致。

    听,这个时期的女子,出嫁时的嫁衣都是自己赶制。这身嫁衣,必定是她一丝一线做成的,想着不日后就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心里满是雀跃欣喜。

    可如今,她穿着这身嫁衣从高楼上跳下,底下的戏台子上还唱着画堂春。

    就算是在梦里,桑笙也想拉她一把。艰难地伸出,红色的裙摆划过指尖,桑笙扑了个空。

    她趴在栏杆上倾身下望,红盖头飞起,银铃在风中发出清响声。

    长发飞扬,温婉的脸庞还很稚嫩,标准的鹅蛋脸,细长温顺的眉,柳叶形的眼,唇上涂了艳色的口脂,像罂粟。

    桑笙直望进那双平静的眼,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中的死水。

    绝望被压抑在平静之下,或许还有悲哀愤恨,但最后心死解脱,归于平静。

    脑后重重一击,桑笙支撑不住,扶着栏杆倒地。又是针扎般的疼痛,她捂着眼睛,眼前全是那个女人的画面。

    黑暗中央一团血色,血色朦胧间一个红色的身影。穿着嫁衣莲步轻移,红盖头上挂着银铃,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声响。

    盖头忽然被吹走,她停下,缓缓回头。

    盖头在眼前一晃而过,桑笙跌进了一团柔和的光影中。

    民国一十二年,夏日清晨,天色水色蒙蒙。码头上有捕鱼船靠岸,几人抬着满是鱼的竹筐上了岸,一身短打扮,身上湿漉漉的沾着鱼腥气。

    几个身着考究的子在码头上翘首远望,时不时头对着头上几句话。

    水面上雾气茫茫,有遥远的鸣笛声传来。

    不知谁了一句:“来了,来了!”一堆人围了上去,抻着脖子望着渐渐逼近的轮船。

    远渡的船气势磅礴地靠岸,夹板上下来一群人,几个衣着西洋装的公子哥出现在夹板上。

    这群厮赶紧拥了上去,个个嘴里喊着:“哎,少爷!”

    来喜身子瘦,灵。他几下挤了进去,来到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相貌英俊的男子身边。

    “少爷,来喜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大帅和夫人都在府里等着您呢。”

    来喜拎过覃云青的箱子,挤来挤去挤出条通道来。

    程鸢被自己家的厮拥着往家走,远远地回过身来高喊:“云青,今晚八点,迈斯特林,不见不散。”

    覃云青来不及回应,程鸢就被塞进黄包车里,簇拥着走了。

    来喜心里起了嘀咕,又是这劳什子的迈斯特林。

    自从前些天孙家那位姐回国,满城地招摇,动不动就在西洋鬼子开的饭店里,举行劳什子的舞会。带的苑州城的那些太太姐们,全都兴起了西洋鬼子的风。

    连大帅府里的几位姨太太,都像模像样地跟着去喝了几回,那什么下午茶。

    覃府威严,门口还有灰蓝皮的守卫。覃云青跟着来喜进了府里,整个院子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大少爷。”

    “大少爷。”

    他踏进厅里,除了丫鬟厮,不见家中双亲。覃夫人正在后院的福堂里诵经,覃大帅在书房跟幕僚议事。

    覃府上下的热闹,在回到安静的那一刻,显得尤为不真实。

    夏日的雨淅沥安静,覃云青站在廊下,隔着雨和院内的石榴芭蕉,注视着一个长褂老者从书房离开。

    这老先生身着灰色的先生褂,撑着把油纸伞,悠然穿过长廊。他头发、胡须灰白,鼻梁上架着圆框的黑色眼镜。面容清矍,一身正气浩然。

    老先生正是覃大帅的幕僚,何守愚。

    何守愚回到家,换了洁净的衣裳立在廊下。院子里种着几丛兰草紫竹,还有几棵梅树。

    对面廊下的横木上,一个身着浅色褂裙的女子正在看书。纤纤玉水执着泛旧的书卷,新月髻上垂下几缕发丝,风吹发轻扬。

    何守愚想到方才大帅的话,沉吟片刻,出声唤道:“怜君。”

    女子应声抬头,她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眉眼间娴静温婉。鹅蛋脸,柳叶眼,素净的脸上不沾一丝脂粉。

    何怜君缓步而来,褶裙轻微飘动。

    等她站定,何守愚道:“怜君,前几日,大帅跟我问起了你。”

    今日是覃家长子覃云青归国的日子,覃府阵仗大,打好几天前,何怜君便听了这事。

    前几天的事,他偏就挑今日问自己。何怜君微微垂眼,脸色微热。

    红唇微启:“问女儿何事?”

    何守愚看着院中的雨景,捋了捋胡须:“问你可曾婚配,问你心中可有佳婿。”

    “那爹如何答的?”

    “我不曾,可佳婿么”何守愚停止捋胡须的动作,看向何怜君。

    姑娘面皮薄,脸色微微一红:“前些日子上门求亲的那些,爹看中哪个,随意一个便是。”

    “婚嫁乃人生大事,爹如何随意?”

    前些日子上门的那些青年,家世才貌皆有所长,也皆有所短,挑来挑去,也就程家那位大少爷,勉勉强强得过去。

    可实在很勉强,前有位正妻难产逝去,留下一子,如今已有三岁;后又陆陆续续闹出些艳色情事。

    何家虽落魄,可也是书香世家。何怜君养在闺阁中,习得琴棋书画,气质端庄温婉。

    何守愚怎忍心将她嫁与程家。

    她生就一副纤弱美人之姿,又有才情身世加持,父亲还是覃大帅的座上宾。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想娶何家女?

    何怜君年过十五,何守愚松了话风,媒人便争先恐后地踏破了门槛。

    只是挑来挑去,何守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家。

    “不过,前几日大帅问我,若是你没有喜欢的,他那儿倒是有个好儿郎。”

    雨下的不大,淅淅沥沥一直下。

    话止于此,何怜君坐在廊下,中执着书,眼睛却盯着院中的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