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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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柳景初生了场大病。孙碧云寻遍鬼市,也寻不见当初为柳景初医治的神秘男子。

    她卖掉了柳家的宅子,搬到了老宅中。她在鬼市搜寻,只要是能让柳景初活下来的法子,她试了个遍。

    鬼市鱼龙混杂,能在鬼市中站稳脚的,多少都有点本事。

    加上孙碧云给的报酬合适,几番找下来,还真让她找到几个邪道士。

    如今后院里的摆的那些阴阵,皆是以往那些邪道士留下的。

    孙碧云脸色愈发阴沉,她双唇紧闭,眼睛阴暗得像沉尸的枯井。

    桑笙缓步走过来,越过孙碧云,走到案桌前。她拿了三炷香,放在香烛上点燃。

    “你只是无人倾诉,毕竟柳仲言去后,柳家的一切都压在你身上。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不怕呢?”

    香被点燃,桑笙将三炷香插在香炉内,她望着那尊佛像,想起梦境中孙碧云每日在佛堂里的景象。

    她轻声道:“你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

    天色微亮,佛像隐在袅袅升起的烟气中。

    桑笙回身望着孙碧云,道:“所以,你才将柳仲言的尸体,铸进这具佛像中,与他朝夕相伴。对吗?”

    佛像仍旧半阖着眼,神情肃穆悲悯。

    孙碧云眼前阵阵发黑,她有些站不稳,身形微晃。

    她竭力镇定下来:“是又如何?归根结底,这到底是我柳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

    桑笙点头:“确实,柳家家事不归我管。我今夜来,是替那些无辜的女子,向柳夫人要个法。”

    “无辜?”孙碧云咀嚼着这两个字,嗤之以鼻。

    她斜睨着桑笙,目露不屑:“生活在当下的人,有谁敢自己是无辜的?”

    “余蔓蔓无辜?若非她爹娘贪财,想拿女儿换钱,柳家有多少能耐逼迫她嫁进来?”

    “若非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听信她爹娘的话,熬死我们母子好分家产,我怎会不容她?”

    “还有余家,若非他们转卖了余蔓蔓配了阴婚。你以为,她那贪财势利的爹娘为何不闹?”

    桑笙心内一怔,眸色沉沉。

    孙碧云积压了数十年的怒火,一夕迸发出来。她中攥着串,神情满是怨恨。

    “你看她们无辜,无非是她们死的死,惨的惨,而我侥幸熬了下来。你可怜她们?那谁来可怜我!”

    “我嫁进柳家前,跟她们一样。在家任打任骂,受尽所有人的脸色。只等着年龄一到,像养畜生一样,转卖给别人。”

    她情绪激动,面色涨红,串被勒得发出响声。

    “嫁给那个病痨鬼,我认了。那老妖妇死劲折辱我,我也忍了。她要我喝药,每夜在床榻旁插我们的房内事,连那病痨鬼死了,让仲言替他留个种,我也全都听了。”

    “我在家顺从父母兄长,出嫁顺从婆母丈夫。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坏的人不是我啊,可为什么,老天要惩罚我,惩罚我的景和?”

    孙碧云情绪激动,中的串断开,檀木珠子飞散,滚落在地板上。

    她痛陈往年的心酸,桑笙在一旁静静听着。

    “谁不可怜?我只不过是可以保护自己,熬到了最后而已。这就是命,她们熬不过的,是她们的命,不是我。”

    孙碧云深吸口气,眼睛盯着那尊“佛像”。

    “我求过爹娘,求过大哥,也求过老妖妇,求他们放过我。没人应,我娘告诉我,这就是我的命。”

    “我生下景和,求了三年的佛,从未间断。没人应,老贼妇,这就是我的命。都是我命不好,进门克了夫,又克了子。”

    她盯着那“佛像”,干枯的眼渐渐湿润。

    “仲言除了仲言跟景和,我在柳家一无所有。仲言应我,等老贼妇归西后,我们便做夫妻。”

    “偏偏那老贼妇要仲言娶宋氏,还扬言我们母子命中带厄,要将我们送去乡下自生自灭。”

    孙碧云转而看向桑笙,狠声道:“所以,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选择自保,然后生存下去而已。报应?若是真有报应,也不该是我!”

    珠子向四周散着滚远,黑猫早已缩在一旁,转着眼珠悄悄玩着珠子。

    桑笙袖站立一侧,眼中带着主观的同情,和客观的理智。

    “你你做错了什么,那宋氏女,阿媛,还有被你以各种段,送到别处的女子,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这是她们的命,不过是为满足你扭曲的快感,而进行的残害罢了。”

    她戳破孙碧云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阴暗。

    桑笙冷眼瞧着孙碧云阴沉的脸色,冷声道:“自保?生存下去?谁给你的脸,让你这般厚颜无耻,拿走别人生存的权利?”

    “你他们亏欠你,你发誓要讨回来,可你又何曾饶过其他人?到底,你跟柳老夫人,不过是一类人罢了。”

    孙碧云身形微晃,她抬眼,眼神越发地癫狂凶狠。

    桑笙不理会她那不痛不痒的仇恨目光,抬将点燃的三支香掐灭。那香中她加了些料,才引着孙碧云将这些话出来。

    如今事情的原委业已清晰,桑笙不去看歪倒在地上哀哀凄凄的孙碧云,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空气清凉,她深呼吸,混沌的大脑清醒一瞬。

    这一夜过得动荡,她脖颈僵硬,浑身似被捶打了一遍。桑笙捏了捏肩膀,抬头看向天边,东方显出了清亮的蓝。

    她长舒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这一夜格外漫长。

    床上的人悠悠转醒,他似乎做了长长的一个梦,在梦中,将前半生的过往匆匆走了一遍。

    他不敢触碰梦中的欢愉与痛苦,任由脑中混混沌沌,麻木地躺在床上。

    房间里厚重的帘子被拉开,严实的窗子被打开,黎明乍泄的天光倾泻进来。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清风,耳边响起清脆的响声。

    香甜的味道近在咫尺,柳景初缓慢睁眼,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榻边。

    天色尚未亮,眼睛许久未见到光,被久违的曦光刺得微痛。

    他闭上眼,眼角不受控地留下清泪。

    孟妩正在床榻边上翘着腿嗑瓜子,柳景初怔怔地凝望着她的身影。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孟妩,目光中盛着化不开的悲伤哀痛。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