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过是大梦一场
正嗑着瓜子的孟妩低头,见床上的男人醒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险些被瓜子呛到。
“老大,老大他醒了!”她一溜风地跑出去,正面迎上刚进门的桑笙。
柳景初两颊凹陷,头发已有灰白的痕迹。
他也曾是一个惊艳过时光的清俊少年,而如今变得形销骨立,死气沉沉。
柳景初望着外间里专心嗑瓜子的孟妩,像是要越过她,努力搜寻着另一个人的模样。
桑笙看过去,轻声道:“她不是。”
眼泪缓缓浸湿枕头,他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怎么会是阿媛呢?世上只有一个阿媛,那是他最心爱的妻子,也是他发誓要保护,却最终食言的人
桑笙别开眼,不去窥探一个男人无力的哀伤。
“咳”床上人忽然咯出一口浓黑的血。
昨夜的梦境几乎熬尽了他的气力,过往皆成煎熬,无论好的坏的。最难的,是他明知结局,却无力改变。
血染红了泛白的唇角,桑笙擦去他身上的血,虚虚搭在他的脉搏,又很快收回。
指尖沾了柳景初咳出来的血,桑笙正想拿帕子擦掉,左眼猛地一疼,像是被蜇了一下。
又来,桑笙闭着眼忍下撕裂的痛感,额角青筋暴起。
耳边嗡嗡作响,她咬紧牙,睁眼时柳景初看过来。
忽然被握住,桑笙低头,柳景初抓着她,目光恳切。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再见阿媛一面。”
他嘴巴一张一合,桑笙定神,狠心咬了下舌尖。
嘴里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疼痛快速扩散,她一激灵,精神随之一震。
桑笙微微晃了晃脑袋,柳景初盯着她,枯死的眼中,隐隐含着期望。
她默然,不知怎么回答他。
阴阳两界,阿媛已寻不到一灵一魄。柳景初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眼中隐约的光逝去,他面色灰败地望着虚空,忽然惨淡一笑。
原来,比生死相隔更无望的,是他跟阿媛死亦相隔。
他茫然又冷漠地盯着虚空,没有一丝挣扎。
桑笙望着他,耳边响起他在梦境中悲痛欲绝的哭声。没有阿媛,生死对他来,已无差别。
“或许,我有办法,让你见到阿媛。”
柳景初猛然看向她,眼中是猛烈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桑笙转头看向外间,溪午正巧偏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
好冷,好黑。柳景初像是被冰封在水底,只能感受到阴暗的冷与黑。
没有声音,没有亮光。
他浑身僵硬,睁眼只有绝望的无形的黑暗。就在那黑暗中,有点碧绿的荧光,缓缓飞来。
那抹幽光缓缓靠近,带着柔和的光,柳景初眼睁睁看着它飘到眼前,停在自己的眉心处。
束缚在脚上的冰链渐渐松动,一股暖意自眉心散开。
那片散发着碧绿的柔光,引着他向上。他的目光追着那抹黑暗中唯一的光亮,脚僵硬地跟着向前去。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黑色渐渐变得浅淡,沉重的身体越发轻盈。
眼中猛地一疼,随即大片的光亮涌进来,眼睛似被烧灼一般难以忍受。
身体一轻,柳景初随即被切切实实的真实感盈满。
他听到了外界的风,还有黄昏时飞鸟回巢。空气顺通无阻地滑进胸腔,他感觉到身体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这是前所未有的,让人感动的力量。
他睁眼,望见眼熟的帐子顶时,有片刻的愣神。
柳景初起身,缓慢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红烛淌下红色的烛泪,鲜艳的红绸布挂满房间。除去他身上白色的里衣,这间房子,触目所及,皆是喜庆之色。
深藏的记忆被拆封,柳景初身子微微颤抖,紧紧攥住身下的被褥。
这是,这分明是他迎娶阿媛的那一天。
天边云霞灿烂,他的阿媛会在黄昏时被抬进柳家的大门,然后孤独无措地独自完成这场婚礼。
而他,无法反抗孙碧云强势的安排,将恼恨发泄到她身上。
柳景初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了几步。他顿住,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白衣。
“人呢,人呢?”他焦急地出门,对着门外的两个婆子道,“我的喜服呢?快将我的喜服取来!”
暮色将至,柳景初脚下生风,急切地赶往前院。
那抹纤细的身影已踏进柳家大门,没有锣鼓鞭炮,没有满座宾客,甚至没有新郎。
她被喜娘紧紧攥着胳膊,不断催促着。她抬脚,脚下一个踉跄。
新娘身形不甚稳当,眼看就要摔到出丑时,身侧伸过一双来扶住她。
掌心中的胳膊纤细,盖头下的新娘有些惶恐紧张。柳景初指颤抖,抓着她的胳膊稳稳不放。
思念早已翻涌,溃不成军。
晶莹的泪珠熠熠闪光,他抖得不成样子,吓坏了他的妻子。
他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来接你,接你拜堂成亲”话至此,他再不下去。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睛红得吓人。他的妻子被他吓住,掌心里的一齐发着抖。
柳景初紧紧握着她的,身旁人面容模糊,了些什么他全然不在意,目光所及,皆是她。
他牵着她走进婚房,伸轻轻挑起红盖头。
盖头缓缓掀起,那双水眸脉脉一望,击垮掉他所有的支撑。
这是他数千个日夜的疯魔相思苦,是他毕生的好运,与今生的命啊。
“你叫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颤抖沙哑。
“阿媛。”
阿媛,阿媛
天色明亮,柳家后院内,有一人立于院中,指间夹着几张黄符。
她念了几句,中黄符一抖,随即燃烧。在她周身,几股气流忽现,将她衣衫吹动。
须臾,风歇下。她转身,略显凌乱的发丝间,簇拥着一张清冷出尘的脸。
溪午从房间里走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脱掉了宽大的“巫师袍”,穿一件随意拼接的蜡染印花吊带,裤子肥肥大大,走动时下摆旋出朵花来。
“呼,这一晚,可算是过去了。”她感叹着,伸展臂,上面套着的各种各样的链珠串叮当乱响。
桑笙瞥一眼屋子,道:“如何?”
溪午耸耸肩,大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他意已决,甘愿耗尽所有气数,换来一场美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