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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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鼓,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愈发寒凉。

    顾修与韩墨初纵马从京郊赶去朝堂的路上,五十金的鼻孔里喷出来的已经是白气了。

    这一路上,顾修都没有与韩墨初话,其实从昨夜开始顾修便没有再答过韩墨初一句话。

    韩墨初心知肚明这个狼崽子在赌气,但气头上的顾修是哄不顺的,韩墨初也只能等着顾修的脾气稍稍缓和一点,才能与他认错致歉。

    昨天夜里,是他这些年第一次打错了顾修。

    当时那种情形,他实在不能不急。昨天夜里,他随着顾修走出去时亲眼得见丞相府中守门的厮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哼哼,相府门前乌泱泱一队人马举着火把。

    那一队人在宵禁时的皇城里跑那么一圈,比打雷动静还大。那些个好事的言官御史不可能一言不发。

    那位阴晴不定的帝王也不可能不罚。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把柄实在太像顾修这孩子做出来的事,才能堂而皇之的骗过所有人,包括他韩墨初。

    他也知道顾修生气的并不是自己动打他,而是自己始终想将他保护起来,且并不相信这孩子已经强大起来,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也将他安安稳稳的护在背后了。

    两人到达时,宣政殿候朝的西暖阁里烧起了地龙。

    绕是这样,一向娇养的顾攸还是觉得冷,怀里已经揣上了烧得通旺的暖炉:“呼,七弟今日好冷啊,你便不冷么?”

    “不冷。”顾修整了整朝服的衣襟,似乎根本听不懂顾攸在什么。

    便是在靺鞨边关滴水成冰的时候,他也没拿过暖炉,有时一日征战下来上的皮肉都和枪杆冻在了一起,一撕便是一层皮。

    “这还不冷?七弟的身子骨还真是结实。”顾攸抱着暖炉,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韩墨初脖颈间贴的药布上:“诶?韩参军受伤了?怎么伤在这儿了?”

    “回六殿下,臣昨日在军营中不慎伤了脖颈,已经用了药,三两日便好了。”韩墨初笑着打道。

    “这样,韩参军可要心,脖颈受伤若是重了,可是会要命的。”不明所以的顾攸朝韩墨初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不

    留神便引得众人侧目。

    辰时开朝,年近半百的君王顾鸿怀中也抱了个暖炉,才一落座,吏部尚书刘子宸便呈上了宰辅韩明的假贴。

    “启禀陛下,宰辅大人昨日心悸受惊,今日不能临朝”

    顾鸿瞥了一眼首辅站位的空缺,皱眉道:“怎么好端端的心悸受惊了?可知缘故?”

    “启禀陛下,下官是于昨夜子时收的假贴,心中虽疑惑却并未及多问。”吏部尚书刘子宸如实回道。

    “既然如此,那朝会后遣太医去问询问询便是了。”顾鸿将怀中炉搁在了眼前的桌案上。

    “陛下。”昨夜得了信的御史中丞刘敏果然按着韩明所言跪在了君王顾鸿面前:“臣知道昨夜,宰辅大人为何受惊。”

    “哦?那你看。”

    “启禀陛下,臣家的宅邸与韩明大人家的宅邸仅有一街之遥,昨夜戌初宵禁之时,臣听见了街面上的动静,遂遣家人于外查看得见战王殿下不知何故私带刀兵夜围丞相府,阵仗之大,下官也不敢多问。不想今晨宰辅大人果然受惊卧床,臣觉得这应当与殿下昨日夜围相府之事有关。”刘敏一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话完,又无比郑重的朝顾鸿磕了个头:“此事千真万确,请陛下彻查。”

    顾修虽掌兵权,可皇城之内宵禁之时,带兵上街便可视为反叛。夜围臣子府邸,又可视为仗权欺人,更何况是私带刀兵还在前朝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这两座大山压下来,哪怕顾修是嫡出的皇子,也扛不住这样的罪过。

    顾鸿闻言,目光如炬的在朝堂之上环顾四席,敛声问道:“修儿,御史中丞所言可是实情?”

    顾修出列上前,向上奏道:“回父皇,昨夜儿臣确实曾经蹬过韩明大人的府门。”

    “可带了刀兵?”

    “回父皇,带了。”

    “放肆!”顾鸿沉着脸将龙椅的扶拍得一声闷响:“顾修,你可知宵禁之后擅自带兵入城是什么罪过!”

    “回父皇,儿臣知道。”

    顾修这边面不改色的答言,倒是急坏了一旁一向不愿出声议政的顾攸:“父皇,七弟一向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如此行事必有缘由,您还是先问情由,再行处置不迟。”

    “也是。”顾鸿

    的神色稍稍平定,示意顾修道:“吧,昨夜究竟为何?”

    “儿臣昨夜入丞相府,是为了去寻韩参军。”顾修用余光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刘敏,继续言道:“昨日韩参军与儿臣告假去韩明大人府上赴宴,过了时辰还未归营。原本想遣人去韩明大人府上寻人。因为当时已过宵禁,韩明大人又是一品首辅,儿臣想由儿臣亲自去登门,可以省去许多通传的麻烦。所以儿臣便在戌初之时到了韩明大人府上,将韩参军带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带兵围府又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儿臣此行带的并不是京郊大营中的亲兵,而是皇城中的禁军。”

    “禁军?”听得禁军二字,顾鸿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皇城中寻城的禁军一向只听命于他,顾修何以能驱动禁军还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在前朝出来。

    “来人,把禁军统领钟培毅传到宣政殿来,朕有话问他。”

    少倾,一身甲胄的禁军统领钟培毅被老太监崔尚从城防之上唤了下来,带到了君王跟前。

    “臣钟培毅参见陛下。”中培毅单膝跪地,抱拳向上行礼。

    “平身。”顾鸿不冷不热的虚抬臂示意钟培毅起身:“朕问你,昨夜你们禁军之中可有人随战王一路去忠勤宰辅府上了?”

    “回陛下,有。”

    “那,是战王驱使你们随他擅离职守的?”

    “回陛下,昨夜臣等巡防外城之时,见战王殿下独身一人入城。问清缘由后,知道殿下是要去韩明大人府上寻人。臣见韩明大人的府邸在内城深处,距离较远。那时又已是宵禁,街面空旷,臣担忧战王殿下独身出行会有危险,也易引人误会。故而遣派了一支三百人的寻城队,随战王殿下而行,为殿下护驾。”

    “那你们可带了刀兵了?”君王顾鸿的神色稍稍轻缓了些。

    “臣等巡防城内,自都是全副武装,不敢懈怠的。”钟培毅低着头抱拳,行礼道:“陛下,昨夜队护送战王殿下出城时一路安静,并未遇见什么危险,不知可是战王殿下受伤了?”

    “战王不曾受伤,朕再问你。昨夜你们可随战王带着刀兵进了韩丞相府中了?”

    “回陛下,这绝对不曾,吾等只在

    外围守着,随战王殿下进去的不足十人,且只留在外院,内院之中只有战王殿下一个人进去了。臣不知臣此举有何逾矩之处,若有,臣请陛下责罚!”

    钟培毅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将扣在头上的那两座大山不知不觉的便摘了下来。

    顾鸿的神色也明显比方才好看了许多。转而扫了眼自己始终一板一眼,不知辩解的儿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另一位当事人韩墨初的身上:“这么点事儿,分了这么久,看来朕的这个儿子当真是不善言辞。韩参军,昨夜之事还是你来罢。”

    “回陛下。”等候已久的韩墨初闻言出列,向上奏道:“昨夜之事想来是场误会,昨日臣去宰辅大人家中饮宴,宰辅大人因与臣同姓而在宴后多留臣坐了一会儿,闲谈间一时忘了时辰,直到战王殿下来寻,臣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宵禁。昨日战王殿下入府确确实实只有一个人,而且也不曾与韩明大人有过任何冲突,所以臣觉得韩明大人今日因病缺朝,应当与战王殿下无关。”

    韩墨初赌定了,他这番话即便是韩明与他当堂对峙也不会提出任何疑议。因为昨夜的实情,是这位韩明大人想拉拢朝臣未果,还想杀人灭口。

    “来去,就这么点事儿?”君王顾鸿揉了揉发涨的额角:“刘爱卿啊,你身为御史中丞,殿前奏报之前怎么不多问问?”

    “回回陛下微臣昨夜确实看见了时间太紧微臣还未及细查方才得知是场误会微臣失察,请陛下恕罪。”方才言之凿凿的刘敏此时已是脸色铁青,哆哆嗦嗦的朝君王磕头赔罪。

    “唉,看起来朕平日里对你们这些言官御史,宽了。你一句失察误会便要把朕的儿子冤死么?若是今日之事并无人证,朕当真处置了战王,你预备着怎么向朕交代?”君王顾鸿抱起了桌案上那个已经半温的炉,顾鸿身为人父也身为帝王,他对顾修可以管教责罚怎样都好,但他着实忍受不了一个外臣这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那么凭空朝顾修身上泼脏水。

    “陛下臣知错了今后未曾查实之事,不敢再贸然上奏了。”刘敏以头抢地,抖似筛糠。

    “朕再问你,今日这些话,是你自己当真看见

    了,还是有什么人让你的?”

    顾鸿为君将近二十年,并不是眼盲心瞎能由人蒙蔽的主儿。他亲扶植的韩明他再了解不过了,无非也就是因顾修在前朝得了几句他的夸奖,他忧心会碍着他亲外甥的前程,便动了这点栽赃陷害的歪心。

    岂不知他这个生来正派,不苟言笑的儿子是个连经年的老言官都竖着拇指挑不出半点毛病的人品。

    怎么可能让人抓住那么大把柄?

    朝堂之上的人也都不是傻子,谁人看不出来今日之事的主谋?

    “陛下此事此事确实是臣失察误会,并无任何人指使。”刘敏抬起头,下意识的看了眼朝堂之上的珹王殿下,认命的朝顾鸿磕了个头:“陛下,臣知罪了。”

    “既然这样,那便把这个满嘴胡言的东西拖下去,杖责一百,罚奉三年。”顾鸿转言朝位列众臣之首的四儿子顾偃道:“今日散朝后去看看你舅舅,交代他好生将养,这些日子便不必上朝了。”

    “是,儿臣遵旨。”

    朝会过后,顾鸿将顾修单独留了下来,由老太监崔尚带到了崇宁宫中。

    崇宁宫中,

    君王顾鸿已经宽去了龙袍,换上了一身褐色的龙纹常服。

    顾修由老太监引着,走到了顾鸿面前,撩起衣衫下摆,俯身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到了内宫便不必行这样的大礼了。”顾鸿里搓着一串通透碧绿的珠子,语气轻松平和。

    年近半百的他也想通了不少事情,对于顾修这个儿子,太严厉是行不通的。虽顾修眼下已经是这个年岁了,他也想试试若是像对待顾攸那样对待他,这个孩子会不会同他多亲近一些。

    “谢父皇。”

    “你可知朕今日留你在宫中是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顾修如实答道。

    “朕是留你下来想告诉你,今日前朝之事朕已经处置妥当了。你今后便不要因此记恨你四哥了知道么?”

    “儿臣,知道了。”顾修轻声答言,但那双天生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里明显带着些不明所以的意味:“只是儿臣不知,此事与四皇兄有何干系。”

    “你你怎么这点事也不懂?”君王皱着眉头一时也不知从何起。

    今日在前朝诬告

    他的刘敏,明摆着是受了韩明的指使。韩明是顾偃的亲舅舅,就这般一目了然的关系,顾修这孩子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当真要找个时好生问问那个韩墨初这些年到底都教了他儿子什么?怎么连这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这朝堂之上风云巨变,今日躲得过,明日还躲得过么?看来他这个做父皇的若是不顾惜着他一点,这孩子迟早有一天要被这朝堂吃得连渣也不剩了。

    “父皇,今日之事已经开是一场误会,四皇兄与刘敏也素不相识,儿臣实在不知此事与四皇兄有何相干。”因为君王顾鸿的质问,顾修脸上的不明所以,转化为了茫然。

    “唉,罢了罢了,你不明白便不明白吧。”顾鸿颇为无奈的转换了话题:“你这些日子在军中怎么样?”

    “回父皇,儿臣在军中过得很好。”顾修一边回话,目光一边若有若无的落在了顾鸿桌案上那半盘未撤掉的芝麻饼上。

    顾修细微的动作,被顾鸿看在眼里:“怎么?你今日不曾用早膳么?”

    “回父皇,儿臣今日是从京郊大营过来的,来不及用早膳。”

    “崔尚去传膳。”顾鸿端着那半盘芝麻饼伸朝顾修递了过去。

    “父皇不必麻烦了,儿臣随意用些便好。”顾修双接过了那盘子,谢恩后便背过身去遮掩着吃相,两三口便吃掉了一块。

    “你坐下慢慢吃,崔尚,去端盏茶过来。”

    顾修依言坐在了崇宁宫书房一侧的杌子上,当着顾鸿的面头也不抬的将那半盘子芝麻饼吃了个干净。

    待最后一口点心落入腹中,顾修抿着嘴角的芝麻将中的空盘搁回了原位,起身道:“多谢父皇。”

    “够了么?若是不够这宫中的厨房里还有别的。”顾鸿看着方才顾修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心头一酸,口中责怪道:“你你这孩子,这废寝忘食的是做什么?府中不要人伺候也就罢了,眼下连饭也吃不上了?朕又不曾逼你一定要建功立业。”

    “父皇信任儿臣,儿臣不想让父皇失望。”

    “你这个年纪能做到如此,朕已经很欣慰了。你又何必这般全神贯注?你知不知道这朝中上下都背地里叫你武疯子?这朝中的将军

    谁人不是守着军费吃着空饷?你见过谁自己掏腰包去填过军费的窟窿?你这般行径可教那些做不到如此的将领怎么活?你不知道你这般行事久而久之会招来妒怨?”

    “儿臣不知。”顾修看着顾鸿的双眼,平静的摇了摇头:“儿臣只知道,父皇信任儿臣,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都交给了儿臣。儿臣填补的那些军费也都是父皇的恩赏。儿臣便是要为父皇争取一个更加强大的江山,儿臣有朝一日要让那些异族之人都臣服在父皇脚下。儿臣知道父皇要稳住前朝政局,所以将这征战天下的事交给了儿臣,儿臣不怕妒怨,也不知什么人会妒怨,儿臣只想做好这些让父皇安心。”

    顾修的语气,坚定恳切,毫无私心。

    顾鸿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这样真诚的话了,也有许多年没有想起那些往昔之时的峥嵘岁月了。

    “修儿,你这般行事可有想过朕百年之后你该如何立身自处么?”

    顾修有些诧异的看着顾鸿:“您的是百年之后,儿臣只要三十年便可。而且儿臣还听玉玄宫内给父皇制了长生丹,服之可享天寿。儿臣觉得今生皆可为父皇而战。”

    顾修的话让顾鸿着实发了一愣,许多许多年前他在做储君时他的父皇也曾经问过他这样的话,他当时答的无非就是那些高瞻远瞩的未来,让君父安心的未来。

    世上没有哪个皇子面对君父这样的问话时心里想得不是取而代之。

    顾修这个傻孩子,竟然从未想过,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一日会先他一步离开人世。

    那些长生丹药,连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只是些能延年益寿的丸药。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人永生的丹药。

    但是顾修相信,他相信自己的父亲可以永生,他的余生都可以为他这个父亲活着。

    顾修是从心底里将他当做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所以这个孩子不贪功,不恋权,无边富贵舍便舍,只做于君父有益,于国朝有益之事。

    “修儿,朕问你,你母亲在北荒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过你为何不是在朕身边长大的?”顾鸿凝眸看着眼前的儿子,日渐衰朽的君王双眼已经有些混浊,再不负昔年凌厉。

    他期待着,一

    个能慰藉他的回答。

    “母亲告诉过儿臣,她父皇是想让儿臣在这里多见些世面。其实儿臣也是这样觉得的,儿臣身在北荒学到了许多东西。”顾修的神色很清明,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此时清澈得像个稚子。

    “那,她可告诉过你,为何你的那些族亲都是”顾鸿试探着追问道。

    “母亲过外祖是犯了重罪的,父皇能保住外祖一家的性命已是不易了,外祖之族皆感念父皇天恩,儿臣也感念父皇天恩。”

    “原是这样的。”顾鸿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如释重负自言自语道:“原来她是这样的。”

    他很欣喜,云瑶竟然没有记恨他,更没有让这个孩子记恨他,一切都是他心虚刚愎所致。其实从一开始,他便先入为主的忌讳着顾修这个孩子,认为他在云瑶身边长大,必然要为云氏一族拨乱反正。

    岂不知这个孩子,怀着这种纯粹的心思活了多久。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全然曲解了云瑶随云氏一族远走北荒的用意。也许她就是为了替他稳住那些云氏族人。

    也许她到死之前都在等着他能想明白这些事。

    此时此刻,顾鸿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悔。

    昔年如果不是朝臣非议,将他这个皇帝比做云氏一族的傀儡,他不会那么决绝的处置云家。

    若是当初他没有处置云家,他便可以和云瑶一起将顾修抚养长大。他可以像抱着顾攸一样抱着顾修,让他骑在自己的脖颈上去够高处的花朵。待顾修长大一些,他还可以和云瑶一起教他骑马,教他射箭

    这样的场景,是他与云瑶成婚前不止一次幻想过的。

    天底下所有的少年夫妻,都曾经在新婚之夜幻想过与君白头,儿孙绕膝,天伦之乐。然而这些本该发生的事,都被天下至尊之位的身不由己撕得粉碎。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像骄阳一般明媚灿烂的女子了,再也听不到她话了。

    便和那年孟雪芙的一样,他要好生对待这个孩子,这的确是他唯一可以偿清过往的会了。

    顾鸿走到顾修面前握了握顾修挺拔结实的肩膀,目光温沉道:“今后若是没吃早膳,便到这宫里来吃,空着肚子骑马对身体无益。”

    “是,多谢

    父皇,儿臣记下了。”

    顾修打马回到王府时,韩墨初早已在府中暖上了碳盆,桌上还摆着几样顾修素日爱吃的点心。

    顾修冷着脸兀自解了肩上的披风,用铜架子上的水盆擦了擦,抱着肩头坐到了韩墨初身边。

    韩墨初见状笑着解开油纸包着的梅花方糕,笑眯眯的递到了顾修里:“殿下,臣是来请罪的。”

    “嗯。”顾修表情很严肃,身体却很诚实的将点心接了过来。

    “臣昨夜错罚了殿下,殿下今日想怎么处置臣?无论殿下什么,臣都认。”

    “本王现下不想与你话。”顾修罢,又一次把身子背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臣就只好在殿下面前,跪到殿下消气为止了。”

    顾修闻言,转过身来一把按住了韩墨初即将起身的双肩。四目相对之下,顾修放下了他最后的倔强:“再有下次,我便真的让你跪。”

    “好。”韩墨初扬着殷切的笑脸,将桌上的点心朝顾修面前又推了推:“殿下,把给臣看看好不好?”

    “嗯。”顾修依言将左摊开,露出掌心处那几道显眼的伤痕来。

    韩墨初拿着消肿化瘀的药膏一圈一圈的擦在了顾修青肿的掌心上轻声问道:“疼么?”

    “不疼。”

    “陛下今日留殿下在身边,问了什么?”

    “父皇,要我不要记恨我四哥。”

    “那殿下是怎么答的?”

    “我,我不知此事与我四哥有何相关?”顾修将整块点心都推入口中,拈了拈指腹上的点心渣子,拍了拍韩墨初的肩膀毫不客气的扬起眉峰。

    “啧啧,殿下这话答的真好。”韩墨初无奈的揉了揉额角,还是成全了顾修这多少有点趁火打劫的要求:“殿下您就这么喜欢让臣背着?”

    “嗯。”顾修环着韩墨初的脖颈,将自己全身都和韩墨初贴在了一起,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今日我几时下来才下来。”

    “好,殿下几时下来才下来,不过殿下这会儿真的好重啊。”

    “京郊大营中有的是石锁铁砖,韩参军不理军务时,可以练练。”

    “好,臣遵命”韩墨初直起身子,背着顾修走在战王府空荡荡的院子里来回走动。欣慰中又莫名生出一

    点点不可名状的酸楚。

    不知不觉,顾修已经快长大成人了。自从他第一次背着顾修从奉先殿走回归云宫之后,顾修便总是时不时的要他背着。从最开始的局促,到后来的从容自然,再到后来有点孩子气的赖皮。

    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年少的顾修对他日渐加深的信任与依赖。随着顾修的年岁越来越大,也不知这点依赖还能持续多久,也许转瞬之间便再也抓不住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顾修其实可以不必长得那么快,就这样在他背上多赖几年。因为至少顾修在这样贴着他的时候,是真的高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