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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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政殿偏殿的厅内。

    韩墨初身着朝服,守着一盏御赐的雪域寒茶静静的坐着。朝会过后,他原本想带着顾修去西市的街上吃一碗玫瑰汤圆,再回京郊大营练兵。那汤圆是用牛乳煮的,连汤里都飘着店家自家酿的玫瑰蜜糖,汤圆也是顾修最喜欢的那种清甜软糯的口感,几乎可以媲美晴昭公主的艺,而且只要二十文一碗。但是就是数量有限,一日只卖三个时辰。

    不想才走出宣政殿的大门,便被君王身边的老太监崔尚带到了这里,并且嘱咐他在此恭候。

    韩墨初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反正君王来时,他边的茶已经冰凉冰凉的了。

    跟着君王一起来的,还有那位白猫儿似的南曦公子。自从韩墨初请旨随军离宫,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这些年,他的样子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一样的风情万种,一身奢华。

    “微臣韩墨初参见陛下,见过南曦公子。”

    “平身。”顾鸿搂着南曦的腰,坐在了主位宽大的躺椅上半依半靠。

    “陛下,奴才许久不见韩参军,韩参军比起往年可粗糙了不少啊。”南曦公子挑着凤目,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韩墨初。

    战场归来的韩墨初上沾了人血,即使面容再温润也难以掩盖眉宇间的杀伐。

    “回南曦公子,臣在眼下在军中供职,平日里不修边幅,自然粗鄙了些。”韩墨初弯眸温笑,依旧闪耀着让人失神的魅力。

    “好了,今日叫你来是正事的。”顾鸿惩罚性的拍了把怀中男子的屁股,示意他眼下不要插嘴:“那日前朝的闹剧你也瞧见了,也是因你而起的。朕今日来便是想好好问问你,战王平日里信重于你,你也替他应酬那许多朝堂门户,怎得满朝上下连个为他话保本的人都没有?”

    “回陛下,战王殿下立身中正一向只准臣结交,不准臣结党。”韩墨初面露难色,轻声言道:“臣依殿下而行,只与诸位臣工以心交。”

    “他不准,你便不会权衡权衡么?他如今年少,你怎能事事都听他的?”就差把话挑明的君王顾鸿有些情急。

    “臣身为

    郡王府署官,自然要依殿下之令行事。”

    “亏你还做了他这几年的少师,他在朝有什么不到不当的事,你怎么不规劝着些?朕昔年让你入宫是让你教导朕的孩子怎么知进退懂世故的。你怎么倒同他学起死心眼来了?”

    “请陛下恕微臣愚钝。微臣以为皇子少师之职,便是将殿下培养成对陛下有用的皇子。臣也只知道如何做一个本分的臣子。”

    “本分?那你你的本分是什么?”

    “臣的本分便是辅佐殿下,为陛下分忧。”

    “你既然知道要辅佐殿下,那你可知这古来朝堂之上皆是暗流汹涌人情世故千头万绪,他年少,你身为少师怎么也不知帮他打点着些?水至清则无鱼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易鶨先生没有教过你么?”

    “回陛下,易先生自幼教导便是要臣怎样做个纯臣,任凭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只有一心侍奉君主才是人臣之道。至于那些杂冗之事皆非正事,于国无益,于君也无益。”韩墨初长躬到地:“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君王顾鸿瞬间觉得自己当真是问了句废话,昔年太!祖朝时那位易鶨先生若是能参破官场之道,也便不会夹着一卷竹席去百茗山避世了。这师徒两个人,论起来都是才华横溢胸有奇谋的人,怎得到了这官场之上便这般纯然天真了呢?还将自己的儿子也教的这般纯真,连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韩参军,您怎么去了一趟边关,回来变得这么笨了呢?陛下召你来,又不是听你表衷心的。”靠在顾鸿怀里的南曦将掩唇轻笑:“陛下的意思就是让你别让战王殿下那么孤高,该收的礼就收,该送的礼就送,该走的人情就走,别的皇子亲王怎样,殿下便怎样。”

    “南曦公子有所不知,殿下有严令,若与朝臣私相授受则杖责八十。”韩墨初轻皱眉头,恭敬道:“臣若是如此行事,只怕殿下会怪罪。”

    “战王殿下一心扑在军中,平日里会管府上的库房还是怎的?你还非要当着他的面收礼?当着他的面同那些人结交?陛下是让你在朝堂上与殿下多开些门路,将来也多些助力,你可明白了?”

    “这微臣明白了,微臣会尽力

    而为的。”

    君王顾鸿捏了捏酸胀的眼睑,他很庆幸他怀里拥着个永远能懂他的南曦。

    他身为君王竟然要教自己儿子身边的人如何替自己的儿子结交朋党,这话听起来都让人不敢相信。

    好在,他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话借着南曦之口了出来。

    隔日的大朝之上,君王顾鸿毫无征兆的将战王府上的从四品署官韩墨初授以正四品官衔,另外还赏了一个军中主事之职。

    依大周国制,郡王府中的署官至高只可为从四品下,能配给正四品署官的不是太子便是亲王。

    君王的这一举动,十分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看重顾修,且有意扶持顾修。顾修外祖之族的那些罪过,他也明摆着不计较了。

    君王对谁的态度,便决定了朝中的风向。此旨意一下,满朝文武看顾修和韩墨初的眼神瞬间便不一样了,都成了亲亲热热的好同僚。

    退朝离宫的宫道上,顾修一路上还是冷着一张脸,任凭谁上来招呼都是淡淡的。

    韩墨初便不一样了,他新封了高官,得了赏赐,哪怕是装也要装得欢天喜地。谁与他一句恭喜恭喜,他也要回一句同喜同喜。

    原本每日只需走一刻钟的宫道,今日里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内宫门口,韩墨初又十分礼貌的谢绝了几位高官要用自家的马车相送的邀请,与顾修一齐跨上停在宫门之前的马背上。

    “殿下,如何脸色这般难看?”

    “无事。”

    “殿下眼下已得君心,有些事就不必太过拘束了。”

    “嗯。”顾修的脸色依旧很不好。

    “殿下,您可是在想,宫中的那些文武的脸变得太快了?觉得无所适从么?”

    “不是。”

    “那殿下在想什么?”

    “本王在想。”顾修抬起那张英朗俊毅的脸,绷着满面寒霜无比郑重的道:“西市街的玫瑰汤圆,是不是卖完了。”

    永熙十九年,九月初十,边关急报。

    为争姜国寸土,一向臣服于大周国朝的高句丽国于八月秋收时节连发战端。

    君王顾鸿为宁息战事,前后遣派了三波使臣与之和谈,三次和谈皆以失败告终,高句丽正式向大周宣战。

    因为此一战事关国朝颜面,需

    有皇亲出征方能彰显国威。君王顾鸿随即下旨,令战王顾修点齐兵马,择日出征。

    午时散朝,宣政殿外离宫的通道上,满朝文武皆看见了宫中唯一一位尚未封王的皇子抱着战王殿下的肩膀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七弟你才回来几天啊!我不让你走啊!你走了就又剩下我一个人了啊!我要去让父皇收回成命啊!”

    顾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由着顾攸抱着,眼泪鼻涕蹭得他一袖子。

    “六哥,军令如此,况且至多六七个月我便回来了。”

    “六七个月”顾攸从顾修的胳膊上抬起脑袋,哭得更大声了:“不行啊!我不依啊!你好今年上元帮我投壶的!好今年生辰带我去京郊的!我不依啊!”

    “听,高句丽有白虎。”顾修强忍着耳边嘶鸣般的剧痛,用尽毕生所有的耐心轻声道:“回程,我与你带一只虎崽回来做生辰礼?”

    “我不要!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啊!”顾攸也不顾身边明显议论纷纷的朝臣,同同脚的扒在顾修身上:“我不管!除了七弟我什么也不要!”

    “既然六殿下如此深情厚谊,不如臣去与陛下请旨,让六殿下随军吧。”一直立在一旁看着的韩墨初终于开了口,一句话便将顾攸那半真半假的眼泪彻底憋了回去。

    “那那随军还是”顾攸理智的从顾修身上爬了下来:“随军还是算了吧,那铠甲穿上我便不能走路了。”

    顾攸伸抹抹脸上的泪珠,脸翻的比七八月的天气还快。暴雨下就下,晴就晴:“七弟,你可要好生保重啊。刀剑无眼的你要躲着点儿,打不赢便跑回来,大不了不做大将军了,哪怕没了俸禄,六哥也养的起你。”

    “好。”顾修松了口气,整了整自己朝服的衣袖:“我若战败,便回来。让六哥养着。”

    在顾修即将出征的前几日,又是一堆护身宝器被顾攸身边的太监宝福送到了军中,又是佛道兼备,也不知信的是哪一位神仙。

    相比于顾攸而言,苏澈对待兄弟即将上战场的态度就明显淡定了许多。

    将各种各样秋冬时节多发的疫病用药都与韩墨初备的整整齐齐的,还有刀伤,剑伤,烧伤,烫伤的伤药也都备了十足十的量,还有一瓶比原本的无极丹效力更强的无双无极丹。

    据苏澈所言,此药的效用是原本那瓶无极丹的三倍,寻常刀剑伤只要两粒便能痊愈。并且反复强调这药金贵无比,除了他韩墨初以外谁都不许用,也包括顾修在内。

    韩墨初也觉得,顾修用不上药力这么高的伤药。

    因为他会守着顾修,绝不会让他伤得那么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