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亦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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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什么?!”刘旭听了云梦晚尖锐地喊叫, 的眼里忽然翻涌着愤怒,他走上前,揪紧了裹着顾念躯体的帷帐。

    顾念的面上满是决绝, 横竖都已经是死罪, 她倒不怕自己死得更加难堪一些,所以, 口里吐出的字眼都不加斟酌的残忍:“我,云梦晚一定没有爱过你, 皇上。不然, 她为什么死也不肯死在你的身畔?!”

    刘旭眼睁睁看着顾念的唇角, 滑落着冷酷的字眼,指尖战栗,却竟然无能为力。

    从未想过, 云梦晚当初为何要让萧央带着出宫。当初的刘旭早已经心力交瘁,他不想看见云梦晚死在眼前,甚至于云梦晚的离去,于他都是一种解脱。

    可, 云梦晚当初到底为何要让萧央带着出宫?

    一起相逢的岁月似乎就在昨天。刘旭默然品味着历历在目的曾经:萧央并不喜欢柔弱的女孩,云梦晚并不曾拒绝过自己的爱……

    那么,云梦晚当初为何要让萧央带着出宫?

    难道不是因为不愿死在他的眼前吗?难道不是不想看见楚雨薇入宫吗?难道不是想留下最后一丝美好的回忆吗?

    刘旭的眼神渐渐涣散, 晕染了一线淡淡的红。

    顾念欣赏着刘旭眼眸里的红晕,嘴角挂着讽刺的微笑。

    “皇上!不管是民女,亦或是云梦晚,都不曾爱过您!”顾念绝望的声音里, 透着琢磨不透的轻蔑的味道,“您又何必留下我,在这深宫,凭添对您的恨意呢?”

    刘旭涣散的眼神竟忽然清亮起来,他重新笑了,他:“当年的放手,朕后悔了,所以今天,朕无论如何都会把你留在身边,不管你是不是云梦晚,不管你是爱我,还是恨我!离开?想都不要去想。”

    绝望没有了尽头,顾念颓然倒下,她不知该些什么,唯有闭目不言,脑海中断断续续的是狗尾巴巷子的种种,还有,浮云山庄的繁花,还有,阳光下萧央俊朗的微笑。

    ……

    封了七海、真门大穴的萧央,三日的时间都在冥思中尝试堪破含藏心经修炼的瓶颈。等他睁开眼醒来,内力已经到了第七重凝气于形的境界,腿骨也似乎倏忽便能痊愈。他向着目光里满含关切的父亲笑了笑,就要坐起。

    可毕竟是昏睡了三日,再怎么充沛的内力,也支撑不住身子的虚乏,萧央苦笑着重新卧倒。兰亭的手指已然搭上了他的手腕,悉心诊脉。

    感受着萧央脉搏跃动的节奏,兰亭微笑道:“恭喜你。”

    兰亭所言,让萧诚长舒了一口气,他背着手含笑向萧央吩咐:“等你好起来,必要重谢兰亭圣手,若无他相救,你恐怕……”

    兰亭摆了摆手,道:“伯父谬赞,无非是各人命数罢了,侄儿有什么功劳?既然萧兄无事,我也该回去看看灵犀了。”罢,竟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萧央有些诧异,问:“灵犀可是生病了?”

    “没有,”兰亭停顿了一下,才道,“她只是觉得那天给你添了麻烦,心中有愧,在家里拼命练功,不吃不睡。可若是她知道你在睡梦里都有了进境,恐怕会气得吃不下饭。我这就回去,劝她去睡。”

    既然无事,萧央也不再多问,他此时的心境,实在难以去留意兰亭晦暗不明的神色,只是热诚地与兰亭寒暄告辞。

    等闻筝送了人出门,屋内便只剩下他和父亲萧诚。

    “湘州的情形如何?”萧央问。他明白,三日时间不长,父亲的额角又添了白发,想来不仅仅是担忧自己。

    倘若兰亭在此,定会在心中暗自感慨:原来,萧三爷不是不够心细,只是,他没有把灵犀放在心上罢了……可在兰亭听到的传言里,本不该如此的,大概,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总会有人不断走近自己的生命里,所以,才会挤走原本重要的人的位子吧……

    那么自己呢?自己的心似乎已经被一抹倩影占满,她的笑,嗔,放肆张扬……所以,所以自己,甚至肯为了看她的笑颜,宁愿放弃一直以来渴求的希望吗?那么,尔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

    而今四下弥漫着紧张的氛围的月华城,是不是还容得下兰亭的儿女情长呢?没有人知道,至少,萧央如今,是顾忌不到的,他只是暗暗期盼,期盼顾念可以安静地等在浮云山庄,等自己功名放下,解甲归田,再带着佳人江湖浪迹……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

    无论如何,此时,都是不可以的。

    此时,萧诚面色不愉,他皱着眉答萧央适才的问题:“为父未及向太上皇请旨,湘王就得到了消息,他称自己遇刺,然后封了湘州城。”

    “那么现在我们应当如何?”

    “局势不容乐观,需慎之又慎。”

    “可太上皇尚在,难道湘王真敢zaofan不成?夕月的兵将和百姓,是不会追随这等不仁不孝之人的!”萧央骇然,强撑着坐直身子。

    “难,毕竟四皇子风评一直不错,且,他像极了当年的太上皇……太上皇是喜欢他的,可惜湘王不占嫡长……看来为父必须要到君庭山讨一道旨意了,当今圣上羽翼未丰,且过于仁厚,有时候,狠不下心,并不是一件好事……襄州,盛柯已经得楚寻风密信急报,只是湘州异常,却无更多消息传出,现在襄州诸人全无主意,盛柯密信,邀约楚秀速到襄州城商议对策。”

    “不可!”萧央眉间一动,忽而捶床,恨恨然问,“那而今贵南如何?贵南天险,楚秀不当轻动啊。”

    “已然吩咐了副帅焦浩然暂代楚秀之职,柏祭任督军。”萧诚面色更是晦暗,“毕竟襄州与湘州比邻,盛柯请援,不能不理。因此,楚秀欲带领三万兵马,往襄州。”

    萧央恨道:“可是,而今湘州未动,一明不如一暗啊,盛柯难道连抵挡一时的勇气都没有?真真是在江南的温柔之乡里消磨了志气不成?父亲,不如让孩儿去襄州!”

    看着萧央坚定的神色,萧诚心中宽慰,他点了点头,道:“为父也有此意,贵南焦浩然亦可挂帅,他熟知兵法,性情保守,不至于乱了阵脚,而你到襄州为楚秀的先锋大将,以我萧家军之势,当能振作士气,安抚襄州人心不稳,可好?只是,一切当以楚秀为先,切不可肆意妄为,落人话柄。”

    萧央点头,问萧诚:“父亲可曾禀告皇上?不如孩儿现在就与父亲一同入宫请旨。”

    萧诚微怔,不知是不是该把宫里近三日的消息告知年少的萧央——他藏在浮云山庄的顾念,而今已是宫里的云妃。高坐在皇位上的天子,早已经不同于当年与萧央把酒欢畅,情同手足的太子了。若皇上心里存了忌惮,还会不会放心让萧央握了重兵,在战场上厮杀?

    “央儿,你刚刚醒来,身体还需要调养,何况腿骨骨裂,虽兰亭你有含藏心经护持,骨头长得也快,没什么大碍,可亦要月余才好,不如等为父入宫,先问了消息吧。”萧诚走上前,在萧央的背上拍了拍,掩饰着担忧的情绪。

    萧央就点了点头,他的确需要用些饭菜,然后好好坐调息一番。

    进了琼华殿,刘旭看萧诚的神色就有几分不明的意味,他好似浑不在意地问:“萧央已经好了吗?”

    “回皇上的话,央儿他已经好了。”

    “可惜他昏睡三日,错过了朕封妃的仪式。”刘旭微微垂下了眼睑,“若是萧央见了云妃,一定会大吃一惊,云妃长得很像我们一位故人。”

    萧诚颔首行了一礼,道:“皇上待萧央过于厚爱,恐怕要落言官口实。外臣怎可轻易窥视宫闱?他便是醒着,也不该与云妃娘娘相见的。”

    刘旭轻笑:“大将军太过谨慎了,朕与萧央,从来亲如兄弟,怎么这样见外的话?”

    “谢皇上抬爱。”萧诚仍然颔首,面色被窗楞阴影勾勒地有些虚幻。

    “给大将军看座。”刘旭微微有些疲惫,他靠在紫海沉檀木的椅背上,向卫甜吩咐。

    “皇上,萧央他想要到襄州去。”

    “挂帅吗?”刘旭的手覆盖了掌心的雪瓷盏,盏里的茶水让他感到了一丝不怎么舒适的灼热,语气也就带了些生硬。

    萧诚摇头道:“不,他欠缺经验,在军中也没有威望,不如做前阵前先锋,楚秀自是主帅。”

    刘旭略作思索,点头答应:“萧将军所虑甚是,只是萧央的身子刚好,不知能否禁得起长途跋涉,快马颠簸?”

    “轻微骨裂,也将要长好,乘马车想来无碍。臣明日便让他进宫领旨,速速赶往贵南。”萧诚见刘旭答应所求,也不愿久留,起身想要告辞。

    卫巍却在此时走了进来,弓着身子报:“萧侍卫殿外求见。”

    萧央?

    刘旭与萧诚相视讶异。

    “宣!”刘旭轻笑,“萧央便如此等不及了吗?”

    萧央竟然是拄着拐进来的,他进了殿就蓦然跪倒在地,沉声道:“皇上,求您放顾念出宫。”

    “放肆!”萧诚喝道,“云妃娘娘的闺名岂是你一个外臣能亵渎的?”

    “云妃娘娘?”萧央惊得睁大了眼眸。

    他醒来后闻筝命人往云起居传饭,顾况便匆忙奔到院中,跪倒苦求,求他到宫里将顾念救出。

    因萧吉已经被萧老将军遣往襄州,所以萧央甚至没有弄明白顾念为什么会被带进宫中。可是,不管怎样,他不能让顾念呆在宫里。他带着伤匆忙赶到此处,一刻也不曾耽搁,顾念惊惶失措的模样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隐约如当初的云梦晚。

    不,他不要顾念呆在深宫,再一次被磋磨了性命!

    可是,云妃娘娘?谁是云妃娘娘?

    萧央急切地想要要质问些什么:“皇上,你……”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在萧央的面颊,萧诚下手极重,他的口中溢出了鲜血。

    “求皇上降罪,重罚萧央!”萧诚跪倒在地,“逆子竟然在君前失仪,实在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萧央此时竟是万分后悔,为何要带着顾念倒浮云山庄?为何不把她远远送走,到海角天涯!

    是的,萧央罪该万死,当初他曾在宫里见过日益消瘦的云梦晚,记得自己也还殷切关心过几句,提醒梦晚注意身子……可是,只是浅淡提醒了几句而已,却从没想过,也没能带走云梦晚,而今,竟然又误了顾念。

    “皇上,请您放顾念出宫!”萧央的声音都在颤抖。萧诚死死拉住了他的手,可无论谁来阻止,萧央还是要。

    刘旭笑了,只是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就倏忽消散,“萧央,顾念是谁?你总是提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你知道吗?卫公公在明泉水畔,见到了梦晚,还将她带了回来。她竟然没有死!这一次,朕不要再错过,朕已经封她做了云妃。”

    “不,皇上!”萧央急切,“云梦晚已经死了,是微臣亲手埋葬,葬在浮云山庄,明泉水畔,卫公公他遇上的人一定是顾念。微臣曾在狗尾巴巷子遇上顾念,才将她带到浮云山庄,他的哥哥可以作证,她真的不是云梦晚。”

    刘旭的面色阴沉下来,他的怒意开始在眼底燃烧:“萧央,你到底是何意?!梦晚她已经和朕相认,回忆起往昔的点滴。只是她自己曾失去了一段记忆,见到朕之后才蓦然想起,现在,她已然记不起宫外的种种,你若是不信,且当面问她,问她是不是与朕相约白头,再不分离!卫巍,宣云妃到琼华殿来,宣!”

    这一回:乍听闻肝胆俱裂,却不曾细细思量。少年人尚不懂情可断肠,待余生忆起,一点点,把心事全部消磨,消磨,种脏腑,又成一场执念,忍思?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