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相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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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君庭山的路上, 萧诚与刘暝的马儿皆赶得急促,可他们身后却有銮驾,再匆促便显得混乱。这混乱撕破了如水夜色的宁静, 纷纷的马蹄踏碎朦朦胧的月光, 招展的旌旗撞裂了暗沉沉的天幕,一时间更让人心急如焚。

    因为夜禁不敢出门查看的百姓, 也在迷迷糊糊中更多了些惊怕,纷纷把被角掖禁, 抱着老婆孩子惶惶然睁着双眼, 看向浓浓夜色。

    夜色总让人觉得恐惧, 却也纵容着有些人的妄念。

    葛家桥的流水潺潺,许是夜静,蛙叫声竟也悄然, 清浅流水在月光下,便显出来几分别样的静谧,甚至带了几分魅色,然周围的一丛丛树, 黑黢黢竟像刀光剑戟般凌厉张扬。这样鲜明的对比,让素来谨慎的萧诚心头无由一颤,远远瞧来便拉紧了缰绳, 大喝道:“心!”

    恰此时,无数的流箭从树丛中起,然后划破长空而来。

    纵然流箭迅猛,可在高手眼中, 无数的箭矢也只剩下两支:

    一支直奔刘旭的銮驾。

    另外一支直直射向马上的刘暝。

    萧诚跳跃起来,他养尊处优多年的身子并不见得老迈,出鞘的长剑恰好劈向射往銮驾的流箭,稳健且准,箭头与剑身相撞迸发的火花在夜色中炫目惊心。

    萧诚虎口发麻,他已是来不及相救刘暝,只是眼角的余光关切的望向身侧,却见刘暝的手肘正挡住胸前的箭尖前面,一样迸发了金属相撞的声响,便知道祁王竟是有备而来!他心中一叹,后生可畏,自己恐怕真的是老了,只不知萧央,是否已经可可以面对襄州的局势……

    刘暝就在这凌乱而气势已不再的箭雨中,唇角噙了笑,望着沉沉的夜色,那风吹簌簌作响的林子,拱了手喊道:“镇抚使可是来迎驾?!”

    树丛之后,果然涌出了数百骑。

    领头的黑衣人摘下了面巾,赫然是李铭,他面色沉静,却掩饰不住眸子里的惊愕,问:“祁王何时开始疑我?”

    刘暝的笑更加肆意:“本王倒是愿意细细解释与你,可你当真愿意耐心来听?”

    李铭哪里有耐心等待这静夜中时间的流逝,他举起手臂,身后的铁骑便如山洪倾泻一般,呼啦啦向着刘暝及他身后的车架撞来。

    萧诚心惊,身后跑得凌乱不堪的銮驾哪里惊得起如此冲撞?!

    而身侧,刘暝已然提起长剑,迎着过百的铁骑冲了过去,眼底含笑,一改往日孱弱虚浮的模样,月光底下,宛若战神般嗜血坚韧!

    萧诚只得追随而上,纵然刘暝在月华城的存在感很低——即便封了祁王,却从未提过就藩之事,默默居于深宫之中养病。因他身子孱弱,也未曾有人对此提出过疑议——可那到底是王爷,总是要尽可能护其周全,方才已是无奈,此时更不能见他独自涉险……

    短兵相接,刘暝的长剑气势如虹,他完全没有抵挡护自己周全的意思,全在进攻,可是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能够近身,因为他每一剑都能伤人,谁稍离得近一些,剑身就要饮血。

    李铭已然按捺不住,他带来的都是培养多年的绝顶高手,怎么忽然间一二十人都被挡在刘暝与萧诚的身前?其他人呢?!冲往銮驾的人呢?他们是否能够得手?!若能得手,自己就……

    銮驾中,却倏忽冲撞出十余条人影,如鬼魅一般,和侍卫们一起杀进人群。

    都是高手,皇城十三卫!

    看来,刘旭也是做了十全的准备,那么他在此处无疑了?!

    好极!李铭亦笑了起来,他没有刘暝笑地肆意,却颇为舒心,他了个呼哨,在树影后,如夜枭似的飞出一道人影,这影子像銮驾的方向掠去,却被皇城十三卫抵挡在半空,虽然夜枭似的影子勇猛非常,一时间也被缠斗的气喘吁吁……

    此时又是一道人影悄然而来,这影子纤弱柔媚,如一道虹,如纤云般轻盈,却也迅疾,转眼间就落在銮驾之前,没有任何声息。

    皇城十三卫大惊,转身分出三道身影,往銮驾前掠过来。銮驾前的人影却更快,已经飘入銮驾之内,然而转身又倏忽而出。

    这身影向着夜枭似的的影子轻喝:“中了空城计,不若杀了刘暝就走!”

    于是二人竟一起往刘暝处纵跃过去,缠斗着他们的皇城十三卫连一根衣角也留不住,只能感慨二人轻功极佳,想这轻俊的身手,世上除了萧三爷,大概无人能及了。

    刘暝此时已在人群中杀死了六人,伤了不知几人,他剑锋凌厉,似乎把所有压抑着已久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他的剑好快,总能在所有的攻势之前斩在这掌控着武器的手,亦或是掌控武器人的脖子上。

    只是他也受了些伤。

    浑身因为弥漫了血腥,在夜风里更显得肃杀与恐怖。

    李铭终于觉察出不对来。三皇子与皇城十三卫都如此果决的厮杀,无所顾忌,原来,是刘旭竟未出宫!!!

    传闻中忠厚仁善,恭顺慈孝的皇上,竟然在得到了太皇驾崩的消息之后,躲在皇宫安然不出,却派出如此多的杀手,这是什么样的心机和手段?!终日雁,而今,竟被雁啄了眼睛,主子他错了,他的对手,从来不是一些还未能成气候的娃娃,也不是萧诚与楚向南这样耿直无脑的武将和乔安白一系自诩清高的文臣们啊,太可怕了,怎么会?!

    此时,夜枭与纤云似的影子已经到了刘暝的身前。李铭更见急切,向着两道人影喝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一同撤走!”

    可“夜枭”显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从身后抽出一根铁棍,劈头向刘暝砸下,“纤云”似乎怕看接下来的血腥,手一翻,竟然从袖中拈出一柄冰丝宫样的团扇,轻轻遮挡在眼前。

    刘暝反而因李铭的提醒,觉察出不对,他这一次没有再狠绝地刺出长剑,而是身子往后纵跃,身下的马儿一声长嘶,轰然倒下。

    “纤云”见他竟然能躲开“夜枭”的铁棍,冷哼了一声,如影随行般欺身过来,手中的冰丝宫样团扇只轻巧旋转,扇柄便往刘暝身上点去。

    萧诚早已经瞧在眼中,他自然明白眼前二人就是曾经在月华城闹市中伤了央儿的二位江湖中人,一丝一毫不敢轻忽,他袍袖卷起风声,长剑已经到了“纤云”眼前,“纤云”身形极快,只把身子一矮,往右侧翻身,扇柄依旧点在了刘暝的胸口。刘暝立刻呕出鲜血来……

    萧诚一声虎啸长叹,扑了过去,可“纤云”般的秦明月早就因为一击即中而悄然往远处纵去,如缱卷流云的身影,也飞掠如幻。

    萧诚却因为一时失察,被一根铁棍砸在背上,这铁棍所触及的地方,简直要痛得肝胆剧烈。好在他方才扑地极快,躲过了铁棍的六七分来势,忍了几次,方才咽下了喉头的血腥。

    身后,“夜枭”模样的金大舟的铁棍,似乎还要砸下,竟被那冰丝的团扇轻轻扶起,之前冷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二人看着活不成了,我们且为萧天留三分薄面,毕竟算是相识一场,亦为他们留个全尸罢了。”

    于是,二人依旧如翩虹一般消逝在夜色里。

    李铭愕然,他再不料到这一回竟然没有见到刘旭,杀了萧诚和祁王完全不在主子吩咐的范围之内——毕竟祁王身残,是没有希望一争大统的,而萧老将军,简直是夕月不倒的信仰,只要还是刘氏的天下,都没有人想要去动萧诚。

    好吧,就算杀了二人亦是大功一件,可眼前那二位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倏忽走掉,自己,还有命回去领功吗?

    皇城十三卫尚且活蹦乱跳呢!

    果然,一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李铭的眼睛盯着透过来的剑尖,他已经来不及扭头去看谁杀了自己,亦不能再去思考什么……

    桐斐问樟凝:“不留活口吗?”

    梓夏再则在远处冷笑:“有什么好问的,除了湘州那一位还能有谁?没来得及走的,一个不留!!”

    他吩咐罢,长剑又葬送了身前两个黑衣的逆贼,便急切前去查看刘暝和萧诚的伤势。

    被扶起的刘暝仍是含着笑,道:“皇兄将金丝甲给了本王,那人仓促不查,又见本王气血上涌呕血,才会被瞒了过去,本王却没有大碍,快去看萧老将军,他受伤应该不轻。”

    萧诚胸中早就翻腾不息,自然不止因为受伤,却也不能多言,只苦笑挣扎起身:“臣亦还能坚持!”

    梓夏吩咐着陆续收了剑肃穆在身侧的侍卫,道:“桐斐,你将三皇子与萧老将军,并受了伤的侍卫妥善送回宫中,让御医尽快救治。樟凝,你在此为逝去的同袍收敛尸身。其余人和我一起,到君庭山护驾!”

    萧诚大惊,怎么,皇上竟然已是孤身先去了君庭山不成?!这简直是太过冒险!

    险象环生,世事已见飘零;步步为营,血难尝江湖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