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莫相忆
上回道:两军交战, 叛军溃不可挡,大将军盛柯与先遣将苏哲被斩于阵前……于是,吴保拨转马头, 逃了。
后来, 吴保觉得自己之所以可以逃出升天,是因为他的动作比思路更快了几分。幸好, 他不是站在那里思索的,即便他脑海里电光火石的想法也不过是刹那。
吴保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将领, 因为他一面马逃, 一面还命人挥舞旗帜, 出撤退的旗语。
这种情况,不逃还能做什么?
不逃就这样等着被杀戮吗?!昨夜那袭营的一刻钟都被萧家军砍了万余人,今日又会怎样?!
吴保不敢去想, 他只是一味地,尽快地逃。可他这一逃才发现,满沙场的人都在逃,每一个都跑得那么迅捷, 识时务者为俊杰,军中的蠢材看起来并不多!吴保开始讨厌自己所处的位置过于靠前了,为什么他是副将, 要与盛柯共进退的?他早就应该跑的!不,他根本就不应该来的!!!
萧家军的人马行动如风,可是他们一样需要整齐划一地行动,决然不许谁贪功冒进。所以, 叛军在阵营最前面的人,成了逃兵们最好的盾牌,即便是无往不利,即便是刀刀毙命,可是,总要去砍杀才行。偶尔还会看见弃了投降兵械的将士,这些人萧家军是不杀的,只是赶羊似的将他们赶在一边,这都需要时间。
等吴保终于逃得足够远,躲进了巍山密密匝匝的林子中的时候,他才得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是比战鼓更加激烈地声响。
等吴保平静下来,他就发现,有兵马正很自觉得向着自己所在之处聚拢过来。是啊,这些兵丁现在只能指望自己了,可他又能怎样?只能在战战兢兢中将这些逃出生天的兵马汇集起来吧,虽,这也并不是他愿意做的。
等夜静下来,他们终于胆敢到稍微开阔之处,整点剩下的兵马,吴保这个时候才发现,结果其实比想象中要好,他手中还剩下近三万的兵马。三万?那又怎样呢?一群惊弓之鸟,无需更多的人了,只要萧央再领五千,不,三千的萧家军到此,就能把这个看似庞大的队伍冲散成七零八落。
该如何是好呢?吴保对着这隐于山腹中的人马,愁绪开始蔓延。
……
其实,关于此战中南军死伤的数据,焦浩然显然比吴保更加清楚。——萧家军在战场上,杀敌四千余,俘虏弃械的降兵六千余人。
其余人的叛军都逃掉了,那些逃掉的,都是在刚刚开战之时就决定要逃的,他们果决的判断为自己赢得了生机。而萧三爷相较湘王而言,很明显是懂得仗的章法的,萧央谨遵了父亲逢林莫入的教诲,所以,他并没有尝试再到山林中寻找那些溃逃的南军的下落。
入夜,人困马乏,萧央也不算再来一次袭营,萧家军并非钢铁铸就,他们需要修整,且,算着日子,湘王恐怕要到贵南了,他那十万兵马,可不像盛柯率领这些叛军一般废物。
这两日所做的,已经够了,足以让焦浩然写成捷报,快马加鞭送往月华城,以安抚朝堂上的百官及夕月天下百姓惶恐的心。
……
月华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捷报传萧三爷入了贵南后,势如破竹地斩杀了叛军之将——盛柯与苏哲,且杀敌万余。
当然,这只是一次的胜利,可捷报传到风声鹤唳的月华城时,的确起到了安慰人心的作用,萧家军的名声,在平民百姓中,也传得愈发神乎其神。
不过那月华城里,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因为听到了胜利的消息就此安心的。
比如,此刻的楚国公。他的心就不能安宁,当然不能他心中的不安宁是关于萧央的捷报。这其实缘于他的心头有两根刺:一根是因为楚秀与楚寻风,自己的儿子一个被盛柯诱杀,一个从战事起就下落不明……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为楚秀报了仇了萧央,应该感恩戴德还是怨憎呢?他原本怀疑过的萧三公子啊!
还有一根刺,是因为云妃。宫墙内,太皇殡天之后,刘旭就不再踏足昆华宫了,可是他竟然也不肯再去明阳殿!皇后楚雨薇已经很久没见过圣上了,这在历代的宫廷中,都是从来没有过的,是以,连参照历史都无从参照。
这,楚向南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自己好歹算是个忠臣,他总不能为了女儿进宫去劝皇上施雨露之恩吧?!纵然内心难安,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此时的刘旭,正在琼华殿里兢兢业业地做事。他批阅内阁拿不定主意的奏章,也接受着皇城十三卫传来的各种消息,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
刘旭想,如今总没有人再能指责自己耽于女色,而对国事不够尽心尽力了吧?
当皇上真的是一件痛苦的差事,可是这也并非是自己期待一下就可以卸下的担子。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古先贤禅位一般简单,刘旭觉得老四简直就不用和自己来争,自己愿意拱手将这副重担送与他的!
这话绝不是口是心非地谎言,而是出自真心,一如他当年默许楚雨薇进宫一般。皇家的事,从来都不是皇家人自己的事,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站了太多博弈的势力,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所以,只能就如此艰难地支撑着,无论愿与不愿。
……
琼华殿而今,正是前所未有的清净,奴才们也前所未有的尽心。在卫巍絮絮叨叨地提点之下,李瓜、卫甜、曾水、曹冷等贴身侍候的内监,须臾不离琼华殿的左右,轮流当值只为不让人接近,不让人窥探了朝堂上的秘密,比如昆华宫的云妃,就是不应该知道贵南萧将军的捷报的。
然而,顾念却完全没有窥探的意思,她对刘旭不来烦扰自己,十二分的满意。
至于萧央?她根本不知道萧央去了贵南,在她的心中,萧三公子依旧呆在升平将军府里,过着平安和顺的日子,或者安稳度日的萧三公子,已经忘记了寄放在浮云山庄的顾念了吧。
可,即便是萧三公子心中,根本就不曾有过顾念,顾念也不觉得,自己就应该呆在深宫里,成为莫名其妙的云妃娘娘。
顾念很认命地看着刘旭留在昆华宫,日日夜夜呆在这里,不曾离开。她努力地把身子调理好,自己起身,搬离了昆华宫阳面的偏殿,住到了次殿里去。
次殿原本是昆华宫一等宫女居住的地方,但是顾念住了进来,宫女也只好挪动,搬到角门畔的微露阁里去。
换了新的起居室,顾念认真地张罗起来,挨着南墙,一排金丝楠木的架子,密密麻麻摆满了医书。东墙一溜儿的樟松木药柜,盛放着各色珍奇的药材。
没能咬下刘旭舌头的顾念,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天真,太过于蠢,到底,除了用毒,应该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摆脱刘旭。
所以顾念在拜了师傅之后,很是崇拜地问:“师傅,徒儿听您对用毒颇有些见解?”
她话音未落,何俊仁先惊了一身冷汗:真不知抓破了皇上的面门,咬破了皇上舌头的顾念,到底还想怎么作死。顾念作死,靠得是皇上的宠爱,然而何俊仁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指靠的。难道,顾念拜师,就是为了找个作死垫背的?
如此,年前才升了太医院首判的何俊仁,觉得人生实在是满满的凄惨。
然而,顾念却显得诚挚,她似乎有些胆怯,压低了声音道:“师傅,您也知道深宫里处处凶险,徒儿常常听人稍不心,就能着了道。
“譬如怀了孩子,却被人在不觉地接触中用了麝香;譬如御膳房送来时新的野苟甜,吃下去竟是断肠草;再有人珠儿、串儿上的熏香,也能让人莫名形瘦骨消;还有传闻,竟是园子里种的花草也能致命……
“更离奇的是,师傅,您听过园子里的土,也有掺着毒.药的吗……”
顾念一番杞人忧天似的叨叨,何俊仁才觉得一颗心慢慢回复了跳动,原来云妃娘娘实在是个胆、可怜的人,一介民女,忽然进了深宫,虽有些荒唐,到底更多的畏怯罢了。
素来忠厚的何御医,终于点了点头,道:“娘娘不用再担惊受怕,微臣这就交给您辨别毒.药防身的技艺。”
从今后,花魄雪魂尽杳然,指尖浸毒透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