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调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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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犀忽地翻身坐了起来, 唬得兰亭赶紧起身上前把她重新推到在床上,怒斥道:“沈灵犀,你搞什么, 你伤得有多重, 你知道不知道?哎呦……”

    兰亭之所以叫出声来,倒不是因为灵犀揍他, 虽然灵犀很想这么做,可她刚刚翻身而起, 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能任由兰亭扑倒在自己的身子上。她继续着心中不可遏制地怒骂:“你娘!兰亭你个王八蛋,你压住爷,额, 压住姑奶奶的胸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找死,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虽然灵犀胸口窒息似的痛,所以怒骂而不能出声, 可只看她的眼神里喷薄而出的怒火,其意思就已经表现地很明显了!

    兰亭很无语,他也想很快站起来的好吧, 可是他也是重伤未愈,之前又不管不顾地替灵犀疗伤,由内而外地伤了自己的根本,所以才会脚跟虚浮, 这么一扑之下竟直接向前栽倒,死死地压住灵犀。他刚想坐起,自己臀部的伤又因为碰撞而一阵剧痛,才再一次……他真的,真的不是流连刚才自己不心碰上的温软的那一处,真的不是!兰亭一介神医,会那般人行径吗?会吗?

    好容易支撑着站起来的兰亭,正对上灵犀杀人的目光,无由更觉委屈了起来,甚至他的双颊也开始发烫起来,于是没好气道:“看什么?!”

    兰亭脸上蓦然飞来的红云看起来真的很刺眼,这个色胚!灵犀气结,咬牙切齿问:“看什么?看兰亭你个人!”这声音依然没有力度,与其是质问,倒不如是女儿的矫情一般。

    可此时,兰亭已经顾不得去品味,这软软糯糯的话语里是否有旖旎的味道,因为灵犀这话正触他刚刚的心事,他便讷讷道:“我,我怎么人了?”

    你看,这话辩解的,一点力度也无,兰亭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忽然都跑到了爪哇国去,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是结的。

    灵犀因为自己太过虚弱,导致话不能达其怒意,不禁又气又急,眼泪竟然开始在眼眶里转,她为了不把泪流出来,以免被兰亭给看见又要调笑自己,只能尽力瞪大了眼睛,是以,一出声,更显得委屈:“你怎么能给我换衣服?!”

    其实,灵犀的衣服并不是兰亭换的。灵犀刚刚醒来,身体虚弱,便也没有留意,她此时不是在军营当中——焦浩然治军甚是严苛,是以军中绝无女子,灵犀便以为在军营里,兰亭再也不肯假手他人帮助自己换衣服的,所以,这衣服,只能是兰亭那厮……

    当时,见到灵犀受伤那么重,兰亭便没有想过要到军营里去替她疗伤,直接命人寻了一家医馆住了下来,当时的确情势紧迫,兰亭只能自动手为灵犀退去外面的甲衣。可是几个时辰的疗伤结束后,兰亭便有时间吩咐人将自己配好的药熬好了送来,也便能寻了机会,祈求医馆中可靠且不多言的女眷来换灵犀那一身凌乱不堪的衣袍,擦拭一下灵犀的身体,顺便检视一下她身上别处是否有伤……

    他明知灵犀不喜欢被人发现自己本来是女儿身,所以对换衣的女眷也多有叮嘱,威逼利诱着不许告诉任何人,又把灵犀知道别人窥视了秘密后的怒火形容的极其可怖。女眷心中紧张,便远远躲了去,不肯再来,一时间,灵犀也实在无从知道,自己的衣衫是被谁换了去。

    但是,兰亭心中颇有不满,他又不是真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去占一个清白姑娘的便宜呢?是以听到灵犀质问,他又怒又急,又恨灵犀不信任自己,一时间,既着急想要解释清楚,又想故意看灵犀急上一急,方消自己心头的怨怼,且他刚才了结的舌头似乎还没能捋顺,所以开口时候便迟疑了一下。

    兰亭的迟疑自是心中有千头万绪,未曾整理清楚,只是灵犀看来,便觉得他是心虚所致,又以为兰亭是因为被中了行径,才会哑口无言,无从辩解。她待要再出口责问,可心中且羞且恼,她一时间也是心乱如麻,再不能将此事拿出来反复去。

    二人孤男寡女,在这里讨论换衣服的事情,灵犀觉得着实荒唐,她觉得自己脸皮还需要再磨炼磨炼,怎么之前十七年的修炼,会在此时全部都付诸东流呢?明明自己以为自己就是个男儿身!根本就不与萧央有什么不同!明明她在十二岁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儿身的时候,一场高热,便笃定以后再也不将自己的性别萦绕于心的。

    如此一来,灵犀委屈更胜,一行泪也终于滑落,灵犀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她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总之练武的时候,摔折了胳膊,没有哭过;后来与一群混子群架,青了眼圈的时候,没有哭过;知道萧央藏了顾念在浮云山庄的时候,没有哭过……那么,今天又为什么哭呢?

    兰亭见到这串泪珠,亦是心头一恸,满腹的话语,再也无法言,他知道灵犀素来好面子,只得转过身去,讷讷道:“没事,我便去了。”

    灵犀不答话,她待要威胁兰亭几句,却哽咽了一声,没能出口。

    兰亭听了这哽咽,便忍不住停下脚步,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灵犀决然不能想到这事真话,只以为他是在调侃自己,恨恨然道:“你怎么能……”话音未落,更觉哽咽起来,便恨恨道:“滚,不要让爷再看到你!”

    兰亭自问,生来没有遇上过如此跋扈的病人,可他听见灵犀能够骂人,心中竟然万分欢喜,紧张压抑在心头的情绪也蓦然一松,只觉得自己不似方才那样紧张了,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性格便又有崭露头角之势,道:“是的,沈爷,我自与你天水碧相识以来,便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个爷,而今,终于是了了一桩心愿,果然,灵犀,你货真价实是个少爷,当年,你倒是不曾撒谎,是我人之心,今日终于能够甘心了。”

    兰亭此话罢,依然未回头,可他想着灵犀此时定是咬牙切齿,却又无言以对的尴尬模样,莫名便觉得喜悦,于是,随手拿起了身畔桌子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不料,身后的灵犀竟在此时,悠悠然开口:“兰亭圣手,听你的意思,是在讽刺我的胸太吗?”

    兰亭刚刚喝下去,还未来得及咽下的一口水,就这样全部喷了出来,他扭过头去看着灵犀,只见床上这姑娘,也正瞪了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半点也不示弱。

    兰亭自觉得倘若自己是个女子,纵然再如何不羁,也不至于彪悍至此,只能拱手道:“沈爷威武!在下甘拜下风。”

    灵犀心头一阵得意,她自觉得终于战胜了自己,终于不在于自己的身份处纠结做女儿形态,让兰亭调笑自己,所以,此时便斜了眼去看他,冷哼一声,道:“我听,医者眼中,是没有男女的,事有从权,这一回爷便不挖你的眼睛了,且饶你一条狗命,只是……”

    这话用轻软的声音来,完全就像是女儿在像情郎撒娇的模样,兰亭乐得消受,于是继续躬身做狗腿状:“的愿听沈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灵犀便得意道:“这件事,再也不能给外人听,否则!哼!”

    兰亭连声诺诺答应,却又故作奇怪问道:“只是沈爷,的有一事不明,你我既然都是爷,又有什么是不能看的?何必讳莫如深如此,反而不能与别人知晓呢?”

    灵犀气结又不能示弱,将杏眼咕噜噜一转,便笑道:“只因为你生的太过面白俊秀,像是个相公,所以……所以,传扬出去,平白累爷一个断袖的名声,便十分不妙了!”

    兰亭:“……”

    还是回去换衣衫歇一会儿吧,眼前这人,已经全然无碍,倒是自己,若想留得性命,多活些时日,还是,早早离去,不然,等下反而可能会一口血喷出来,气结而亡的!

    灵犀已是生机盎然、

    可萧央的眼眸里,却已经了无生机。

    这个世界,到底残忍,容不得谁的后悔。

    然而萧央,又该如何救赎自己?!

    风云相会当此际,苍天不度妄绝人,血腥已染如何洗,愿偿此身碾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