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钰言-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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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宋钰吃药还真是费劲, 幸好他吃过药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傅长言在旁边陪了一会,看他没有醒的意思,便去广场附近探消息。
炼魂乃至邪之术, 被圈禁在阵法内的上百只地阴,宋家有责任把它们的身世来历都调查清楚。
御阴术, 在东西南北四个角放置招魂幡, 红绳串着铜铃将四根招魂幡连在一起, 缠绕七圈,意味头七回魂,四角之中的空地用活人鲜血画引灵阵,如此, 入阵的地阴可暂时与活人沟通。
有宋惊尘坐镇,傅长言不敢靠太近,就远远看着, 看他挥手示意弟子放地阴出来, 一连问了好几个时辰, 戌时才收手离去。
等宋惊尘走后,傅长言溜到广场上,从留下收拾阵法的弟子口中得知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内容, 那些地阴生前就被人封住了五感, 死后除了滞留在尸骨所在之地外,旁的什么都做不了。
问不出内容倒也不是坏事,傅长言在暗处看了那么久, 就那些地阴的穿着扮,隐约可以看出并非全是刻意抓来害死后变成地阴的,有一大半更像是从天南地北搜罗起来的孤魂恶鬼。
他实在想不出,宋钰有什么人非复活不可的,总不会是他早逝的爹娘吧?可他爹娘是为降妖除魔才仙逝,功德无量,怕是早已飞升成仙,便是没有成仙,那必定已投胎轮回,就算用炼魂术,也不可能令他们复生。
宋钰主动请罚,应该觉得自己的阵法被人利用,间接害死了一些人,觉得有罪,所以才不要命的去挨。
这事要查清也不难,不管炼魂术是谁在施展,对方要复活的人必定也在阵法附近,如此才能将炼化的地阴之气引到那人躯壳内滋养。
宋惊尘多半还要去后山查探,趁着他不在,傅长言算去镇六合塔转转。
既已去过,再闯入也不是难事,阵法机关虽有变化,但他还是轻轻松松就到了第二层。
第二层仍放着古籍,傅长言随手摸了摸摆放古籍的木架,一点灰尘都没有,看来平时是有人进来扫的。
收手后看向三个方位的长明灯,随后发现这一层的阵法机关没有变化,他很快就闯过去上了第三层。
第三层就不一样了,光是通往大门的长廊就设了十分繁琐的机关,看着密密麻麻的铃铛红线,还有两侧墙壁上有规律张贴的符纸,傅长言挑了挑眉,接着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眼里涌出几分兴奋之色。
越难才越有意思。
傅长言笑着,往前迈出了第一步,随后的每一步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开了第三层塔楼的大门。
里头仍是存放名器之处,没什么稀奇的,他直奔当年发现寒冰门的墙壁,发现那扇墙被重新涂抹修葺过,可他记得清楚,当年被金瓜锤撞破的墙壁不是这一面。
有意修葺,倒是欲盖弥彰。
看来当年这里的确有个寒冰暗室,不过事后已被修暗室的人给拆了,除了颜色新旧不一的墙面外,如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无妨,反正那只百俊生还在手里,线索还没断,来日方长,他还有机会。
想罢,傅长言认为没必要再久留下去,正要转身离开之际,胸口蓦地一震,一股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似有人大力扼住了他的心肝,狠狠地拧着,令人窒息的剧痛,让他立即跪下,身体不住发抖。
他剧烈喘息着,半响后尝试着往前走,但刚爬了一步就痛的差点大叫,无奈他只好往后退,谁知这一退,身体里的不适倒是减轻了不少。
“什么情况?”
傅长言困惑不已,随即试着又往后退了退,发现体内的不适又减轻了,他微微睁大眼,而后加快速度往后退,没退几步又疼地瘫倒在地。
“草!”
他忍不住吐了个脏字,末了深呼吸几下爬起来,改变方向爬,爬了半天,最后爬到塔楼的另一边,在一把竖琴的后面发现了一块红布,红布下盖着一个长行物品。
心跳忽而加快,“咚咚咚”像是要蹦出胸腔,傅长言感觉自己猜到红布下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床古琴,材质不是梧桐木,而是檀香木,黑色的琴身上雕刻着一朵玉莲,玉淮江氏的家纹。
除了江氏家纹,傅长言还在琴头看到四个不起眼的篆——揽月韶光。
揽月……
一刹那间,他胸口一滞,不出的酸涩萦绕心头。
揽月仙子,不正是他阿娘的美称么,竟是没想到,阿娘的古琴会在镇六合里。
魔宗……他爹是魔宗的人,却与阿娘这个正道名门家主相爱……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爹娘为何惨死,阿娘的琴在宋家镇六合塔内,是不是明阿娘死在宋家手中?
傅长言冷冷望着漆黑的古琴,这一刻,他的双眼亦被黑色覆盖。
默默跪了半天,他强忍着骨肉分离的剧痛离开,眼下还不是拿回古琴的时候,要先查清楚,阿娘还在不在宋家。
刚从镇六合出去,半路上碰到两名宋家弟子,手里拿着扫帚和芦苇掸子。
傅长言装作迷路,迎上去问路,话毕,问道:“两位兄弟这是要去哪扫?”
年轻一些的弟子回到:“镇六合,外头虽有阵法机关挡着闲杂人等和走兽,但时常有飞禽排粪下来,我们便得轮流去扫。”
另一名弟子接过话:“一层的祠堂与二层的藏书阁也要时常除尘。”
傅长言便道:“我还以为你们每日修仙练剑即可,没想到也有这么多活干,真是辛苦。”
罢,又周旋了几句,他旋身离开。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特地绕道去柴房拿了几个馒头,边啃边往宋钰居住的院走,回去后发现宋惊尘也在,宋钰靠在床头,见他进门,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你哪里不适?”
宋钰定定望着傅长言,从他进门后,目光就没移开过,瞥见他略显苍白的神色后,关心的话登时脱口而出。
宋惊尘有些讶异的抬眼看向宋钰,目光有几分探究,顿一顿,轻笑道:“灵昀,从不见你如此在意谁,看来这位酆公子同你有缘。”
宋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神闪烁几下,面上浮起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想解释什么又怕自己嘴笨,越越不清楚,干脆不了,低下头抿唇不语。
“宋二哥哥不是去后山了么,可查出什么?”傅长言咽下嘴里的馒头,边问边去倒水。
宋惊尘眉头一蹙,沉声道:“后山竹林深处,除了灵昀的阵法外,还有一间寒冰砌成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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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后山出了事,又事关本门弟子,算是宋家的家务事了,傅长言是酆家后人,按理不该掺和,但宋惊尘好像没有回避的意思,当着他的面直了自己的查探结果。
又是寒冰密室,宋家的人这是仗着取材方便到处修葺冰室么?
缥缈山地势高,便是入夏了,最高的缥缈峰也还有白雪堆积,许是如此,修葺冰室才容易。
宋惊尘蹙着眉道:“冰室已经空了,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话一出就等于是洗清宋钰身上的嫌疑了,他在警世堂跪了一夜又被得躺了一日,门外一直有人看着,若凶手是他,他哪来的时间转移冰室内要复活的人。
炼魂术非寻常邪术,折福折寿,乃逆天之举,一个不心还会被反噬,故而理论上不存在帮凶一。
傅长言猜得没错,宋钰主动请罚,是觉得自己当年设下的阵法无意间帮了凶手,使无辜者丧命,他有愧于那些地阴。
此刻,宋钰便低低出声,“是我的罪过。”
当年就该毁了阵法,否则也不会连累无辜之人。
“非你之过,此事我同大师兄也有过错。”宋惊尘跟着轻叹,“待此事了结,我也去领罚。”
宋钰抬眼:“阵法出自我手,那些地阴里,亦有大半是我捉回来的,此事与旁人无关,二师兄不必介怀。”
傅长言啃完一个馒头了,忍不住插嘴:“你弄那阵法作甚?宋钰,你不会真搞什么炼魂术吧,你要复活谁啊你?你情人?”
爹娘不能复活的话,那就只剩下情人了,不过宋钰不是绝情断欲一心修仙吗,哪来的情人?思及此,搬了个板凳坐到床边,对他挤眉弄眼:“谁家姑娘,相貌如何,我可认识,来我听听。”
“……”宋钰斜眼看向他,目光莫名带着三分寒意。
傅长言不解,眨了下眼:“你看我干啥?”
宋惊尘摇了摇头,道:“酆公子,那阵法并非是用来炼魂,乃是用来暂时安置四处作乱的邪祟恶鬼。平日里,我与大师兄若捉着冥顽不灵的邪祟,亦会投入阵中拘押,待它们诚心悔过后,再诵经超度它们。”
傅长言:“……”
合着这两人在后山时故意演戏,你一言我一语,搞得大家都以为是宋钰在整邪术,原来宋惊尘早就知道内情,那出戏多半是做出来迷惑真凶的。
宋惊尘露出愧疚不已的神情:“是我和大师兄疏忽,竟未觉察到阵内的地阴数量有异。”
还是别废话了,这会子内疚自责有什么用,赶紧把事儿调查清楚才是吧!
傅长言便问:“可算过,地阴里头,宋家弟子有几名?”
宋惊尘沉声:“五名,其中兰息、卢给灵昀送过经书,阿漾、子明与灵昀同行游猎过,子慎曾负责灵昀院中的洒扫。”
“哇,惨死的五名弟子都和灵昀公子有关,这是摆明了要陷害你啊!”傅长言抬手托住下巴,故作吃惊的看着宋钰。
宋钰神情冷淡,漆黑眼眸无波无澜,仿佛被陷害的人不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不知该夸他淡定,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还是要他心大!凶手明明不是他,偏要为了所谓的责任感去领罚,搞得现在整个缥缈山都在传他就是真凶,若非如此,前后与他有过接触的五名弟子怎会惨死。
不是傅长言瞧不起正道,着实是正道的人太容易被煽动,真相尚未大白就忙着下定论,一个个在那怀疑宋钰,全都忘了他是正邪两道出了名的端方君子,克己复礼厚德载物,是正道的希望仙门的翘楚,哪怕偶尔会有一念之恶,也绝不会将恶进行下去。
真是讽刺,他这个魔道败类却比正道的人还要了解相信宋钰的为人。
傅长言掩去眸中的嘲讽,用一个书生该有的温和声道:“灵昀公子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是否因此得罪了谁,那人有意设计陷害?”
宋惊尘若有所思,“我已派弟子去查过,这五名弟子的家人都以为他们还在宋家修行,但实则,他们在前两年皆以回家为由离开了缥缈山。”
傅长言认真听着,低头瞅一眼自己的指甲,觉得长就伸到嘴里咬,咕哝道:“很明显,凶手必定是宋家弟子,得知那五名弟子要离山后,在半道上把人给杀了。炼魂术一旦施展就不能中途停下,冰室虽未留下什么痕迹,但凶手此刻必然还在缥缈山上,仔细查一查,总能查到什么。”
闻此言,宋惊尘带着几分讶异望向他,温声:“酆公子对炼魂术颇为了解,莫非是看过此书了?”顿一顿,扭头看着宋钰,语带责备:“灵昀,既是禁.书,不可随意拿出,你还是尽快将此书放回镇六合,免得再生事端。”
宋钰在走神,目光不知何时胶在了傅长言的嘴唇上,看他拿自己的手指摩挲着饱满的唇瓣,眼神一点一点暗沉下来。
但他反应一向极快,宋惊尘话音方落,他便抬手行了个遮目礼表示听到了。
傅长言挺想正道真有意思,明知是禁.书又不销毁,然此话不能。
他放下啃完指甲的手,在衣摆上蹭蹭,再道:“书放镇六合未必安全,镇六合平日里是有弟子进去扫的,八年前宋钰还未设阵时,不定就有谁曾看过禁.书。幸好此事调查起来不难,眼下这天气要想好好保存尸体,必须要有冰,缥缈峰常年积雪,宋家想必不需要冰窖来储冰,如此派人在缥缈峰盯着即可。”
“我也正有此意。”宋惊尘和颜悦色的笑笑,“酆公子聪敏过人,难怪酆大哥将你认祖归宗一事昭告天下,还把酆家传家宝给了你。”言罢,他站起身,“要麻烦公子照顾灵昀,我先去处理地阴。”
“谈何麻烦,灵昀公子于知许有救命之恩,否则我对此事也不会如此上心。”傅长言趁机解释了一下自个儿对此事的关注,免得太过聪明有主见而引起旁人怀疑。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他还情真意切的凝视着宋钰,哑声:“灵昀公子是天下最好的人,他待我就像待亲弟弟一般。知许命苦,娘亲已仙逝,家中兄弟都不熟悉,便是受伤了,留在酆家也未必有人理会。只得死皮赖脸缠着灵昀公子,要他带我到宋家来……宋二哥哥,给你添麻烦了,知许惭愧。”
着着,眼睛一眨,竟落了两滴泪出来。
傅长言自己也怔了怔,暗道宋知许莫不是水做的吧,想哭就有眼泪出来,真是厉害!
这样也好,眼泪更能煽动别人的情绪,有时候还能解决很多麻烦和困局,他还挺喜欢现在这副动不动就能掉泪的躯壳。
想想以前,被人得半死都掉不出一滴泪,对方就认为他不服气还死不悔改,结果被得更惨。
“无妨。”宋惊尘一脸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抬手为他擦拭眼泪,指腹从他眼角的泪痣拂过,道:“酆公子客气了,灵昀这孩子寡言少语,轻易不与人深交,难得他能让你陪在身边,明你二人有缘。”
傅长言便附和几声,斯文有礼地送宋惊尘出去,待他走后,回到房内就往宋钰床尾一躺,两手枕在脑后。
宋钰缩了缩脚给他腾位置,傅长言立即挪动身体霸占刚腾出的地方,腰身压住被褥一角,脚踢了鞋子踩在床上翘着腿。
傅长言歪头半眯着眼睛道:“你这床够大,今晚咱俩凑合睡……”
“不必。”
未等他完,宋钰便作势要起身,傅长言忙翻身将他拦住,“行行行,你睡床,我去睡硬榻,可以了吧!”
言罢见宋钰不动了,他才躺原来的地方,“宋钰啊宋钰,你让我你什么好……”
从前在酆家时,经常和儒竹挤一张床,就算两人的睡相都不好,也不妨碍二人一觉到天亮。
到宋钰这就不行了,床明明能容纳两个人还有余,他偏偏不肯,真是扭捏的不行。
“还没到睡觉的点,容我在这躺一躺总可以吧?”
宋钰抿了抿唇没出声,他静静坐在那,眼眸低垂着,少顷,偷偷抬眼去看傅长言,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红润的唇上,须臾又往下移了移,盯着他白皙纤细的脖颈,还有那一点代表着男性特征的凸起。
盯得入神,脑海中情不自禁想到了很久以前他曾掐着他的后脖子,牙齿顺着他下巴一路咬下去,真真切切得咬,像猛兽撕咬猎物一般啃咬着他。当时心里明明恨不得咬断他的脖子,身体却被陌生的情愫操控着下不了手,着了魔一般留下牙印后又抱着他,嘴上恨恨着要杀了他,双手又情不自禁紧紧抱着他。
回忆来得陡然,情动更来得凶猛,宋钰下意识挺直背脊,撕裂了伤口也顾不上,只坐直了,两手在身前交叠,以免某些难以启齿的反应被人察觉。
他咽了口唾沫,以此缓解喉间的干燥,接着沉声道:“二师兄的年岁比你大许多,你不该唤他哥哥。”
傅长言抽出一只手扯了扯领口,白里泛着红的锁骨便暴露在宋钰视线中,后者的气息略略重了一些。
傅长言并未留意宋钰的目光,他拱了下腰调整躺姿,无所谓的回到:“不过是嘴上讨巧卖乖喊几句‘哥哥’罢了,又不是真心的。”
这时,宋钰突然沉着脸低喝了一声,“傅沅,出去。”
傅长言莫名其妙睁开眼:“啥?”
莫名其妙就被赶出来了。
“……”
傅长言站在院外,手里抱着自己的靴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宋钰房门。
“宋……”
烛火熄灭了,面前的房屋漆黑一片。
纵是六月的天,夜风一吹,傅长言还是抖了抖,在门外站了片刻,想着宋钰应是不会开门了,便穿上鞋子往外走,算去找酆儒竹挤一晚。
行至一半时意外碰到踏月归来的宋清越,一袭白袍落就落下了,傅长言手一抖,差点把折腰扔过去。
嗅到浅淡的檀香就住了手,双手抱胸哼道:“大半夜你穿一身白在这飘,幸好我胆大没直接把你当鬼给收拾了。”
“宋……知许公子!”
见着傅长言,宋清越还挺开心的,收了剑走到他面前,一张脸风尘仆仆,头发上还沾了几片落叶。
傅长言径直伸手为他摘着发上的落叶,笑道:“这是从哪回来,瞧你这灰头土脸的。”
宋清越腼腆地眨眨眼,理一理略显凌乱的衣袍,“在山脚下捉了只妖。”顿一顿,关心道:“夜色已深,缥缈山入夜后湿寒之气较重,知许公子还是早些回房歇息,莫要在外逗留。”
“咱俩不是同岁么,你不必唤我‘公子’,唤我名字便可。”着,傅长言眼珠一转,抬手去搭宋清越肩膀,“你三师兄挨罚受伤,我睡相不好,与他同床怕伤着他,今夜可否与你凑合一晚?”
酆儒竹那子难办,过去了也未必能进屋,倒不如眼前的宋清越好办,他肯定不会拒绝他。
果然,宋清越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带着他回房,还贴心的为他了沐浴用的热水,又将自己的衣袍借给他穿。
二人年纪相仿,宋清越清瘦腰细,他的衣袍傅长言穿着正好,不像宋钰的衣袍,得改才穿得着。
傅长言自己睡相不好是真不好,与宋清越躺在一张床没多久就双手双脚往人家身上缠,脑袋不住往对方肩窝处拱,一手搂着对方的腰,两脚还去勾对方大腿,甚是不得体地缠着对方。
宋清越盯着床帐上浅灰色的流苏,浑身僵硬的像块石头,一颗心“怦怦”跳的似在鼓,怕被傅长言听见,就拿手捂着胸口,不知所措地直挺挺躺着。
他尝试着挣开身畔之人的纠缠,可又怕惊醒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安安静静躺在那,直到傅长言呼吸渐渐绵长安稳。
知许公子,应是睡熟了……
宋清越僵了半天终于有所动作,下巴动了动,微微低头去看怀里的傅长言。月色不错,透过纸窗照进来,借着月光能看到他细密的睫毛,比三师兄的睫毛要短一些,可仍然很好看,睫毛下那对灵动的眼睛更是好看。
知许公子眉目如画,言笑晏晏时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当日在凤都,傅长言挺身相救的画面一直萦绕在宋清越脑海中不散,他很感激他,想回报他这个恩情。但又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唉……”
宋清越忍不住轻叹一声,他觉得傅长言很厉害,恐怕不需要他帮他做什么,那他欠的恩情要怎么还呢?
一夜无眠,下半夜才勉强睡去。
翌日,傅长言刚一动,宋清越就醒了,连忙下床穿衣服,嘴里急急道:“知许公子,你等一等,我这就为你去水洗漱。”
傅长言翻身下床,张开双手舒展一下身体,再揪住宋清越衣袍的带子拉了拉,“我有手有脚自己出去洗漱便是了,不必麻烦你。”言罢,很快就穿好衣袍,大步往外走。
“知许公子,你等一等……”
宋清越不比傅长言随便,把宋家弟子服穿得整齐妥帖才敢出门,追出院外一看,傅长言和宋钰站在一起。
“宋钰,一大早的,你这是要去哪?”
傅长言上下量面前的男人一眼,见他背了剑,有点奇怪他不待在房里好好养伤,背着剑这是要去做什么。
“……”
宋钰冷眼看傅长言,认出他穿着宋清越的衣袍后,面色登时一沉,寒意渐渐在眸中凝结。
宋清越在这时追了上来,抬手恭敬地对宋钰行了个礼,“三师兄早。”
“……”宋钰颔首算是回礼,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昨夜你把我赶出来,我没地方去,恰好碰到清越回来,便在他房里借宿了一晚。”傅长言抬手去搭宋清越肩膀,末了有些阴阳怪气的到:“还是清越善良,不像某些人,动不动就闹别扭,大晚上那么冷也忍心赶我出去,就不怕我冻坏了生病。”
闻此言,宋清越看看傅长言又看看宋钰,面上露出个惊讶之色,许是没料到昨夜傅长言是被宋钰赶出来的。
随后,他连忙出声解释:“知许公子,我家三师兄非有意赶你,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过分亲近,许是如此才……”
傅长言笑着断宋清越,道:“你不必替他解释什么,他是怎样的人我岂会不了解。”
宋钰幽幽望着他,少顷越过他往前走,看样子是不想理他。
“看,他这是不高兴了。”傅长言撇撇嘴,接着转身去追,“宋钰,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是要去哪?”
瞧这方向是后山,他是去查炼魂术的事,还是去毁了那阵法?
背上的伤明明还没好,又要去逞强,他可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你不必跟。”
宋钰冷淡的开口,脚步却放慢了一些,等着傅长言追上来,谁知此话一出,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不跟就不跟,本公子还不稀罕跟你。”
晓得他生气,傅长言怕自己跟上去惹他更生气,索性不跟了,反正凭他的本事,不管是去查探还是毁阵,最多是吃点苦头罢了,性命应当没危险。
他宋钰是天仙,不用早膳也无妨,他可是凡人,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再,大不了待会儿再去后山寻他。
想罢,傅长言掉头去找宋清越,勾肩搭背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宋钰猛地刹住脚步,侧身抬眼去看傅长言,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可谓是冰冻三尺,眸中戾气翻腾的像狂风暴雨将至。
他死死攥着衣袖强忍,还屏住了呼吸,一直到胸腔生出刺刺的痛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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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抠门,早膳没准备很多,傅长言自己那一份吃完不够饱,厚着脸皮又啃了宋清越一块红枣糕。
吃饱后心里没忘记宋钰,正想摸两个馒头给他带过去,忽见几名弟子挑着几大桶白雪回来,要往后山去的脚步便顿住了。
“这雪可是从缥缈峰取下来的?”
他几步追上走在最后的一名弟子,不由分就去扯对方弟子服上的飘带。
“何、何事?”
衣袍飘带突然被人扯住,挑着雪的弟子趔趄一下,肩头的竹扁担一滑,两大桶白雪摔到地上,其中一只桶许是太过破旧,落地后摔得四分五裂,雪花落了满地。
傅长言一看闯祸了,忙撒开手往后退,面上故作惊讶,很是无辜的道:“兄弟,怎么这么不心,是桶太重担不动吗?”
“唐哥哥?”宋清越听到动静走出来,软乎乎叫了声蹲在地上收拾破桶的弟子,后者抬头一看,有些欣喜的出声:“清越公子,你回来了!”
“昨夜归来的。”宋清越与对方显然认识,话间已下去帮对方收拾。
傅长言看二人聊的热络,抓了一把雪花在手里,状似随意的问:“你们挑这雪做什么,还没入夏呢,就开始吃冰制品?”
“并非如此。”宋清越回头解释,“知许公子,这雪是用来浇灌灵草的。缥缈峰顶的雪水最是纯澈干净,用雪水浇灌的灵草比用井水和溪水浇灌的灵草效用要更好一些,故而我们一向是用雪水浇灌灵草的。”
傅长言点点头:“哦,那是每日都有弟子去缥缈峰挑雪么?”
宋清越颔首:“是的,灵草种了不少,需要的雪水很多。”
这时,那名弟子起身对宋清越行了个礼,“清越公子,我先去园子了,这桶雪花不能浪费,稍后我再去挑几次。”
罢又对傅长言行了个礼,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都没有。
宋清越回礼:“唐哥哥且去忙。”
言罢,那名弟子拎着剩下的木桶渐渐远去。
傅长言面不改色的站着,看了眼地上的残雪,接着抬手搭在宋清越肩上,道:“清越,你御剑带我上缥缈峰瞅瞅。”
“嗯。”宋清越晓得,傅长言去缥缈峰肯定不是为了看风景,多半是想尽快找到真凶还三师兄一个清白,免得门内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届时仙门百家人人皆知,有损三师兄的威望。
便御剑带他上去。
傅长言一个外家子弟,无权过问宋家家事,幸好有宋清越在,经他询问埋伏在此的弟子们后,得知他们暂时一无所获,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如今已是六月,缥缈山虽地势高,但烈日灼灼,正午时若是站在日头下,也是会出一身大汗的。
要想保存尸体的新鲜,必须要用大量冰块,用灵力来凝冰不太可能,那么凶手就一定要到缥缈峰取冰雪。
再等几日吧。
想罢,傅长言缓步顺着石阶往下走,方走了几步,就见三五名弟子在青松下方取雪,刚才那名摔坏木桶的弟子也在。
看这几名弟子的服饰,不像是宋家本家弟子,应该是别处来求学的门生,资质参差不齐,品行更是有好有坏。比如那个长的一脸尖嘴猴腮的,两只木桶装雪只装了七八分满,还有脸怪同伴装太多。
“茂年,你每回都装那么满干什么,不怕腰酸背痛啊?”
“还好……”
“你看你,装那么满,我和你走一起,对比岂不是太明显了,待会下去你离我远一点。”
“知道了。”
将两只木桶装满雪花的弟子低声应着,又往已经很满的木桶上面堆了一勺子白雪。
傅长言双手抱胸看着他,观外貌约莫三十出头,很不起眼的长相,五官堆在一起甚至有点难看。若是没记错,宋清越叫他“唐哥哥”来着,那全名就是唐茂年了。
区区一个门生,资质又不是很好,他就算再卖力也不可能正式拜入宋家本家,更因资质太差而无法学习宋家深奥的心法剑术。
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应该是受宋家大爱无疆的家风荼毒严重,所以才明知没什么好前途也努力做着无关紧要的事。
一想到千环道上那些奇葩的家规,傅长言就有点头疼,两手抱紧了自己继续往下走,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知许公子!”
走下第二个转弯处后,宋清越追了下来,傅长言便停下脚步,侧身等他。
倏地,两个木桶从石阶上滚下,其中一个朝宋清越滚去,他险险避开后,另一个木桶“呯”的一声撞到了转弯处的崖壁上。
“宋清越!”
傅长言喊了一声,身形一动,转瞬间出现在宋清越身边,挺身将他护在怀中,扬手去挡撞到石头后裂开飞溅起来的碎片。
“知许公子?”
变故来得太快,宋清越愣了愣才回神,抬头一看,傅长言右眼下方有道伤口正在流血。
“清越公子!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那个叫唐茂年的弟子一脸惊恐地跑了下来,因为跑得太急差点从陡峭的石阶上摔下去,还是傅长言一把拉住他才救了他。
“怎么回事?”
傅长言没理会右眼下方的伤口,拽着唐茂年,神色严厉的瞪着他。
好端端的,木桶怎么会往下滚?
唐茂年怯生生的往后看了一眼,那名长得尖酸刻薄的门生神情便有些不自在。
傅长言一眼看出问题所在,便松开了他,拧着眉眨眨受伤的那只眼睛,能感觉到温热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滑。
唐茂年“噗通”一下跪到地上,瑟瑟发抖的颤声:“我……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心撞翻了木桶……”
傅长言就道:“那你牛逼啊,一下撞翻两个木桶,明知清越公子在石阶下方还如此,莫非是有意为之?”
“我……我……不是的……没有我……”唐茂年满脸惶恐,额上全是冷汗,眼睛都红了,嘴里吞吞吐吐半天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像是急了,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茂年绝没有害清越公子之心,是茂年的过错,请公子重重责罚!”
完,脑袋不要命地往地上砸,眨眼间就把额头磕破了,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血坑。
宋清越又不瞎,自然看出此事非唐茂年的过错,他抿了抿唇,清秀面孔上浮起几分愠怒,在看到傅长言脸上的鲜血后,神情更是冷厉。
他弯腰扶起地上的唐茂年,深深的看一眼始作俑者,没有亲眼所见是他推翻木桶,因此不好怎么责罚,顿一顿,冷冷道:“金子深,听闻你挑雪时总挑得极少,今日便多挑三十桶雪送去园子吧!”
“是。”
金子深很不情愿的答应,末了恶狠狠瞪一眼唐茂年。
傅长言将一切看在眼里,暗道宋家这一代弟子果然是鲜活多了,连勾心斗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都会出现。
随后,宋清越要唐茂年去处理额上的伤口,今日不必再挑雪,唐茂年再三道歉和道谢后御剑离去。
“嘶——”
傅长言握住胳膊,眉头皱了皱,这才发现胳膊也被弹起的竹片划伤了,血花已在灰色布料上晕开。
“知许公子……”宋清越唤了一声,见他胳膊也受了伤,眼眶登时红了,泪水盈在眸中摇摇欲坠。
傅长言忙安慰他:“别别,别哭啊,一点伤,我皮糙肉厚,砸一下划一下没什么,可不能伤着你,细皮嫩肉的。”
“……”
宋清越抿着唇憋住泪,带他下去找大夫处理伤口。
来也巧,二人刚落到医药堂,就见宋惊尘搀扶着宋钰走进来。
傅长言看到宋钰嘴边残留的血渍,了然地砸咂舌:“哟,吐血了啊?”
闻此言,宋钰抬眼看了过来,瞥见他半边脸都是血后,双眸蓦地睁大,紧接着竟挣脱宋惊尘的搀扶,几步奔到他面前。
“干、干嘛啊?”
傅长言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到,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一旁的宋清越忙把事情来龙去脉了出来。
宋钰眸中的戾气半分都未减弱,傅长言与他对视,看的最清楚,心中还在想着自个儿做错什么了吗,他干啥一副要吃人的凶恶样盯着他?
“灵昀?”
身后传来宋惊尘疑惑的声音,宋钰总算冷静了几分,他死死盯着傅长言眼睛下方的血痕,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又放下,手指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做,扭头越过他往里走。
“……”
傅长言又是一脸莫名其妙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
怎么了,又怎么了,他怎么又生气了?怎么一见他就生气?
八字不合成这样?
他这几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宋钰为何要生气?
*
傅长言猜的没错,宋钰果然是去后山毁掉那个阵法了,摧毁时想必被阵法反扑导致吐血,不是什么大伤,喝几碗药就能好。
此刻,他正趴在竹榻上,医药堂的宋老头手里拿着宋家最好的外伤灵药给他涂抹着,裂开的伤口便以极快速度愈合,最后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知许公子,你且忍一忍。”
这边,宋清越刚为傅长言擦干净脸上的血,木片沾了点药膏,顺着他眼睛下方的伤口轻轻涂抹。
傅长言忍着不适,笑道:“清越,便是留疤了你也无需自责,哪个男人身上没点疤,你看你三师兄后背花的找不到一处好的地方,多男人,是吧宋钰~”
宋钰肯定是不理人的,自顾自坐起身拢好衣衫,一张脸冷冰冰的。
“灵昀,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煎药。”宋老头收拾着工具。
“不必了。”宋钰系着衣带的手顿了顿。
宋老头道:“那可不行,喝药才好得快,否则你这内伤拖着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宋钰默默穿上外袍,淡淡启唇:“无妨。”
“哈!”
傅长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宋钰为何不吃药,当然,宋惊尘和宋老头也晓得,不过只有他敢明目张胆的笑。
宋钰听到他的笑声后,手不自觉握成拳头,脸色有点发白,单薄的唇紧抿着。少顷,他没有看傅长言,抬手将发丝从外袍中捞出,而后拿起剑走了。
“灵昀,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宋老头追了几步,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回头看着宋惊尘,“惊尘啊,待会儿药煎好了,你送过去吧,有你看着,灵昀这孩子应该会喝。”
“是,有劳先生了。”宋惊尘忍着笑意拱手。
傅长言笑着接过话:“没事儿,等会药煎好了,我去送。”
“知许公子,你快别笑了,这药都快糊眼睛里了……”宋清越为难地拿着木片,坐在他对面的傅长言捂着嘴笑个没完,肩膀一耸一耸的,刚涂上去的药膏都沾到睫毛上了。
宋惊尘本来是憋着的,看傅长言笑得那么欢,没忍住,跟着弯了嘴角,怕真笑出声来不得体,便清了清嗓子,拿起布帕为他擦拭眼睛上的药膏。
“酆公子,还得多谢你救了清越,放心,眼睛这里不会留疤。”
话间,手帕已把药膏都擦干净了,露出了那颗的泪痣,就是这一点点缀,使得傅长言的相貌看着有点阴柔,言笑晏晏时眼睛会给人一种邪魅的错觉。
傅长言自己是不知道的,但他特别嫌弃宋知许过分秀气的容貌,若是将头发放下再戴个书生帽,瞧着娘里娘气兔儿爷一样。所以他才胡乱剪掉前面的头发,放了些碎发下来,剩下的头发随便盘在头顶,就拿一根灰色的破布条束着。
如此倒是英气了几分,衣袂翩翩往那一站,正儿八经的时候也像个贵公子。
“眼睛没事了吧?”
傅长言自己抬手摸摸右眼,光滑细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宋家的神药可真神。
宋惊尘温和的笑笑:“酆公子这双眼睛生得极好看,若是眼下有道疤,那便不好了。”
“我一个大男人,要好看的容貌做什么?”傅长言挽起宽阔的袖袍,把另一道伤口露出来,好方便宋清越上药。
宋清越心翼翼的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怕自己弄疼傅长言,便问他:“知许公子,若是疼,你一定要出来。”
傅长言嫌他磨叽,径直伸手挖了一坨药膏就往伤口上抹。
“不可!”
宋清越惊呼一声要阻止,但他已经抹完了。
“一点伤,没关系。”
傅长言罢,又自己扯了布条去包扎,宋清越忙放下手里的药盒帮忙,清秀的眉头皱着,嘴里低低道:“是我不好,又连累知许公子受伤……”
“……”
傅长言真有点受不了,宋家的人都这样吗?一点伤搞得大惊怪,上个药吧婆婆妈妈磨磨叽叽的,还以为就宋钰如此,没想到宋清越也如此,当真是叫他头大。
便在伤口包扎完后立即起身往外走,免得宋清越等会红了眼眶又要哄他。
“我去看看灵昀公子的药煎好没有,他是我救命恩人,等会他的药必须我送过去。”
边边迈开大步,逃也似得往外跑了。
身后传来宋清越的喊声,傅长言懒得管他什么了,就当做没听见,出了房门后直奔后院宋老头那边。
除了帮宋钰拿药之外,他还有些事要问宋老头。
到缥缈峰走了一趟,他心里有了点眉目,不过暂时是猜测和设想,没有真凭实据可确定。
“宋先生,灵昀公子的药煎好了吗?”
傅长言缓步走到药炉面前,装模作样量着面前一排的药罐。
宋老头蹲在边上摇着扇子,时不时查看一下其中几个药罐,听到话声后抬起头,“公子啊,你来得好,老朽正要让童子去唤你。”
“宋先生可是要我给灵昀公子送药?”傅长言拿起一柄羽毛扇,殷勤地扇着。
宋老头捋了把胡子点头:“孺子可教也,酆公子聪明伶俐,老朽方才想起,你上回既然让灵昀喝了药,想必这回再去送药也没问题,有劳公子了。”
傅长言只道无妨,接着同宋老头东拉西扯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问起雪水浇灌灵草一事。
宋家的金钱收入,主要来源于药草的变卖,故而门内种植药草的地方很多,用雪水浇灌也正常,但缥缈峰取下来的白雪得融化后晾一晾才可使用,否则太过严寒会冻伤草药。
傅长言就问:“取雪的弟子是否还要负责给药草浇灌?”
宋老头答:“那是自然。”
话间,宋老头提到负责采雪的那批门生里,唐茂年最是吃苦耐劳,旁的门生经常在等雪化时溜到别的地方偷懒,唯独他老老实实站在木桶旁等雪化,好几次他路过药草地,都能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那。
“茂年这孩子是真勤恳,今日不知为何受了伤,我让他去休息还不肯,非要去园子里忙活。”
闻此言,傅长言暗想着这唐茂年是真老实,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罢,他借口要去园子看一下宋家种了什么奇花异草,宋老头便给他指了唐茂年所在之处,正好让他带他游览。
行至园子外,果然看到唐茂年一人守在木桶旁,傅长言不动声色地掐了个决,引了几只地阴过去攻击,想试试他的身手。
唐茂年的资质是真差,几只地阴罢了,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将地阴击退,换作别人,可能早就将这几只地阴个灰飞烟灭了。
傅长言在暗中看着,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他是在演戏,还是真没什么本事。
此刻过去套话多半套不出什么来,毕竟半个时辰前,二人在缥缈峰也算发生了一点不快。
便没有过去,盯了半响后无声无息的原路返回。
他回去的正巧,给宋钰的药煎好了。
宋老头照旧给他一包蜜饯,千叮万嘱拜托他一定要让宋钰把药全喝完。
傅长言就一手拎着药壶,一手揣着蜜饯,满脸坏笑的去找宋钰。
*
奔波了大半天,眼下正是放午饭的时间,傅长言便顺道去了趟膳房,领了二人份的午膳才去找宋钰。
宋钰不爱热闹又不喜聒噪,故而所居院所甚是僻静,左边是湖泊,右边是悬崖,后面是个山坡,山坡种了一堆竹子。
傅长言拎着食盒和药壶回去时,宋钰不在房内,床上搁着一叠月牙白的衣袍,白色发带整齐地折了几下,同镂空银冠放在一旁。
“宋钰?”
便唤了一声,未听到答复后,将药壶和食盒放下,摸了个玉米面的馍馍边啃边去外头寻人。
绕着院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傅长言蹲在湖边洗着手,心内寻思着宋钰会不会为了不吃药而躲起来,若真是那般他也太幼稚了。
想罢,正算跳到屋顶去看看,忽然听到眼前的湖泊里有点动静,他探头探脑张望一下,水里荷叶太多挡住了,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但仔细听确实有水声,还有几圈涟漪波动。
蓦地想起床榻上放着的衣袍,傅长言眼睛一亮霍然起身,伸手掏出怀里的折腰,骨玉扇慢慢展开,对着前方高低起伏郁郁葱葱的荷叶挥了过去。
一道劲风扫过,分开了碧绿色的荷叶丛,侧身站在水中的男子现出身来,傅长言一见他就笑,招手道:“宋钰!”
“……”
宋钰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乌黑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上,有一半挡住了胸膛,使得他白净的身躯半隐半现。
他偏了偏头,眼眸低垂,浓密的眼睫毛上沾了点水珠,高挺鼻梁下,两瓣薄唇泛着淡淡的红。
水清清天蓝蓝,好一个出水芙蓉的俏天仙!
傅长言再次感慨,宋钰若是个女子,以他的容貌必定是花月榜第一。
可惜了啊,俏天仙转过身来,胸前一马平川还腹肌八块,饶是他再肤白胜雪都没用,那阳刚之气绝对会吸引一大堆妹子为他如痴如醉鞍前马后。
宋钰站在水里,抬眼看向岸边的傅长言,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做什么。”
傅长言一屁股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单手支着下巴,冲他挑挑眉,“不做什么,你转一转,我看看你身上可还有伤势没痊愈的。”
“哼。”宋钰少见的发出一声冷哼,没理会他,紧接着一步一步朝岸边走来。
随着水位的变化,八块腹肌都露出来了,两条弧度顺着腰部一路延伸而下,傅长言眯了眯眼,目光在他胯部徘徊,可惜被裤子包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盯了片刻,傅长言自己觉得怪异,便移开目光,笑道:“宋钰你行啊,从前被我看一下肩膀都羞的要拔剑砍我,现在倒是不害臊了,光着膀子在我面前晃,不怕我轻薄你啊?”
“……”
宋钰怎么不害臊,他早已羞红了脸,脖子锁骨耳根全红透了,是傅长言光顾着盯他下面才没留意到。
他硬撑着不立刻回房拿衣袍把自己包起来,故作镇定地站在他面前,沉声道:“不吃药。”
“啥?”傅长言没听清,愣愣地转头看他,目光落到他胸膛就移不开了,琢磨着要如何才能炼出这样结实紧绷的肌肉。
宋钰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想把身体泡回水里,薄唇抿了又抿,颤声:“你不必劝我吃药。”言罢,实在撑不下去了,那片红已经从锁骨往下蔓延,他整个人都要红了。
一阵水花扑面而来,傅长言下意识抬手遮挡,待他放下手时,眼前哪还有宋钰的身影,唯有几圈涟漪泛开。
“宋钰?”
他疑惑地喊了一声,站起身踮着脚东张西望,没看见人。
便抖掉袖袍上的水珠,转身回院里。
进房后一看,宋钰已穿戴整齐了,就是头发尚且带着水汽所以没有束起。
“你这一身白又哭丧着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又死人了。”
话间,傅长言已走到桌边,定睛一看,食盒还在,药壶不见了。
“……”
宋钰坐在床边,神情有点不自在,目光飘飘忽忽就是不敢看傅长言。
傅长言清了清嗓子,双手抱胸晃到宋钰身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也不话,就盯着。
宋钰抬手拨弄一下自己的头发,有些结巴的出声:“你……你想做……做什么。”
傅长言道:“不做什么啊!”完继续盯他。
宋钰觉得自己太失态了,便皱了皱眉,而后端出冷冰冰的架子,“你出去。”
傅长言干脆地转身:“行啊,我这就出去,到宋老头那再给你煎一帖药。”
“不许去!”宋钰终于坐不住了,黑着脸站起来,手一挥把藏在梁柱上的药壶取下来,拎着它走到桌边坐下。
傅长言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笑意凑到他身边坐下,拿胳膊肘碰一碰他的手,“别臭着脸嘛,俗话良药苦口,你喝药内伤才好得快,对吧?”
“不喝也无妨。”宋钰神色郁郁,看着药壶的眼神十分厌恶。
傅长言怕再聊下去药都凉了,忙拿碗倒了出来,端到宋钰面前,“还是喝吧,别让我们为难。”
宋钰看他一眼,低声:“你为难吗?”
为了哄他吃药,此刻自然得点好话,傅长言就回:“怎么不为难,我还得靠你找我娘,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办?”
“不喝也无妨。”宋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罢怕傅长言不放心,又加了三个字,“不要紧。”
“……”
傅长言真想撬开他的嘴直接灌下去,但考虑下武力悬殊还是别想了,到时候不定会被宋钰拿剑再穿一次心窝。
于是冥思苦想,半响后异想天开道:“你要是怕自己吃了就吐,不然我还和上回一样喂你,保不准你觉得我更恶心,就不会觉得药恶心。”
此言一出,宋钰的目光精准无误锁定了傅长言饱满红润的唇,脑中回忆了下上回喂药的情形,他眨了眨眼,神情变得很是复杂,须臾,不知是不是被上回的情形恶心坏了,竟直接端起药一口闷了。
“……”
傅长言睁大了眼看着宋钰,心道他这得有多恶心被他亲嘴,光是提一提他就自发喝药了。
宋钰却是捂着嘴眉头紧蹙,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眼看就要吐出来,一只手冷不防揪住他衣领,紧接着傅长言放大的脸出现在面前。
傅长言亲了他的手,亲了他捂着嘴的那只手,被他此举一吓,宋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不适都抛诸脑后,眼中心上,只有他一个。
“别吐!千万别吐,吐了还得再喝一回。”
傅长言往后退开,边边警惕的瞅着宋钰,怕他因为太过羞愤而拔剑砍他。
“不可以……”
宋钰喃喃自语了一声,抬手覆在自己被亲了的那只手上,眼睛都红了。
傅长言默默起身往门外溜,“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水给你洗手好不好?”
完转身跑了,生怕慢一步,云泽剑就飞过来了。
房里只剩下宋钰一人,他摩挲着自己被傅长言亲过的手背,嘴里细若蚊吟的把话完,“不可以回应……”
嘴上如此警告自己,却又情难自禁地低头,将唇印在了被火焰灼过的手背。
这点星火,是傅长言留下的。
*
傅长言水回去时,宋钰已不在房内,他找了找,发现他正盘腿坐在隔壁书房调理内息。
便把木盆放在门口,道:“宋钰,水给你来了,你自己洗吧,我午膳还没用呢,你洗完手一起过来吃点。”
宋钰闭着眼,气息平和,淡淡启唇:“不必。”
“哦。”
早猜到他会不必,傅长言领二人份的不过是为了自己多吃一份,遂不理宋钰了,照顾完自己的肚皮再。
啃着干巴巴的馒头时忽而想起山下破庙里的美酒好肉,登时便觉得嘴里的面坨索然无味难以下咽,凑合又咽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去了,算还是下去走一遭换换口味。
既是出去喝酒吃肉,自然不能被宋家的人知晓,傅长言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未觉有异后一撩衣摆蹑手蹑脚往外溜。
一路避开巡逻的弟子跑到僻静之处,方要吹个口哨唤踏雪出来充当一下车马,衣领冷不防被人揪住,下一瞬身体悬空离开地面,眼前花了一下,待他稳住身形时,人已飞天而起。
傅长言理一理被扯乱的衣袍,朝背对着自己御剑的男子干笑起来:“咳,灵昀公子,你不是在坐么,怎地来此。”
风吹着宋钰肩上的飘带,他负手而立不发一语,又变成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人了。
偏偏傅长言脸皮厚还不怕挨,嬉皮笑脸靠过去,揪了人家衣服飘带把玩,问:“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云泽剑便从云端落下,缓缓朝缥缈山脚下的镇而去。
见此情形,傅长言忙道:“哎我不是要去镇上,我要去林子里捉几只山鸡,再去破庙办事。”
宋钰置若罔闻,云泽剑仍带着柔和的光泽往镇飞去,不多时就到了。
“同你了不到镇上,你怎么不听啊。”傅长言跳下剑,嘟囔了一声,随后正欲往镇外走,衣领又被揪住。
“宋钰,你扯我作甚!”
宋钰把人揪着翻了个身,接着解下腰际的素色布袋塞到他手里,“买。”
“啥?”傅长言愣愣地捧着绣了竹子的布袋,手掂一掂发现里头装的居然是钱币,他怕自己想错了,赶紧开一看,里头还真是一堆金叶子银叶子。
“哇!宋钰,你哪来这么多钱?”
宋家弟子个个穷的叮当响,平日里捉妖怪所得的钱财一律上交不得私留,宋钰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
宋钰自是不可能告诉他,这些钱是时候家里长辈给的压胜钱,他一直没动过,差点都忘了有这点钱,否则早上交了,直到今日才找出来。
幸好傅长言也没揪着这点不放,手里有钱就开心了,一手拿着钱袋,一手扯着他衣袖往集市里走。
乐呵呵走了几步,傅长言回头看他,“等等,你这些钱……全给我花?”
“嗯。”宋钰面无表情点点头,“买。”
平白无故怎么可能给他那么多钱,傅长言冷静了一下,问:“你要我买什么?宋钰你多几个字,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不累,我听着累。”
闻此言,宋钰抬头看了看,而后像是找到自己要买的东西了,提脚往前方一个摊走去。
“祖传荷包鸡!色香味俱全!天下第一美味!来咧,新鲜出土咧!”
竟是卖荷包鸡的摊。
傅长言疑惑的望着宋钰,“你们宋家不是吃素吗?”
不仅他疑惑,摊主认出宋钰身上的宋家家纹,也抓了抓头发有点奇怪。
宋钰却不咸不淡道:“买。”顿一顿,大发慈悲解释了,“买了去破庙,不要捉山鸡。”
“……”
早不就完了!非要惜字如金装冷酷!
傅长言扁了下嘴巴,没敢翻白眼,摸了银叶子递给摊主,原想一气儿买个三五只,反正不是他的钱,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只买了两只。
买完荷包鸡,宋钰没直接往镇外走,他立在原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傅长言,也没有收回钱袋的意思。
傅长言倒确实还有个东西想买,便拎着荷包鸡走向好几日前到过的一个杂货摊,摸出片银叶子买下一枚银色的剑穗。
将剑穗收好,傅长言把剩下的钱袋递给宋钰,正正经经道:“灵昀公子,多谢,改日长言定会双倍奉还此钱。”
“不必。”
宋钰罢,钱袋也没收,转身就往外走。
“宋钰?”傅长言快走几步追上去,“你的不必是何意思,不必还钱还是不必把剩下的钱给你?”
看不出啊,他这么大方?不过还是算了吧,宋家对本家弟子太抠门了,当年宋钰不是得风寒来着,就是因为他只有一件冬天的披风,傅长言穿了,他只能挨冻。
便想把钱袋塞回他怀里,谁知被他用力攥住手腕。
“傅长言,我了不必。”
宋钰似乎有点不高兴,神情微冷,身上又开始散发冻人的寒意。
“行吧,不必就不必。”傅长言甩开他的手,把钱袋收入自己怀里,心中暗道宋钰莫不是觉得欠了他恩情,所以这会子拿钱来偿还?
啧,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他根本就没放心上,严格算一算也并非全是给他一人的恩情,没道理让他一人来还。
但若不收钱袋,恐怕会惹他生气,届时又要费尽心思去哄,多浪费时间,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这回下山除了换口味外,他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那些常年在此乞讨的乞丐中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行至破庙附近,傅长言拦住宋钰,要他在外面等就好。
宋钰便问:“为何。”
傅长言含笑道:“你这仙风道骨的气质,与蓬头垢面的乞丐怕是格格不入,何况我们吃酒喝肉,你在旁边干坐着怎么好。”
破庙里多脏啊,地上老鼠蟑螂到处跑,宋钰一身白的进去,本就没几件的衣袍还要不要了。
除此以外,他还有个私心,不愿他身处污浊之地。
宋钰酒肉皆不沾,加之不喜聒噪,最终没有进去,站在破庙外一株古木下等候。
傅长言进去时回头望了一眼,古木旁几株紫薇花开得正好,宋钰一袭白袍立在那,不知是不是花儿娇艳,衬得他越发出尘绝艳姿态如仙。
从来没有人会在哪等着他。
傅长言觉得自己的心忍不住抽动一下,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
“该死,又被美色所惑!”
片刻后,他敲一敲自个儿的脑袋,末了旋身往里走。
这次没待太久,怕宋钰在外头等着无趣,便在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后迅速抽身。
“回去再同你。”
没想到真问出点东西,傅长言心情极好。
宋钰没什么,携他回缥缈山。
二人刚一落地就见宋清越等在那,行礼后急急道:“三师兄,金子深死了。”
嗯?就是那个总欺负唐茂年的家伙?好端端怎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