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钰言-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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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坊并非是唯一探听消息的地方, 像来往于各地的流贩货郎也是获取情报消息的好对象, 除此以外就是每个地方都能见到的乞丐。
缥缈山附近几个镇子的乞丐是流动的,并非盘踞在一处不动,他们甚至会离开太秦到别的国家去, 每年还有个什么“金饭碗”交流会,聚会的主要内容就是比比谁要饭牛逼。
破庙里最年长的那个乞丐, 傅长言用一整只荷包鸡换取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初时只是猜测罢了, 没想到询问了后真发现缥缈山附近的镇十几年来一直有乞丐失踪, 还都是些年轻壮实的。
乞丐、孤儿、难民,这三个团体可谓是不轨之徒最好下手的对象,不管是被当奴隶卖了,还是抓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试验, 或是直接杀了炼魂,都没人会管。
原本若是单纯有乞丐失踪,傅长言可能不会多想, 偏偏失踪的都是些年轻壮实的, 再想到广场上有好几个地阴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那就不怪他多想了。
太秦地广人杂,又有皇帝统辖,宋家或许没法众生兼顾, 但一个清凌城是不在话下的。
以宋家仁爱的家风而言, 倘若缥缈山附近的镇子十几年来时不时有乞丐失踪,此事多多少少还是会引起注意。
回去的路上傅长言问了宋钰,确实有弟子上报过乞丐失踪一事, 但查探后得出的结果皆是妖邪作祟,并非人为。
妖邪一般不动魂魄,只取精气或血肉,傅长言便问那失踪者的魂魄可有留意,宋钰登时陷入了沉思。
倒也不怪宋家粗心,妖邪这东西实在是难以捉摸,大部分妖邪虽对人之魂魄不感兴趣,但也有就爱吞噬魂魄的。
给乞丐捉妖怪必然是没钱的,白了吃力不讨好,宋家弟子能把妖邪降服就不错了,哪会深究遇害者魂魄如何。
二人本想回去后立即找宋惊尘谈论此事,从失踪乞丐这一块入手去查,哪晓得刚一落地就得知了金子深惨死之事。
凶手嘛,目前整个宋家都在是唐茂年。
“三师兄,唐哥哥本性纯良,对金子深又一向隐忍,断不会突然取他性命,此事一定有隐情。”
宋清越与唐茂年似乎关系很好,去正堂的路上忍不住出声为他辩解。
宋钰缓步走着,淡淡道:“勿断言。”
宋清越惊觉失态,忙拱手行了个礼,“是。”随后闭上嘴巴不再多言,只眉头紧锁一脸忧心。
傅长言见了,抬手去勾他肩膀,笑道:“清越,别着急,若唐茂年真是无辜,众人也不可能冤枉他。快别皱眉头了,你三师兄年轻时也爱皱眉头,苦大仇深老气横秋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死老婆了!”
走着的宋钰蓦地停下脚步,宋清越不明就已,下意识跟着刹住脚,眨巴着一对眼疑惑的望着他。
傅长言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一看宋钰不走了,立马撒开腿往前跑,怕慢一步就会挨揍。
望着溜走的傅长言,宋清越反应过来,见宋钰沉着一张脸,心翼翼开口:“三师兄,知许公子没有恶意的,只是为人心直口快……”
宋钰冷眼看已经跑远的傅长言,薄唇一抿:“死的是你。”
“什么?”宋清越没听明白,愣愣间,宋钰又继续往前走了,他没时间细想,赶紧跟了上去。
傅长言看宋钰冷着脸,没敢停下等他和宋清越,一气儿跑到正堂,硬挨着酆儒竹坐下。
酆儒竹看一眼猴一样蹿进来的傅长言,颇为嫌弃地往旁边扯了扯衣摆,不愿与旁边椅子落座的他有任何肢体触碰。
傅长言假装没看见酆儒竹脸上的嫌弃,厚着脸皮凑过去咬耳朵:“哎,人家宋家家事,你一个外人坐在这干嘛,吃瓜看热闹?”
酆儒竹目不斜视地抬手推开他,不屑的冷哼:“金子深的母亲同我酆家是姻亲,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整天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了解?”
既然见过祖宗入了族谱,这子却天天胡闹瞎跑,都不知道找他了解一下酆家现下的情况,家规也没背。
果然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野子,身上流淌着酆家血脉也没用,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傅长言在脑中回忆了下金子深的脸,随后捏一把酆儒竹带着婴儿肥的脸,点头:“确实,你俩脸大这一点倒是像。”
“我抽你!”酆儒竹当即炸毛,蹦起来要他。
傅长言躲得倒快,眨眼间跑刚进门的宋钰身边去了,酆儒竹一看到宋钰就萎了,乖巧地坐回太师椅,脸上露出个讨好的笑。
宋钰递给傅长言一个警告的眼神,末了提袖对宋惊尘行了个礼,宋清越跟着抬手,礼罢被宋清玄拉到一边。
宋清玄显然对傅长言没什么好印象,护着宋清越的样子像老母鸡护犊子,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他,生怕他对他家鸡仔伸出魔爪。
傅长言没理他,挨着宋钰坐下,背脊挺直手脚不乱放,广袖衣摆一一抚顺到没什么褶子,再昂首挺胸端正坐好。如此就像换了个人,轻浮放浪皆不见,清傲冷艳贵气逼人,一看就是个气质不凡的贵公子雅君子。
“惊尘大哥,不知我那远房亲戚金子深的遗体现在何处?”坐定后,傅长言故作哀痛,沉沉出声,“听闻子深弟弟遭此不幸,知许心中甚是悲恸,只愿尽快捉到真凶好让子深弟弟在泉下瞑目。”
望着突然彬彬有礼正儿八经的傅长言,酆儒竹坐在对面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脸都憋红了。
操!这子学戏法的吗,变脸就变脸!
话都让他了,他也不好再什么,只能闭着嘴不出声。
坐在主位的宋惊尘面色凝重,听了傅长言的话后,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回到:“子深公子现在偏室安放着,是我宋家对不起他,事发之地在缥缈峰,竟无弟子及时出现相救。”
傅长言问:“不知他如何死的?”
总要先弄明白死因吧,宋家的人就是这点不好,问一句答一句,磨磨叽叽的没个痛快。
宋惊尘沉吟了片刻,道:“子深公子遭人下毒,毒发后不幸冻死在缥缈峰上,巡夜弟子发现他时,他被人钉在雪墙内。在此之前,曾有人看到他和门生唐茂年发生争执,二人甚至推搡了几下,随后不欢而散。”
傅长言:“就凭此认定金子深为唐茂年所杀?”
话音未落,一人便大喊:“冤枉!我没有杀金子深!”
回头一看,正是唐茂年被带上来了。
唐茂年身上五花大绑,入内后跪在地上直呼“冤枉”。
“白日里我与子深确实闹了不愉快,可我怎会那么傻,转眼就将他杀了,还抛尸在缥缈峰。”
宋惊尘便道:“听闻金子深与你积怨已久,兴许你忍无可忍……唐茂年,金子深肩上有一乌黑掌印,先前与你的手比对过,正是你出手击伤了他,也有弟子亲眼所见你白日里曾过他一掌。不曾想你如此居心叵测,竟在掌风里下毒,唉……宋家家风优良,怎养出你这样心肠歹毒的门生。”
唐茂年满头大汗,神情惊慌,急急道:“我、我下的毒不会致命,那不是毒,只是一点痒痒草,他会浑身发疹子但不会伤及性命!更不可能中毒晕倒在雪地里冻死!我不是恶毒之人,是他……是他辱我故去的发妻,我一时激愤才……二公子,你相信我,我没有杀金子深!若不信,用御阴术召回子深的魂魄便可知,我不是杀人凶手!”
“子深的魂魄已不在世间。”宋惊尘冷冷接过话,顿一顿,口气忽而变得十分凌厉,人也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唐茂年面前,“你且一,在你房内发现的地下冰室作何解释,你已逝八年的发妻为何就在冰室之内,身上竟还有别人的魂魄滋养着。唐茂年!你好大的胆子,炼魂术这等灭绝人性的邪术,岂是你可轻易触碰的!!!”
罢,宋惊尘挥了下手,便有几名弟子抬了一副冰棺上来,隐约可见冰棺内有一名腰腹便便的年轻女子。
见着冰棺,唐茂年一下子就扑到棺材旁边,隔着寒冰轻抚棺中女子的容貌,眼中满是深情。
此情此景,这是人证物证俱在了?
“……”
真是目瞪口呆啊,连几只地阴对付起来都很吃力的唐茂年,居然能搞炼魂术这样牛掰轰轰的玩意儿。所以药田那次,他是觉察到有人在试探他,故意演戏装无能?
“你还有什么话!”宋惊尘显得格外愤怒,也不掩饰压制自己的怒意,指着唐茂年大喝:“兰息、卢、阿漾、子明、子慎,他们是你同门师兄弟,亦是你朝夕相伴的好友,你怎下得了手!唐茂年,你真是走火入魔无药可救!混账!!”
宋惊尘一番话出,唐茂年伏在地上手脚发抖,额上的汗水汇聚到下巴处“滴滴答答”往下落,湿了他面前的地板。
堂内一片寂静,众人都为刚得知的真相感到震惊,其中宋清越最是惊愕,满脸的不敢置信,身体甚至踉跄了一下,全靠宋清玄扶着才没瘫倒。
“我、我没有想害人,只是想让我妻子活过来……”
许是觉得东窗事发,唐茂年也不狡辩了,直接承认了罪名。他是在八年前六合动乱后来到宋家,一开始只想借缥缈山独特的寒冷气候保存妻子的遗体,加上缥缈峰取雪做冰室方便,所以为了留在宋家,他不惜比别人多干活。
后来,在某次扫镇六合塔楼时发现了记载炼魂术的禁?书,彼时书尚未被宋钰拿走,故而他能翻阅。
再往后,他真是幸运,又无意间发现了宋钰设下的阵法,还有已经拘禁在里头的孤魂野鬼,借着不起眼的身份开始频繁去后山竹林,暗中施展炼魂术。
为何杀了那五名弟子,多半是炼魂术须得活人血肉滋养,唐茂年才动了害人的心思,山下失踪的乞丐不定也是他下得手。
因他本人资质太差,炼魂术又需要大量灵力,故而他进展极慢,所以才没有被人察觉到异样之处。
“我良儿怀胎八月病死,我不能不救她,只要良儿能活过来,我们的孩子也有救,两条命啊!”
“我对不起子息他们,可我有苦衷,我是迫不得已的!子息他们的魂魄我一直没动过,也不算动,还想着有能力了就超度他们……”
“二公子,你要怎么严惩我都可以,求你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炼魂术既然已经施展,地阴也有,可否等我施展完术法后再惩罚我?”
唐茂年满脸是泪,哭着爬到宋惊尘面前,试图扯他的衣摆求情,但后者避开了他。
宋惊尘抬手捏了捏额头,长叹一声,悲声道:“旁人之性命便不是命吗?何况炼魂术乃邪术,几乎无人成功过,你怎可为了虚无缥缈的传言就害人性命。”
唐茂年大哭:“我知道错了,二公子,我害过子息他们后就已经后悔了……”
“你后悔个锤子吧,金子深还不是杀就杀了。”酆儒竹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斜眼看着唐茂年。
唐茂年激动道:“金子深不是我杀的!我发过誓不再害人!”
酆儒竹:“人证物证都有,分明是你杀的。”
唐茂年:“我没有,不是我!若真是我,我都承认杀子息他们了,何必不承认金子深!”
酆儒竹表示他不听,一口咬定唐茂年是凶手,于是二人开始孩斗嘴般的对话。
傅长言在旁边看热闹,正想歪头和宋钰咬咬耳朵,几道金光蓦地砸落在外面,紧接着以酆怀为首的酆家人走了进来。
“大哥。”
酆儒竹忙起身行礼。
酆怀点了点头,拱手与宋惊尘互相行礼,末了目光落到傅长言身上,一脸慈祥的:“知许,你身体可大好了?”着走上前想碰他。
这时,一直端坐得如同泥石像般不言不动的宋钰忽地起身,移了一步挡开酆怀朝傅长言伸过去的手,薄唇轻启:“已无大碍。”
酆怀毕竟是傅长言这副躯壳的亲爹,老子关心儿子也属人之常情,他却挡着不让靠近,此举着实有点无礼和奇怪。
便不止酆怀诧异,宋惊尘也看了过来。
傅长言也不知道宋钰怎么了,不过总不能让局面尴尬下去,就站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道:“不劳你挂心,我在宋家吃好喝好一切都好,有什么话待会再吧,没看见这里有事呢。”
宋知许长那么大,亲爹都不闻不问的,估摸着他对酆怀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他这样应该不会露马脚。
还好,酆怀是知轻重缓急的人,也看出堂内正在议事,便没有纠缠傅长言,走到酆儒竹身边坐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一番后,他二话不就一掌劈开了那副冰棺。
“良儿——”
唐茂年双目怒睁,下一刻发出凄厉无比的嚎叫。
酆怀动作太快了,在场众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冰棺就裂开碎了,躺在里头的女子暴露在空气中后,面容和身躯迅速腐化,最终变成了一滩腥臭无比的黑水。
“良儿!良儿——”
唐茂年疯了一般叫着发妻的闺名,扑到黑水中摸索,试图摸到点什么,可惜炼魂术一旦被外界影响,受术者就会万劫不复魂魄无依。
“此等败类,杀之即可,还查什么!”酆怀恨恨瞪着失控的唐茂年。
唐茂年听罢,红着眼睛扑向酆怀,嘴里喊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酆怀冷笑一声,站在他身后的修者便挥手将唐茂年飞。
唐茂年撞到外面的墙上,嘴里吐了好几口血,他望一眼堂内和碎冰混在一起的黑水,面容凄苦绝望,下一瞬,他突然摸出一柄木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良儿……我来陪你……”
他喃喃自语,双眼渐渐失去光泽,一缕幽魂从木剑飞出,直直飞向那滩黑水。
真是个痴人。
那柄木剑上刻了梵咒,炼魂术最后一道术法便是至亲至爱之人献祭,以命换命来换取受术者重生。
想来就是如此,霓翩然才没有完全复生,因为霓明如不愿献上自己的性命,她宁愿那般操控霓翩然一生。
短暂的静默后,宋惊尘招手示意弟子收拾残局,并对酆怀致歉。
傅长言却觉得唐茂年有句话的在理,他都承认杀了宋家五名弟子了,没道理不承认一个金子深吧?
如此想罢,将疑问提出,真巧,他刚完话呢,就有一名弟子双手捧着一柄破铜烂铁的短剑走了上来。
定睛一看,那不是他的藏玉剑么!
奉上短剑的弟子此剑是在金子深身上搜到的。
傅长言若是没记错,好像与宋清越共寝时将此剑落在他那了,怎么会在金子深手里?
如今他已用不上这把破剑了,便没有接,酆儒竹嚷嚷几句出破剑是酆家传家宝,那弟子就把破剑放到他手边的桌上。
酆怀咬破手指摸了下那把破剑,喂血后,破剑抖了抖,最外层的铜锈掉落,露出了金光闪闪还镶嵌着绿玛瑙的剑身。
他蹙眉思索片刻,末了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愤愤道:“酆家出了酆遂这个人渣败类之事,想必诸位有所耳闻,那人渣的恶行被鄙人公之于众后,当夜便携妻子逃离千秋,不知去向。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溜到缥缈山来,意欲杀害我儿。”
“我酆家的祖传灵器藏玉藏宝,二者之间有所感应。此剑不知为何会在金子深身上,夜黑雪大,想必酆烬生靠着灵器之间的感应找到金子深,错将他当成我儿知许杀之。”
“惊尘兄,实不相瞒,酆某此番前来缥缈山拜访,一则多谢灵昀公子救了我儿的大恩,二则要接我儿回去,三则想请忘忧散人帮忙,清理门户,还仙门百家一个太平!”
听到这,傅长言心道酆怀倒是挺会话的,仙门百家同仇敌忾才能与魔宗邪道相抗,倘若四大名家之一的酆家出了问题,意味着所有需要他们家灵器武器的正道修者都会被牵连,从而导致整个正道大乱不是没有可能。
既搬了仙门百家出来,宋家多半不能坐视不理了。
宋惊尘果然严肃起来,道:“柏仁兄所言事关重大,惊尘一人不能决断,不日我大师兄便会归来,届时我们再议。柏仁兄且先在寒舍住几日,有何需要尽管吩咐门下弟子便是。”
话头到这就的差不多了,傅长言扯一扯宋钰袖袍,声:“宋钰,这没我什么事了,你忙,我先回去。”
那么多人看着,为了符合宋知许书生的身份,他一直正襟危坐着,也不敢乱靠乱趴,装得委实辛苦,还是赶紧回去躺着才舒服。
便起身同宋惊尘了个招呼,没理酆怀等人,径直甩袖离开了正堂。
外面天都黑了,一轮月牙挂在夜幕,几颗星星米花般在周围点缀着。
想到米花就觉得腹中饥肠辘辘,白日里在破庙光顾着听消息,怕酒气令宋钰不悦,所以一口酒都没敢喝,两只荷包鸡也全给乞丐们了,奔波一日,这会子不饿才怪。
傅长言在夜色中走了几步,转身去了膳房。
正堂虽在议事,膳房放饭的点却不会推迟,过去时门已经关了,柴房里黑漆漆的一盏灯都没留。
“真是抠……”
傅长言无奈地摇摇头,末了旋身往回走,心里琢磨着宋钰院子旁的湖泊里不知有没有鱼,他偷偷捉几条应该不会被发现。
宋钰这时候肯定在正堂和宋惊尘一起给唐茂年善后,短时间内不会回院子,偌大一个湖泊摆在他面前,他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遂加快脚步,到湖边后,方要解开衣袍下去摸鱼,一道咳嗽声突地冒出。
“知许,你要做什么?”
酆怀?
傅长言一愣,随即直起身看向从阴影处走出的中年男子。
酆怀翻了个白眼,呵斥道:“我在这等你半天了,你去哪了,混账,见到老子都不叫一声吗!”
傅长言撩一把头发,随口回了句:“我爹妈都死了。”
“你!”酆怀登时大怒,扬手想给他一巴掌,只不过手举起又放下了,缓了缓语气,“爹在这等你不是要同你吵架的,爹是担心酆烬生那人渣会对你不利。纵然从前我对你和你娘不好,但我发誓今后都会把亏欠的弥补,你就不要和爹置气了,随爹回去。”
“去哪?”傅长言掏了掏耳朵,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酆怀忍着怒意,“先随爹回住的院子,等爹与宋家商议好要事后,再随儒竹回酆家。”
傅长言看他一眼:“为何是与乳猪回酆家。”
酆怀:“爹刚得到消息,酆遂逃到夜澜霓氏去了,爹要去一趟夜澜,免得他和他那娘们耍花招联合霓氏对付我。”
差点忘了,酆遂的妻子是霓氏老尼姑的师妹,确实有可能煽动霓明如一起对付酆怀。
可酆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傅长言又不是真的宋知许,酆怀干的那点破事他稍稍查一下就都查到了。宋知许完全是他诸多棋子中的一枚罢了,恰好容貌生得俊俏一点,才被酆烬生看中,故而有了后面的事情。
在宋知许之前,酆怀为了设计酆烬生,已牺牲了不少儿子女儿,为的就是引酆烬生入局。
就算宋知许失败惨死,酆怀也不会流一滴眼泪,指不定还要骂他没用。
啧啧,酆家这一大家子的人,沾染世俗气息太重也不好,将人间那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伎俩学的太深,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全家族估摸就酆儒竹一个还有救。
酆儒竹这孩子好歹算他养大的,自然不会歪到哪里去。
傅长言想过了,酆家家主这个位置,酆怀和酆烬生都不配坐,他俩就斗吧,最好斗个两败俱伤一块儿死得了,到时候他再暗中帮酆儒竹一把,扶他上位。
酆怀此时看重他,无非是想借他的存在和经历来诋毁抹黑酆烬生,父子一起演戏博取正道百家的同情和信任,借众人之手将酆烬生置于死地。
想得美,傅长言才没空奉陪!
自夜澜霓氏扶摇阁被拆已一月有余,估摸着逃出的邪祟被仙门百家捉回的差不多了,卓无忌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找他要妖邪给璃渊续命。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对宋家的镇六合塔下手了。
如此,酆家他肯定是不能回的。
想罢,懒得和酆怀多费口舌,径直把他做的那些丑事都抖了出来,并言明自己不会再回酆家,更不会帮他对付酆烬生。
“你也别再叨叨是我老子,我和你没关系,以后各走各的路,谁也别干涉谁。就这样吧,您老慢走,不送了!”
叨叨半天,浪费他摸鱼的时间,这下肚子更饿了。
傅长言甚是嫌弃地撇撇嘴,接着扯下腰带继续解衣袍要下湖去摸鱼。
酆怀就怒了,一把扯住他手臂,骂道:“臭子!你身上流着老子的血,敢对我摆脸色,当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傅长言觉得这老东西忒烦,正想着要不要他一顿,一条丝绫倏地破空而来,重重击向酆怀,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
傅长言挑了下眉,眼前缓缓落下一个衣袂翩翩的天仙来。
哟,宋钰这闷不吭声就开的性子并非只对他一人,原来他对旁人也是想就出手,从不提前知会啊!
“灵昀公子,这是何意?”
酆怀颇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头上的金冠都歪了,脸上还被石子磕了几个红印。
宋钰冷着脸,一言不发。
酆怀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便看向傅长言,哼道:“宋知许,你对我这个亲爹无礼就罢了,那你娘呢,她为了救你被酆烬生毒死,你身为人子不为她报仇,枉为人!!!”
傅长言转了转手腕,冷笑一声:“你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酆怀这厮,不提宋知许的娘还好,一提,他就忍不住要生气。
当初他要进酆家大门时,宋知许亲娘的魂魄拦着他不让进,很明显是不希望他身陷险境。什么报仇不报仇,宋知许的娘若还在人世,肯定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一生就好,报个屁的仇!
“你!逆子!”
许是见傅长言神色不善,面前又站着个不好惹的主,酆怀不敢逗留下去,便在骂了声后匆匆逃离。
待酆怀走后,傅长言甩甩手,继续脱衣服。
宋钰微微蹙眉,“你想做什么。”
傅长言拉开外袍,答:“不做什么啊,没吃晚饭,下湖去摸几根莲藕。”
话间,外袍已脱下被他随意丢到地上,腰带也抽出扔到一边,刚扯开中衣,一只手按住了他。
“作甚?”扭头看宋钰。
宋钰低声道:“夜深水凉,不准下去。”
“我这肚子要是没填饱,今晚都别想消停。”傅长言摸着肚子一脸无辜,“你就别担心我了,下个水还能冻死不成,大老爷们就得练练。”
话毕,宋钰眼眸轻动,眉头还蹙着,似在为难什么事情,须臾,他捡起地上的外袍披到傅长言身上。
“我下面给你吃。”
傅长言略有些惊讶,道:“你会下面?”
宋钰眨了下眼,别开头,“不会。”
“……”
算了,还是他下面给他吃吧。
于是二人摸黑去了膳房,宋钰不会下厨,但烧火还是会的,用灵力加大火势,没一会儿一锅热腾腾的面条就煮好了。
宋钰向来不用晚膳,可傅长言把竹筷递给他时,他鬼使神差地接了,接是接了,不过仍坐着没动。
傅长言饿的不行,顾不上烫嘴,“吸溜吸溜”吃了几口,结果被烫得上蹿下跳。
宋钰便趁他不注意,轻轻吹着自己面前那碗面,边吹边抬眼看对面吃得欢快的人,眼角漾出柔和的弧度,墨色眼眸中只装着傅长言一人,似乎如此就真能永远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再傅长言,一碗面条下肚,正要去锅里再装一碗,宋钰突然把他面前那碗一筷子都没动过的面条推了过来。
傅长言便道:“怎么,嫌我煮的不好吃?宋钰,别看卖相一般,其实这面味道还行的,你不尝一口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不饿。”宋钰收回手坐好。
傅长言也不客气,继续吃推过来的那碗面,吃了几口抬头一看,宋钰坐在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好像还咽了口唾沫?
哦~他明白了,宋钰并非不饿,是不好意思吧!平时都不用晚膳的,此时若是吃了,不定怕被他笑话嘴馋?
看他乖乖坐着睁着一对黑亮的眼睛,傅长言心里的恶趣味又升起,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便用筷子缠了几圈面条,往他面前一递,温声道:“真的好吃,你尝尝?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么好的待遇,能尝到魔宗少宗主的手艺。”
言罢冲他扬了扬眉笑开,筷子又往他嘴边递了递。
宋钰盯着伸到眼皮子底下的面条,眼睛一点一点睁大,瞪着面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团毒物,他显得很紧张,喉部上下移动了好几次。
傅长言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僵持片刻,想想还是别难为他了,就算收手,谁知就在这时,宋钰往前凑了凑,单薄的唇微微开启,将面条和筷子一起含进嘴里。
真吃了啊?
傅长言有些意想不到,末了收回筷子,单手支着下巴冲他努嘴:“怎么样,宋钰,我没骗你,味道还不错,对吧?”
宋钰默默嚼着嘴里的面条,脑子里根本没去分辨味道,只是在想刚含过的那双筷子,前一刻还在傅长言嘴里进进出出……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藏在桌下的手攥紧了衣摆,眉头深深皱起,表情看起来非常难受。
见此情形,傅长言不由自省了一番,不应该啊,这面条有那么难吃吗?宋钰看起来快吐了!
他若真吐出来,那他也太没面子了,遂开口道:“宋钰,你看过戏本子吗?”
宋钰瞟他一眼,目光在他嘴唇逗留,摇了摇头。
傅长言咧嘴一笑,“戏本子里有个画面也叫‘我下面给你吃’,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宋钰不明就已的看着他,少顷,点了点头。
傅长言便站起身,往他面前靠了靠,憋着笑压低声音将何为“下面给你吃”解释了一番。
“咳咳!咳咳咳!”
宋钰惨了,刚要咽下嘴里的面条,听了傅长言的解释后就呛到了,掩着嘴剧烈咳嗽起来,眼睛都咳红了,好半天才缓和下来,这期间,傅长言就一脚踩在椅子上捧腹大笑。
“傅沅!你!”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逗你了,来喝口水缓缓。”
傅长言眼疾手快倒了杯水给他,怕他还生气要拔剑砍人,果断捧着碗躲到灶台边去吃。
“……”
宋钰抿紧了唇,膝头的衣摆被他自己攥得皱巴巴,纵然脸色不好看,到底是没拔剑去砍傅长言。
傅长言看他坐在那红着眼睛扁着嘴,一副生气又莫名还带着点委屈的模样,心里简直乐开花儿了。要他以后都不逗宋钰,不可能的,除非他死了,不,就是死了也得想方设法活过来。
真的,宋钰这人太有意思了,他人生所有笑料几乎都出自他身上,从前如此,现今依旧没变。
就有一点不太好,逗完真生气了,又得好声好气去哄。
可傅长言聪明啊,除了哄,还有别的法子能让他消气,譬如换个话题,假装正经的和他谈事儿。
“宋钰,日前我问那百俊生,它我娘的尸骨已不在缥缈山。镇六合我亲自去了一趟,修葺在三层的冰室已经不见了,此人倒是有些厉害,能在镇六合里弄暗室,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抹掉痕迹,对方必定是宋家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人。”
宋家确有好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是宋家直系后人,年纪大了不爱热闹,均住在僻静的院落里,若非有大事商议,一般不会现身。
多年前镇六合塔楼出事时,几位长老级的人物皆有现身帮忙善后,但不知是谁在塔内修葺冰室,又藏匿了傅长言亲娘的遗骨。
宋钰没有回答,神情渐渐凝重。
傅长言便问:“不知当年负责重修镇六合塔楼的人是谁?”
宋钰回忆了一下,道:“是清越。”
“清越?”
傅长言回到桌边坐下,手指轻叩桌面,想起自己遗落在他那的藏玉剑不知为何会跑到金子深身上。
“那时候,清越几岁?他今年不过十九,算算的话,当年他才十岁,你们宋家居然把重修镇六合这样的大事交给他一个孩子?”
宋钰便答:“叔伯们对宋家本家弟子寄予厚望,严厉些亦是正常的,当年是清越负责重修塔楼,此外还有旁的弟子协助,最后由二师兄审查后没问题才重新加固封印。”
傅长言总结:“这么,塔楼是清越等几个毛孩重修的,验收的人则是你二师兄宋惊尘?”
宋钰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掷地有声道:“二师兄为人,我与大哥皆信得过,宋家大事宜更是他操办的多,桩桩都严谨公正,从不徇私舞弊藏污纳垢。”
傅长言撇了下嘴:“哎宋钰,你这话的,你怎么不给清越好话?”
宋清越当年还是个孩子吧,应该不会是他,那究竟是何人呢,竟能避开重修塔楼的弟子,无声无息抹掉痕迹。
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手里可用的线索,一是那百俊生,二是夜澜霓氏老尼姑,三是玉淮江氏。
玉淮江氏不好相处也不好话,贸然上门询问,对方不一定会告知,不定还会灭了他这个主动送上门的正道败类。
这样看来,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还是夜澜霓氏,眼下他魂魄稳固,折腰又回到手里,此番再去,除了询问爹娘之事外,顺便可以把霓明如那老尼姑灭了,给翩然凑一个完整的魂魄。
想罢,招呼宋钰回房睡觉,他嘛,还得去找宋清越挤一挤。
宋钰跟着起身,闷不吭声的送他去宋清越院落,一路挣扎尝试了好几次,终究没能开口要他回他院落。
遂神色郁郁。
不多时便到了宋清越的院落,傅长言正要和宋钰道别,一个人影忽地从里面冲了出来,边哭边撞到他怀里。
“清越?你哭什么?”
傅长言愣愣接住不心撞到怀里的宋清越,很是奇怪他为何要哭泣。
宋钰在一旁看着,眉头忍不住深锁,冷声提醒:“清越,仪态。”
宋清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宋钰点名后,抽抽噎噎站直,勉强地对二人行礼。
傅长言回头瞪一眼宋钰,再扶住宋清越,柔声:“行了,别管什么仪态,你,为何痛哭?”
“……”
宋钰面色一沉,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两只眼睛不再遮遮掩掩,赤?裸裸又直勾勾的盯着傅长言的背影,脚下不受控制地朝他迈了一步。
他想走过去抓住他,把他带走关起来,让他的眼睛只能看着他一人,喜怒哀乐皆只能对着他一人!
傅沅,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待他!
*
俗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傅长言便想到宋家的老祖宗,就那位朝堂庙宇道观全转了一圈,回家娶妻生子后仍不安生的先人。真真是血脉里与生俱来的能折腾,难怪后人个个都有怪毛病,比如宋钰是别扭,宋清越是能哭,宋清玄嘴欠……
难怪仙门百家里,唯独忘忧散人对他好声好气的,换他来做宋家家主,面对这么一群怪毛病的弟子,估摸着他也得看得破红尘一切随便。
宋清越为何要大哭呢,就为那唐茂年。二人情谊深厚,平日里唐茂年对他照顾有加,比起严厉的叔叔伯伯师兄们,他待他确实如亲哥哥一般细心疼爱。
从二人相识后开始,宋清越但凡受伤了,为他处理伤口煎药调理的都是唐茂年,他不慎挨罚时,也是他偷偷藏在一边陪他,并在他支撑不住时鼓舞他。
在宋清越的记忆里,唐茂年善良老实,对事对人都诚恳温和,那金子深欺负了他很多年,他也从未反抗报复过,唯有这一次,对方提及亡妻,他才下了点无关紧要的痒痒粉。
宋清越伤心自责,一是为唐茂年惨死,二是觉得自己不该为一个残害同门的恶徒伤心,三是认为金子深之死与他有关。
“知许,若我将藏玉剑带在身边,或是亲自交到你手上,而不是把剑随意放在三师兄房内……金子深兴许就不会有机会拿到那把剑,他也就不会死……呜呜都是我的错!”
听到这话,傅长言真是哭笑不得,他拍拍宋清越肩膀,两眼认真的看着他,道:“清越,你为何要钻牛角尖。金子深是自己找死,若非是他偷拿藏玉剑,又岂会枉死?此事不怪你,别哭了,再哭下去,惊动你叔伯,怕是到时候又要罚你。”
他可听了,宋家有两位特别严格的先生,是宋清越的叔父。
二人对宋清越寄予厚望,从就对他比旁人要严厉许多,倘若被他们知晓宋清越在此大哭,肯定会认为他是在为唐茂年那个正道败类伤心,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罚他呢。
先前宋钰犯错,被警世堂得皮开肉绽骨头都裂了,就宋清越这身板,傅长言可不想看他遭罪。
便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哄了许久,期间还得顶着宋清玄的白眼,子夜时分才勉强哄宋清越入睡。
“多谢酆公子了。”
宋清玄很不情愿的对傅长言拱手,末了斜眼看着他,“清越有我照顾便好,夜色已深,公子回去歇息吧,恕清玄不送!”
傅长言装作没听见,拉起宋清越的手摸了又摸、摸了再摸,见宋清玄气的脸红脖子粗,才懒洋洋道:“清玄啊,你看清越刚才搂着我不撒手,我要是现在走了,万一他晚上又哭起来怎么办,你看你又哄不了……”
“你!”宋清玄一时语塞,瞪着傅长言的目光像是随时要拔剑砍了他摸宋清越的那只手,握紧了拳头才忍住,咬牙切齿道:“酆公子放心,清玄已在房内点了安神香,清越自是一夜好梦。公子还是尽快回去吧,莫要让三师兄在寒风中久候!”
“你三师兄在外面等着?”傅长言愣住,宋钰不是早走了吗,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他居然在外面等着他?
思及此,无意再逗留下去,当即起身往房外跑。
屋外黑漆漆的,繁星满空的夜幕已被云层遮蔽,那弯月牙不知去向。
宋家为了省钱,入夜后连灯柱都不使用,仅有一盏灯笼挂在院子入口处的月门边。
影影绰绰间,宋钰一抹灰白孤零零立在昏暗的烛火下,身姿挺拔如松,一动不动静静立着,好似一块石头,唯有随风轻扬的衣袂提醒着傅长言他是个活人。
他才走下台阶,宋钰就听到动静望过来了,这一偏头,风将他发冠上缠绕的丝绫吹到面前,发丝撩乱丝绫翩飞,衬得他那张如琢如磨温润如玉的面庞更加出尘如仙。
傅长言暗骂自个儿竟叫这样一个仙人在夜色里等了两个时辰,实在是折福折寿!
遂加快步伐冲过去,甚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不必在此等我。”言罢又嗫嚅到:“我、我不知你在此等我……”
若他晓得宋钰在这等着,早出来叫他回去了!不过他等他做什么?
宋钰看他出来,神色淡淡:“不要紧。”
“你在这等我,可是有什么事要?”傅长言放下手,抬眼望着他。
宋钰似是被他问住了,好半天回答不上,恰好一阵风裹挟着凉意袭来,傅长言便试探着问:“天都这么晚了,不若我们回去再?”
“嗯。”
宋钰终于点头了,接着转身往前走,背对着傅长言时,唇角忍不住弯了弯,紧张揪着袖子的手指也松开了。
便一前一后回到雅竹居,傅长言一路上都在想白日里发生的事,进房后,一撩衣摆坐到椅子上,道:“宋钰,细细想来,我觉得金子深之死另有他故。”
宋钰本在斟酌要如何开口让二人同寝,听了傅长言的话后,也坐到桌边,“何解?”
傅长言把玩着桌上的杯子,“我若是酆烬生,这时候定然忙着给自己找靠山寻活路,哪有功夫千里迢迢跑到清凌缥缈山来杀人,何况杀了一个我又能如何,你对不对?”
“藏玉剑。”宋钰沉声。
傅长言就笑:“那就更不过去了,藏玉剑如今回到酆怀手里,酆烬生怎么不在杀人后拿走它?”
酆烬生又不傻,放着传家宝藏玉剑不拿,大老远跑过来,冒着被宋家一堆高手发现的危险就为了杀个人。
再,杀了他这个酆怀儿子也没用啊,酆怀那老东西儿子一堆,杀了他一个,还有别的儿子能继承酆家家业。
宋钰道:“你想如何?”
傅长言眉眼一弯,笑道:“灵昀公子果然聪慧过人~恐怕我俩还不能安寝,得去缥缈峰走一遭,不知灵昀公子可愿带在下一程?”
宋钰没有话,但已起身召了云泽剑出来,迈了一步站上去。
傅长言从椅子上蹿起,几步蹦到剑上。
待云泽剑飞出屋外后,他拉一拉宋钰的衣袖,凑近他耳边道:“咱得悄悄的去,你仔细些,莫叫别人发现了。”
宋钰便没有在天上飞,而是顺着石阶拐来拐去飞到金子深出事的地方。
上来时,傅长言顺手取了一盏灯笼,借着灯笼里的烛火,他看到发现金子深尸体的地方确实有点古怪。
忽明忽暗的烛火里,一个人形轮廓嵌入石壁之中,石壁周围则有一圈不起眼的孔,上头有邪气萦绕。
金子深死的真惨,活生生被钉在墙上冻死了,这就是传中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可到底是谁杀了他?
缥缈峰的风雪同昆仑山山顶的风雪一样,时大时从不停歇,自金子深尸首被移走起,已过了约莫有五六个时辰,石壁上的人形轮廓早被风雪填满,傅长言凑得极近又看的十分仔细,才发现边沿那些不起眼的孔。
不知是何利器所为,尚有邪气藏在孔内,将覆在表面的雪花拂去后,邪气便飞散到空中不见。
傅长言摩挲着孔,少顷,掏了折腰出来,想把人形轮廓里的雪花扫干净,然不等他出手便有几道剑光闪过,轮廓里的雪花眨眼间落了个干净。
“众人都识得折腰扇,非万不得已,轻易莫要拿出来。”宋钰低低的话声在身后冒出,他反手将云泽剑收回剑鞘。
傅长言敷衍的“嗯”了几声,眯着眼睛凑近石壁上的人形坑,手指贴在被重力压出凹痕的石壁上,细细摩挲一番后发现也有几个孔。
“噬魂术……哇,真是厉害!”
脑中灵光一闪便想到了,有一种邪术是引天地间的邪气化作丝线,将其束缚活物,邪气便会慢慢吸食活物的魂魄,期间活物会痛不欲生但五感皆失无法求救,如此受尽折磨直至魂魄湮灭,那邪气吸食生魂后就有能力自由游走于天地间。
魂魄为人之根本,若非动用法术,轻易是不会消散的,否则世间哪来那么多地阴徘徊。
正道人士湮灭魂魄一般有两种,其一是以利器注入灵力后撕裂魂魄将其摧毁,譬如当年杀野猪时宋惊尘摧毁酆儒竹太爷爷魂魄的法子;其二是引天雷劈开,将魂魄直接劈成碎片,这个法子在仙门百家里,女修者使用较多,譬如霓氏老尼姑在扶摇阁那次。
先前傅长言便一直在想,不管是谁杀了金子深,对方既然连魂魄都一并摧毁了,闹出的动静势必不,藏在此处调查炼魂术之事的弟子们不可能没觉察到。
如今想来,能神不知鬼不觉就将魂魄湮灭,唯有邪道中人爱用的噬魂术了,无需浪费施术者的灵力又不必引天雷,稍微拿点血画个阵就能把活物的魂魄取走。
“卓无忌。”
宋钰自然晓得何为噬魂术,便森冷开口,点了魔宗左使的大名。
踏雪已在缥缈山逗留了月余,作为魔宗宗主的爱宠,离开招摇山如此之久却无人来寻,着实奇怪。除非是魔宗那边与傅长言一直有联系,踏雪留在缥缈山不走也是为了保护他,或是充当传信使,让傅长言随时能将身边发生的事情传递到魔宗。
傅长言听他口气不对,怔一怔立马否认:“我发誓,自来到缥缈山后没有和魔宗任何人联络过,踏雪也没有往外传递过什么消息。起来你可能不信,卓无忌那厮最讨厌我,从前我活着时他就想暗杀我……”
“我信……”宋钰忽而沉沉出声,眼眸微垂,眉头略略蹙起。
当年在招摇山,他拿剑指着傅长言时,卓无忌就在暗处,可他却没有出面帮傅长言的意思,还暗中推了他一掌,使他撞到了他的剑上……
“宋钰?宋钰!”
傅长言奇怪的看着突然阴沉的宋钰,喊了一声不见他回神便又大喊了一声,这般,宋钰才似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睁着一对黑亮的眼受惊般望着他。
“宋钰,你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哎?”
方要问他想什么呢,他毫无预兆地就伸手在他胸口处乱摸起来。
哇???
宋钰这是魔怔了?
傅长言一头雾水的瞅着他,须臾扣住他瞎摸的手,笑嘻嘻道:“你这是作甚?灵昀公子莫不是忘了,我不好男色。”
一句话,宋钰如遭电击猛地抽手,他背过身去,收回的手轻颤着,睫毛更是颤动不止,眸中有千万情愫萦绕。
傅长言以为他又生气了,正要哄哄,一个人影从石阶那飞了上来,手里拎着一个木篮子,头戴斗篷,定睛一看竟是宋清玄?
“嗯?你怎么在这!”
咋一见傅长言,宋清玄也吃了一惊,完看到宋钰也在,连忙拱手行礼,语气恭敬的道:“三师兄。”
“三更半夜的,你上来做什么?”傅长言挑了挑眉,言罢几步奔过去,便见宋清玄手里的木篮里头装满了纸钱冥币,“这些玩意儿干嘛呢,给唐茂年的,还是……金子深?”
宋清玄露出紧张之色,看一眼侧身站着的宋钰,嘴里嗫嗫嚅嚅好半天不出话来。
傅长言抓了一把纸钱,淡淡出声:“清玄,你好像很喜欢清越啊,对他的占有欲也有……嗯不太正常,莫非你是个断袖?”
“呸!不许胡!”宋清玄当即大喝,要不是宋钰在场,他恐怕已经拔剑砍傅长言了,“你知道什么啊,清越……清越从和我一起长大,他待我好,特别好,我只是关心他!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清越善良又单纯,我要是不多留一个心眼,他早不知道被别人骗过多少回了!”
“所以你便杀了金子深,免得他再欺负唐茂年!”傅长言飞快的接过话,冷不防拔高音调,“因为唐茂年伤心难过的话,清越也会跟着难过,我的可对?”
“什、什么?”宋清玄被他的有点反应不过来,登时就结巴了,“胡、你胡什么呢,我、我怎么可能杀金子深!”
傅长言将手里的纸钱撒到天上,幽幽道:“若不是你杀了金子深,大半夜的不睡觉,拎着一篮子纸钱作甚?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你的行踪,还特地御剑顺着石阶飞上来,你你不是心虚还能是什么?”
宋清玄气愤道:“我!我这是为了清越!”
“,怎么是为了清越。”傅长言双手环胸,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却在想着怎么事情又扯到宋清越身上去了。
莫非真有人演技精湛表里不一,年纪轻轻却城府颇深,暗中将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倘若大胆推断镇六合的冰室是宋清越所为,唐茂年与宋清越走得近,炼魂术也是他教唆的,后杀金子深嫁祸给唐茂年,拉他做替罪羔羊,再利用藏玉剑引出酆家来转移注意力。
连环相扣的计策,倒是不无可能。
可除了宋清越,宋清玄也有可能是真凶,当年重修塔楼,他也是参与了的。
所以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