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展学长,要比长大以后稍微不稳重一点。

    跑得也要更快。

    俞堂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已经被带进了隋家的主宅。

    抱住他的臂严严实实护在他背后,少年还没来得及开始拔节，胸肩单薄清瘦，能听得见清晰微快的心跳声。

    一路上，隋家人的目光友善而好奇。

    隋队医高挽着袖口，笑吟吟走出来，也不急着上前。隋应时扶着拐杖，站在楼梯拐角处，伸止住险些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的保镖。

    只有几岁的隋柒跑出来，抱着自己心爱的镶钻甲模型,好奇地从大人身后探出脑袋。

    展琛什么也没能顾得上。

    他甚至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绊了下,及时稳住身体,把瘦弱的男孩子往怀里颠了颠，又抱得更紧。

    他察觉到俞堂伸出，主动抱住他的肩膀。

    怀里的男孩子借着力道攀上来,埋进他的颈间,隔着薄薄的白衬衫咬了一口。

    展琛停住脚步。

    俞堂攥住他被熨烫板正的棉质衬衫,把脸埋进去贴了贴，抬起头看他。

    男孩子瘦得厉害,显得眼睛更大，明净的瞳底映着他的影子。

    俞堂看着他,眼睛里映出点笑意。

    隋正帆被妻子扯回了房间。

    隋应时拄着拐杖，把走廊里的人挨个轰干净，慢吞吞背着离开。

    楼梯空荡安静，阳光顺着窗格落进来，明亮得像是场被光影里纷飞灰尘覆裹着的梦。

    “不着急,不是梦。”

    俞堂一只放在他背上，胡噜了两圈：“展学长。”

    俞堂：“我被你偷回来了。”

    他隔着衣料，按住展琛肩上被咬出的牙印。

    展琛隔了几秒才轻轻笑起来。

    他低下头，贴上俞堂的额头蹭了蹭，他像是没了力气，晃了下才站稳，又把俞堂往怀里护进去。

    他把俞堂抱回自己的房间。

    -

    展琛的书房，要比实验室里那间破烂攒出的屋好得多。

    他曾经给光团讲过很多次这间书房，在记忆被清洗以后，它频繁地出现在展琛的梦里，成了有关家仅剩的痕迹。

    展琛抱着暖乎乎的一团光，耐心地讲，自己有一间比实验体宿舍漂亮得多的书房。

    不是用废木箱拼凑出来的桌椅，也不是蒙了好几层塑料纸的窗户。

    书房里有床，不是硬板床，装了专门定制的高科技智能云感按摩床垫。

    他有投影仪，有几千部电影存货，一整个书架的书，什么类型的都有，有他喜欢的械学原理，也有这片星系的传和故事。

    展琛向他的电子风暴承诺——等他结束任务回部里，就能做一个翻书器人，每天给爱学习的光团老师翻书看。

    俞堂探出头，看着这间被展琛描述过无数次的书房。

    它和展琛的一样，比展琛能出的还要好。

    书桌上放着展琛时候的照片，桌角整齐摆放着展琛写的笔记和画的设计图，书架上放着展琛自己做的玩具和模型，墙上是展琛的目标。

    少年时候的展琛，还会一本正经地把进入军事学院后勤专业的目标写成大字，工工整整贴在墙上。

    窗台上放着盆长得郁郁葱葱的云松，叶色青翠，窗外是隋家给子弟们练习甲驾驶的训练场。

    今天没有人训练，风安静得很。晴暖的日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纱落进来，栖落在木质的地板上，透出某种有宁神效用的淡淡松香。

    这间书房里，到处都是属于展琛的痕迹。

    俞堂被展琛轻放在床上。

    他实在很想看看展学长时候的照片，可惜才来得及探头张望一眼，就被展琛的身影遮住。

    “躺好。”

    展琛温声开口，掌心覆上他的额头：“我先给你检查一下。”

    俞堂老老实实躺平下去：“其实不用”

    他想这些不过都是些问题，他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考核世界，也不是第一回接这具身体。

    被从孤儿院收养以后，他就一直在那对人类的养父母里。

    饥一顿饱一顿、在冰冷漆黑的洗间里关一宿禁闭已经是最轻的惩罚，学业没有进步无疑要接受教训，被发现了不务正业，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他一直以为所有父母都这样，直到遇上骆燃的父母——要不是系统及时找到了人类行为学研究指南，他都未必能给出不露馅的回应。

    只不过，比起能见到展琛，这些都是再微不足道的事。

    展琛仔细调整了室内的温度，确认过已经足够暖和，才放轻力道，掀开他身上半旧松垮的毛衣。

    男孩子营养不良的厉害，瘦得胸肋分明，细瘦的臂一只就能圈得过来，不少地方还有泛紫的淤青。

    俞堂半蜷着，在已经足够温暖的书房室内，还是条件反射地微微打了个激灵。

    展琛停下动作：“冷？”

    俞堂摇了摇头。

    他实在没怎么见过时候的展学长，这会儿的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任凭展琛对着自己来回折腾，视线还落在展琛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回了少年的时候，展琛身上的沉稳气少了不少，站在他的目光里，耳根还泛着点淡红。

    俞堂忍不住轻轻牵了下嘴角。

    这种感觉很奇异——这时候的展琛其实不该属于他，如果没有那些阴谋横加干涉，展琛就不会成为特工，不会被清洗记忆植入程序，不会进入实验室卧底，然后遇到一团迷路的电子风暴。

    展琛原本应该顺利长大，有隋正帆夫妇在，展琛会和隋家和解，成为整个联盟最出色的甲专家，拿数不清的s级功勋。

    可这个时候的展琛又的确已经属于他。

    同一条时间线上的无数种可能，在被观测时终于彻底坍缩成唯一的一种。

    少年的展琛站在他面前，握住他的。

    俞堂一点点握回去。

    那只上还没有磨出薄薄的枪茧，还没有因为程序的惩罚而总是微凉潮湿，渗着拭不净的冷汗。

    被他握着的掌温暖，修长的指回拢住他的。

    展琛看着他，空出的拢着俞堂的短发，力道轻缓地慢慢按揉。

    “别管它了，展学长。”俞堂蹭了蹭展琛的掌心，“养一下就好了。”

    展琛很会养他，上次考核的时候，展琛把他领回家，也只用一年就替他调理好了身体。

    如果不是异能领域反噬，他也不会在最后任务失败，溃散成一片粒子。

    “是人类的身体太不结实了。”

    俞堂：“其实不要紧，你一养就养好了。”

    展琛像是猜到他会这么，在床边坐下，摸了摸俞堂的发顶：“要怎么养？”

    俞堂抬了下眉，正要开口，看见展琛眉宇间的柔和纵容，忽然明白了展琛的意思。

    ——这一次，他们是完全自由、不受穿书局的任何部门监管，也不用再担心有什么角色ooc。

    这是被修正的过往。

    他可以提最任性的要求，也可以做最不懂事的电子风暴。

    “养电子风暴要求很高。”

    俞堂想了想：“电子风暴要在人类身边睡觉，除了睡觉，每天至少要专心陪电子风暴2个时。”

    展琛哑然：“好。”

    俞堂掰指：“我不想只吃牛奶和饼干了，我还想吃蛋挞，刚烤出来还烫嘴，一戳就会漏的那种。”

    展琛点了点头：“好。”

    俞堂：“不用给我另外准备房间，我们就一起在这里，我不会占很多地方。”

    展琛眼里透出些笑意，配合着点头，温声点破了电子风暴的心思：“可以一起看书、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洗澡和睡觉。”

    俞堂咳嗽了一声，嘴角绷不住地抬起来。

    “现在是寒假时间，等开学了，我想和你一起上学，我现在成绩很好，可以直接做插班生。”

    俞堂热乎乎地想了想，又扳了根指头：“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都可以来问你”

    展琛抬，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俞堂的额头。

    直接把人抢回家，还没来得及对已知信息，他知道俞堂准在这里等着自己：“想问什么？”

    俞堂实在忍不住问：“展学长，你是用什么理由把我要回来的？”

    看着时候的展学长，躺在展学长时候睡觉的床上，马上就要和时候的展学长一起长大。

    俞堂其实来不及分出心神想这个，可又实在忍不住想这个。

    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他至少还得再熬几年，才能和展琛在学校的走廊里偶然见面。

    那时候他已经被退养了，又因为超了年纪，不能再回孤儿院。没那么多剧情和人设限制，可以顺理成章地跟着展琛一起回家。

    俞堂倒不意外展琛会提前来找自己，可提前得这样直接了当，还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俞堂当然很高兴和展学长一起长大。

    这一点固然毋庸置疑，但有些很重要的事，还是有必要确认过，才能让人彻底放心。

    “s，按照联盟的相关法律，我们将来要做的事，不能在一个户口本上。”

    俞堂考虑得很长远：“我很高兴可以和你一起洗澡和睡觉，展学长，但我们——”

    他的话头在看到门外的人影时堪堪刹住。

    隋应时站在门外，张了下嘴没话，花白的眉毛止不住地挑了挑。

    隋应时：“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俞堂：“”

    展琛：“”

    见多识广的隋家老家主没听过这个，清了清嗓子，摆摆轰走了隋正帆夫妇。

    隋应时谨慎地退出门外，同拯救了世界的电子风暴颔首致谢，体贴地从门外替两个晚辈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