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调查科的人动作很快。

    养父养母被带回安全部,他们没那么容易逃过去，还要进行进一步有关涉案细节的调查。

    隋正帆没有和科里的探员一起回去，他安排妥当了一应后续工作,带着那个被解救出来的男孩子一起，和聂驰上了隋家的车。

    “也是奇了,怎么忽然这么多人来抢一个孩子？”

    探员们留在屋内取证,有人悄悄往楼下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你们知道吗？”

    他问的是两个新来的探员，这两个人很面生,是隋科长这次回来直接带来的，不定知道些内情：“对了,隋科不是有密任务，怎么忽然取消了？蒲家的少爷又是什么时候找着的”

    被问的探员推了推眼镜，摸了下自己的大拇指,回头看了一眼同伴。

    “都是密，咱们就管不着了。”

    戴磊笑嘻嘻过来：“好了好了，快干活。回头我请你们去看舞蹈演出，我有内部票,第一排，看得特清楚。”

    有人忍不住好奇：“跳舞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还喜欢这个？”

    “是你们不会欣赏。”

    戴磊格外神秘，招了招：“我跟你们，有一对刚来帝都的双人舞演员，跳得特别好”

    几个探员闲聊了几句,到底没讨论出来什么有关“密”的名堂，索性也不再深究。

    戴磊得煞有介事，也吸引了不少人,探员们一边做事，边问起了戴磊里的舞蹈演出门票。

    -

    俞堂盖着毯子，躺在车后座，忽然听见脑海里熟悉的械音。

    “宿主！”

    系统火急火燎闯进来：“穿书局接到警报，好像有不明人物也潜进了这本书里，现在剧情线已经彻底失控——”

    俞堂打了个呵欠，在意识海里朝系统挥了挥，裹着毯子翻了个身。

    系统：“”

    按照剧情，这本书已经快进到了俞堂接受穿书局的第一次考核。

    展琛被终端回收后，失去了原本的记忆，成为了监察部门的一段数据。

    俞堂为了找人，一路被穿书局引诱过去，为了找到展琛，同意了进入新人的考核世界。

    展琛原本只是监考官，却莫名忍不住，也在考核世界里领取了一个角色，他们在别人的故事里一起生活了八年。

    按照系统的预测，这次剧情会出现的最大改动，也无非是作为监考官的展先生更换了角色选择，以隋家继承人的身份，和实名注册的宿主谈一段真正青梅竹马的早恋。

    系统扯着游戏世界开了后门，火急火燎赶过来，准备等展先生一进入考核世界，就里应外合，直接把宿主从收养家庭偷出去。

    没想到，等它赶到俞堂的意识海，俞堂居然已经在去隋家的路上了。

    “宿主，还有多少人也进入了这本书？”

    系统忧心忡忡：“我们检查过，至少收到了三条异常警报”

    俞堂扳着指头数了数：“至少三十个人。”

    系统：“”

    俞堂有点好奇：“剧情失控会怎么样？”

    系统顶着满屏幕操心的雪花，正要紧急联络游戏世界，闻言忽然怔了下。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不能破坏主线剧情是当初穿书局对配角部门的要求，穿了，其实无非是保障主角的权益。作为配角，不能抢夺主角的资源，不论做什么都要为了主角服务。

    可现在，已经没有所谓“主角”和“配角”了。

    这是一本完全自由、结局彻底开放的书，就算宿主和展先生在到达法定年龄以后直接结婚，也没有任何问题。

    系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终于忍不住高兴起来：“不会怎么样！宿主，我们可以想打几个时游戏就打几个时游戏！”

    俞堂哑然，把心神退回意识海，分给了系统一把蒲影祖父刚塞给他的奶糖。

    他其实也没能料到眼下的状况。

    上次进入这本书的时候，他是人类唯恐避之不及的祸害，是连自己养的人类都弄丢了的电子风暴，也是连字都写不好、稍微复杂一点的话就不利索的、养父母口中的“野子”。

    这也是终端设下的陷阱，终端不肯给他正常的父母，也不会让他接触哪怕稍有些温情的npc。

    这份待遇也延续到了后来的喻堂身上。

    终端煞费苦心，做了这么多脚，无非是不想让他遇见哪怕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的人类。

    这些只是当初被帮了些忙，就不约而同放下里的工作，特意回到这本书里找他，特意来给给电子风暴撑腰的人类。

    俞堂抱着毯子，向角落里挪了挪。

    察觉到隋正帆低头看过来的视线，他闭上眼睛，把毯子不着痕迹地扯过头顶，尽职尽责地装睡。

    他有点紧张。

    进入这本书的时候，他还做好了跳窗户逃出去，等着展学长来找自己的准备。

    他其实没想过，除了展学长、红卡、蓝卡和蒲影，还会有人类也喜欢他。

    -

    聂驰扶着方向盘，看了一眼旁边的庄域。

    他请了病假，重新回穿书局打工，原本只是想借用职业经理人的身份，找个会，把俞先生从那个收养家庭里偷出来。

    谁知道才到楼下，就看见了不只一辆眼熟的车。

    “队长。”聂驰悄声，“你没你请事假也是为了这个”

    庄域横他一眼：“病假都让你请了，我有什么办法？咱们两个在同一个台阶把脚崴了？”

    聂驰咳了一声，压压嘴角转回去，继续专心开车。

    “指导员都亲自回来了，咱们肯定抢不过。”

    庄域向后示意了下，低声嘱咐：“你在隋家做经理人，记得多给展先生提供会”

    聂驰忍不住提醒：“队长，他们都还没成年——”

    “”庄域：“和家人好好相处，缓和一点，别再闹僵了。”

    聂驰：“”

    庄域把话完，拍了拍副队的肩膀，看向后视镜。

    隋正帆坐在后排座，低头看着角落里卷着毯子的那一团。

    他的视线专注，两只虚攥成拳，放在膝上，是做指导员从没有过的局促无措。

    隋正帆没真正做过父亲。

    不只是因为他们的孩子被再三夺走，甚至抹杀了存在——他和妻子几乎把所有的经历都放在了安全部和特战队上。

    他几乎不用回想，就能出特战队里每个队员的年龄、体能数据和擅长科目。

    他和每个队员都谈过心，能出哪个队员的心态不稳，哪个队员好胜心强，哪个战士喜欢喝可乐，可只有吃营养餐才能长得和其他成年队员一般高。

    可隋正帆和妻子一点也不了解他们的儿子。

    他们只是在和家族的通话里，知道那个孩子很聪明、成绩很好，脾气又很倔。

    偶尔家里会发来消息，他那个儿子又和家族安排好的方向起了冲突。

    那个孩子一直用着在孤儿院时的名字“展琛”，他太犟，从来不肯顺着长辈们的期望长大，隋家家主隋应时总是被气得摔拐杖，偏偏又比谁都欣赏这个没人管得住的孩子。

    隋正帆和妻子出了意外，在电子风暴里失踪后，隋家其实并不赞同展琛去做特工。

    被领养回来后，展琛总共也没见过隋正帆夫妇几次，每次见面，共处的时间也有限。

    隋应时向展琛保证，隋家不会因为隋正帆夫妇牺牲就薄待他。

    隋应时承诺，不论是不是隋正帆夫妇亲生的孩子，只要展琛不跑去一门心思做不务正业的后勤，他们就会给他一个隋家的名字，他就还是隋家的继承人。

    那之后不久，隋家收到了展琛在任务中意外牺牲的通知。

    再后来，有一天，忽然所有人都忘了“展琛”这个名字。

    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涂抹改写，他们记忆里那个温和执拗的年轻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心要去娱乐圈做影帝的继承人，还看上了个当红的明星。

    静下来的时候，隋应时也会独自坐在茶室里，慢慢地泡一杯茶，看着袅袅蒸汽里那个看不清的影子。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谁了，可他总觉得，这里该坐着个很安静的少年。

    眉宇温润，黑色的眼睛里却明净朗利，肩背轩挺得像是不会弯下来。

    那是个一心要做最好的无人自动驾驶甲，一心想要升级联盟的兵器体系，做出更有效用的武器装备，让父母可以回家的男孩子。

    隋应时把聂驰派去，给隋驷的工作室帮忙，暗中给隋驷的工作室提供资源，摆平隋驷惹出来的无数麻烦。

    他看着隋驷做的事越来越荒唐，还一意孤行，不肯取消隋驷继承人的身份。

    他只是想弄清楚记忆里那个越来越模糊的孩子去了什么地方。

    正帆夫妇留下的孩子不应当叫隋驷，隋应时总觉得他不该叫隋驷，也不喜欢什么演戏当明星，他记得那是个他见过最招人喜欢的孩子——

    隋驷的荒唐行径终归以被隋家除名告终。

    隋驷不再是隋家的继承人，被剥夺了所有财产。隋应时亲自来见他，坐在车后座上，忽然发现了一封凭空多出来的信。

    那封信是军用暗码写的，写在车窗拢着的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上。

    那封信拜托他，希望可以把财产留给和隋驷假结婚的那个年轻人，隋驷的助理，工作室的实际负责人。

    这件事其实很荒唐，隋应时不以为意，只当做是什么人煞费苦心的恶作剧，让聂驰把窗上的水汽擦净。

    ——可就在那一层雾气被轻易抹去的时候，隋应时脑海里却忽然跳出陌生的画面。

    沏茶的少年有条不紊，袅袅蒸汽从碧绿茶汤里腾起来。

    记忆里，男孩子抬起，在蒙了雾气的透明屏风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在他眼前，那扇车窗还没有来得及被擦去的角落，是唯一没有用暗码书写的两个字。

    喻堂。

    俞堂轻轻一晃，睁开眼睛。

    车停在了隋家门口。

    俞堂刚从一场没有展琛的梦里醒过来，他有一万个这种梦——梦是人类的潜意识，梦做习惯了，现实里也会跟着习惯。

    这具身体的数据还遗留着做梦的本能，俞堂蒙在毯子里清醒了两秒，从梦境里出来。

    隋正帆就坐在他身旁。

    按照s教给他的人类礼节，展学长不在，他要负责叫爸爸。

    俞堂清了下喉咙，他解开薄毯，沉稳地爬起来准备开口，却忽然听见格外耳熟的脚步声。

    车门拉开，一双把他整个揽住。

    聂驰刚下车绕过来，看到来人，轻轻耸了下肩，抱着臂同庄域靠远了些。

    展琛站在车外。

    他看起来也还是十几岁的年纪，胸口些微起伏，耳根泛着淡红，朝隋正帆俯了俯身郑重致谢。

    展琛伸出，连毯子一并把俞堂裹进怀里，跑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