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老太太年轻时候就是个活泼人, 上了岁数, 也没有一丝暮气, 每日带着孙子孙女逗趣, 有那爱吃就吃两口, 好玩的就看一看。因为爱听昆曲, 还在家里养了个戏班子。许复一直就, 她外祖母, 才是真真正正会过日子的人呢。

    方老太太爱漂亮，侍女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 她又极会调/教人，规矩也是极好。许复坐在那里看了眼给自己递茶的姑娘，一下子就笑了。

    “外祖母，前头的那些姐姐刚被您发嫁了，这又选上来一批, 您这屋里, 真是不缺漂亮姑娘。”

    “那可不。”方老太太一脸自豪, “这年轻的女孩子啊就如那雨后的翠竹, 鲜亮又讨人喜欢。看着她们啊, 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陆柯坐在一边, 只觉得有意思, 这外祖母话, 可真是痛快。

    “那是您□□得好。”许复道，“您屋里的哪个姐姐出去，都让人争相求娶。”

    “她们也不容易。家生子还好, 父母总在身边，就是往院子里当值，总还能见到。那些被卖给人牙子的可就不好了。”方老太太道，“就不得父母疼爱。最后还要骨肉分离，可怜呢！”

    “您的是。”许复在一边点点头。

    “不过啊，我自认眼睛毒，挑得都是规矩孩子。有那门户出来的，可有大志向。”方太太完看了陆柯一眼，声音放低了些，“你这女婿好看，年纪轻轻又立了军功，可盯住了！他就不是馋嘴猫，也怕那鱼往他嘴边蹦不是！”

    “他敢！”

    许复完还撇了陆柯一眼，差点给他吓个机灵。她们在聊什么，怎么觉得后背毛毛的，陆柯暗想。

    午饭的时候，方老太太留了陆柯在内院。她：“你舅父们规矩太多，又严肃，跟他们吃饭，没得倒了胃口。你就跟复儿一起陪我老婆子，就咱们三个。”

    陆柯赶忙起来道谢，他也不想去外间。外祖母得没错，舅父们真得很严肃。

    许复在一边抿着嘴笑了，她舅父们才不严肃呢，只不过是因为他这个辈在，故意装出来的。

    方老太太好吃会吃，午饭那道清蒸鲥鱼极得陆柯喜欢。即便这样，他还是夹了鱼腹处刺少的那块儿，摘干净了夹到许复盘子里。方老太太在一边看着直点头，这女婿可真会疼人。

    最后上来的，是一道莼菜羹。方老太太身边的侍女倚竹盛了一碗递到许复跟前。

    “外祖母的复宝最喜欢莼菜羹了。时候啊，她能吃两碗。”方老太太笑着道，“所以啊，她时候，跟个冬瓜一样。”

    许复一下子就红了脸。

    “外祖母。”许复娇嗔地喊道。

    “这怎么了？”方老太太笑着，“这娃娃，胖乎乎的才可爱。”

    陆柯在一边坐着，忽然心念一动。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全是地道的江南菜系。三片敲虾、三丝鱼卷、五彩鳝丝。也是，许家虽然是陇西起家，但是近数百年长居金陵，大梁立朝后才迁居汴梁。方家又是祖籍菰城，这口味，可不就偏江南。

    用过饭，方老太太吩咐侍女端了八宝甜汤上来。陆柯不解，悄悄看向许复。

    “若用鲥鱼，餐前饭后忌饮茶。”许复道。

    陆柯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上午喝的也是果子茶。

    “行了。陆子也躲得差不多了，得去前厅听听你舅父们的教诲了。”方老太太笑着开了口。

    “是。”陆柯赶忙起身，肃手应道。

    送走了陆柯，方老太太把许复叫到跟前，仔细地看了看她。见她气色很好，眉宇间又舒展，可见日子过得舒心，这才放下心来。

    “复宝可有好消息？”方老太太问道。

    许复闻言把脸一红，悄悄地把之前陆柯的话给外祖母学了一遍。

    “好好好！”方老太太笑着道，“这女婿想得周到，我复宝好福气。”

    许复把头靠在外祖母怀里，也点了点，：“他确实待我极好。”

    “听你们过些日子要去西南？”方老太太问道。

    许复点点头，：“是。他去替魏将军镇守西南。我也是要跟着去的。”

    “这样很好。”方老太太正色道，“你们新婚夫妻。现在感情还好，时间久了，自然会有摩擦。若是还在汴梁，到底跟你公公婆母住在一起，这吵起来都有不便。去了西南就不一样了，横竖就你们两个人，关起门来怎么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是。”许复应道。

    “有些话。你娘成亲的时候我跟她过，现在，我再跟你一遍。不要怕夫妻吵架，这过日子哪有不磕不碰的，你在许家长了十几年，他在陆家长了十几年，这一样的兄弟还不一样的性格呢，更不用你们两个了。夫妻之间，没什么好瞒着的。不喜欢了，不高兴了，就出来，他改一点，你改一点，不就好了，对不对？”方老太太道，“相敬如宾那都是糊弄傻子的，他跟你成宾客了，势必就成了别人家的主人。”

    “复儿明白。”许复应道。

    “我复宝聪明。这日子不愁过不好。”方老太太完，又拍了拍许复的手，“到了西南，没有你公公婆母掺和，趁着这个时候，好生把他的心拢过来。外祖母跟你，再和善的婆母终归不是娘亲，你得让你夫君，跟你一条心。”

    “嗯。”许复牢牢记住了外祖母的话。

    晚上，两个听了一肚子教诲的人坐在马车里。陆柯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许复，：“这些日子委屈复儿了。”

    许复被这话得有些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陆柯，：“你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今日用饭。你比在家的时候多喝一碗莼菜羹，多用了半碗饭。可见，家里的菜不合你的口味。”

    许复这下彻底呆住了。她确实吃不惯陆家的饭菜，这才修了厨房做合口的东西，陆柯回来次数又少，她也就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一顿饭，他竟然看出来了。

    “是不是？”陆柯问道，“不许瞒着我。”

    许复伸手摸了摸陆柯的脸，：“没关系的。”

    “我记得你陪房里有厨娘的。”陆柯道，“去西南的时候，带上吧。我也喜欢江南菜的味道。”

    “你真好。”许复轻声道。

    马车里有些昏暗，可是陆柯还是看清楚了许复脸上的眼泪。他伸手擦了擦，：“哭什么？”

    “就是想哭，不行吗？”许复嘟着嘴却笑了起来。

    “当然行了，复儿想做什么都行。”

    陆柯完亲了亲她。她可真香。

    “对了，你名叫复宝？”陆柯问道。

    “也不是。”许复，“不过就是外祖母喜欢这么叫我。如果这要算名的话，那我有好几个呢。复宝、大复宝、大乖宝，都是外祖母喊起来的。”

    “那我以后能这么叫你吗？”陆柯问道。

    许复想了想，：“行啊。不过作为交换，你得把你名告诉我。”

    ‘

    这下陆柯可犯了难。

    “不行吗？”陆柯问道。

    “当然不行了。”许复娇嗔地道，“你就得告诉我。”

    “这个……”

    陆柯抓了抓头发，又看了眼许复，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终于轻声开了口。

    “娇娇。”

    “什么？”许复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娇娇。”陆柯又重复了一遍。

    “哈哈哈哈！”许复这下忍不住了，笑倒在陆柯怀里，“你名叫娇娇。”

    “娘亲我生下来才四斤多一点。那哭声跟猫似的。家里人都怕养不活。当时正好在凉州，就学了那边的规矩，给我起了个姑娘家的名，是这样养得住。”陆柯红着脸解释给许复听。

    “陆娇娇。”

    许复忍不住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她看了看陆柯，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点点头道：“看来这个规矩还是对的，你现在可是健壮得很呢！”

    “好了。不许当着柔柔的面这么叫我，这家里只有她不知道。”陆柯道。

    “好！”许复赶忙应了。不过她后半句没出来，那就是“我尽量，如果没忍住被她听见了，那我也没有办法。”

    因为知道中秋节以后就要去西南。京郊的精兵们都被特准回家整理东西，安排家里的事情。毕竟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许复这边也开始整理东西，毕竟这一去就要好几年，她总得准备周全了。

    雅卉机灵，听闻三爷跟三奶奶要去西南，一狠心，趁着许复这天在厢房整理东西，她就走了进去。

    “有事吗？”许复问道。

    雅卉深吸了一口气，给许复行了礼，：“三奶奶，婢子想跟您去西南。”

    “哦？”许复看了眼雅卉，“舍得家里？”

    “不舍得也得舍得啊！”雅卉苦笑了一下，“自从婢子进了院子，我那祖母又开始动起心思来了。三奶奶您别气，她也是想让婢子过得好一点罢了。”

    “所以呢？”许复问道。

    “婢子想跟您去西南，这样祖母就不到我了。况且，婢子也有自己的心思。”雅卉着着，脸就红了起来，“婢子想着三爷手下那么多兵将，万一有合适的，婢子也算终身有靠了。”

    “好机灵的丫头。”许复赞许道，“准了！”

    “婢子多谢三奶奶提携。”雅卉笑着给许复行了礼。

    晚上，因为陆柯要去西南，这些日子都是一家子在一起用饭。席间，陆夫人拿出护身符递给陆柯，：“这是娘亲特意去万佛寺求来的，你戴着，能保平安。”

    陆柯接过来看了看，：“娘亲，灵吗？”

    “不许胡！”陆夫人正色道，“佛爷怎么可能不灵。你知道为什么你武功高强仗厉害吗？”

    陆柯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仗厉害不是因为随了祖父父亲吗？

    “你大哥二哥出生前，你爹都去烧了三支高香，可惜啊，你爹拜成了文曲星，你大哥二哥念书才这般厉害。到了你这儿娘亲想着得有个人继承陆家啊，就跟着你爹去了关帝庙，娘亲大着肚子磕了三个头，可见心有多诚。而且，还在关帝烧了三支高香。那三支高香，整整花了九十两银子呢！所以你年纪轻轻就成了将军。”

    陆夫人表情严肃地完之后，陆柯跟他二哥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许复强忍着笑意，在底下一直掐着陆柯的大腿。陆柔早就忍不住了，一碗饭直接合在了裙子上。

    “严肃点。”陆达正色道，“你们娘亲得对！”

    陆柯没话，心道你们就趁着祖父没在胡吧！

    只有佑儿可爱，他看着自家娘亲，嘟着嘴巴开了口。

    “娘亲娘亲。您生佑儿之前有没有去烧高香？”

    二奶奶曹菁本来就忍得辛苦，佑儿这话一出来，她终于笑出了声。这子，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