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黔州夏秋多雨, 又毫无预兆, 往往前一刻还是响晴薄日, 下一刻就狂风大作, 接着就是瓢泼大雨。陆柯跟许复从汴梁带来的油纸伞根本就不起作用, 风一吹, 就坏了。
这一天, 陆柯领着许复在街上闲逛, 两个人把侍女厮全留在家里,谁都没带。黔州民风更加开放, 两个人牵手走在街上,许复看着夷人少女穿着各色服饰,觉得特别好看。她想,过些日子一定也要弄一套来穿穿才好。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祖上写的游记, 靠着衣服跟发饰, 来分辨那些衣衫各异的人群。
忽然狂风又起, 陆柯赶忙拉着许复躲进了街边廊下。他刚刚把许复护到身后, 大雨就下了起来。
许复站在廊下看着那雨滴练成了一条线, :“陆哥哥, 这里的雨跟汴梁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是啊。”陆柯道。
他揽住许复的肩膀, 又心翼翼地把她的百褶裙稍微提起来一些。汉家衣着, 在这里,多有不便。
“陆哥哥,怪不得那夷人姑娘的裙子都在脚面上面呢。”许复道, “这长裙,在这里一点都不方便。因地制宜这话一点不假,这衣服到了这里,都要改一改才好。”
许复这话给陆柯提了醒。
“多谢复儿提醒。”陆柯拉了拉许复的手
“谢我什么?”许复有些不明白。
“谢你刚才那句话。”陆柯道,“这铠甲,也是得改一改的。”
两个人话间,雨就停了,接着太阳出来了。街道上一个又一个水洼映着蓝天白云,漂亮极了。
陆柯领着许复心翼翼地捡那干的地方走,有那多情的夷人少女,见陆柯俊俏,也不管他身侧有佳人,直接就把那五彩香囊扔进他怀里。
许复看了陆柯一眼,他还傻愣愣地拿着香囊不知所措。那少女冲他灿然一笑,:“我叫莫阿秀。我阿妈是荆人首领,叫莫黔依。我家长住矩州,今日是过来办事的。你若是到了矩州,提起莫家,他们都知道。”
少女一口官话略带着西南口音,清脆响亮,宛如击磬之声,直敲到人心里。
“这是我娘子。”陆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什么好,慌乱间看见许复正瞪着他,赶忙表明自己早已婚配。
“再会!”那少女却不理会,冲陆柯招了招手就走了。她步履轻盈,仿若一只鸟在林间跳跃。
许复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刚才肯定狼狈极了。
“复儿不用理她。”陆柯道。
许复撇了他一眼。
“我理不理她有什么用。记住了,人家叫莫阿秀!”许复完甩开陆柯的手,一步一步朝马车停着的方向走去。
陆柯没办法,只得跟在她身后,心道那姑娘可真是讨厌,好好的一天,全被她给破坏了。
许复走到马车跟前,这才发现自己的裙摆跟鞋袜全湿了。她坐上车,翻了翻,发现出来得急,她连条多余的帕子都没带。
许复坐在那儿把裙子下摆拧了拧,心道裙子还好,鞋袜全湿了可怎么办,这一路太冷了。
陆柯也跟着她上了马车,见许复看着脚发呆。伸手把她的鞋袜都脱了,接着把她的脚放进自己怀里。
“生气了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陆柯道,“本来到西南就水土不服,又病了一场。万一再着凉又病了可怎么办?”
许复也知道自己是迁怒陆柯,可是她确实就是生气。
“暖和了没?”陆柯边边伸手摸了摸,“还是那么凉,回去得泡个脚才行。”
许复没话,低着头扯着手里的帕子。
“复儿?”陆柯拽了拽许复的袖子,“怎么了?吃醋了?”
许复点点头又摇摇头。与其她吃醋,不如她再跟自己生气。自己跟陆柯千里迢迢来到西南,本来是想着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结果到了西南她就病了,现在跟陆柯出门,走路都得让他扶着。她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我,”许复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陆柯慌得赶紧把许复揽在怀里,:“我没看上那姑娘,真的。”
“不是。”许复抽抽搭搭地开了口,“我就是觉得我在拖你后腿。”
“怎么这么?”陆柯问道,“复儿聪慧机敏,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许复抱着陆柯没话,心里却是知道自己当初仗着聪明,认为教导他易如反掌,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不哭了啊。”陆柯拍了拍许复,“你不是过吗,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两个人着,就到了将军府。因为许复那鞋袜是湿的,陆柯用长裙把许复的脚掩住,抱她进了正屋。又吩咐芳卉了热水进来,自己蹲在那里,用手试了试水温,这才把许复的脚放了进去。
“烫吗?”陆柯抬头问道。
许复摇摇头,脚趾往后缩了缩,整张脸都羞红了。
“陆哥哥,让芳卉她们来就好。”
“要她们做什么。”陆柯道,“我给我娘子洗脚怎么了!”
许复看着陆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她想起了当初父亲对她的话。
“复儿聪敏,但是不可对任何人任何事生出轻慢戏谑之心。”
许复想,她之前到底还是仗着聪明有些看轻了陆柯。
“还凉吗?”陆柯问道。
“不冷了。”许复轻声道。
陆柯拿着大帕子把许复的脚擦干,又替她穿了鞋袜,这才让侍女进来把水端了出去。
“复儿,今日之事不要放在心上。”陆柯道,“不过,日后我必定是要与那矩州首领交道的。”
“我明白。”许复道。
许复临走的时候,方家老太太叮嘱过她,千万不要把自己困在内宅,这眼睛着于方寸之间,这心也会被困在方寸之间。她要往外看,看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的心,一直都是在你身上的。”陆柯道,“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这心都是你的。”
“我知道。”许复轻声道,“我也是。如果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了,那么,我也要把我的心拿回来。”
“不会的。”陆柯正色道,“若是我陆柯对许复有二心,死无葬身之地。”
“不许胡。”许复赶忙捂住陆柯的嘴。
陆柯一把就握住了许复的手,:“怕什么。我这颗心全在你那里。来,笑一笑我看看,我的复儿笑起来最美了。”
陆柯的话听在许复耳朵里,虽然无比熨帖,她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
“都荆女多情。今日那姑娘,一个两个还好,若是遇见得多了怎么办?”
“她们在多情跟我也没有关系。到了我这儿,就不兴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梦啊!”陆柯完捏了捏许复的下巴,“我复儿今日这醋可是吃得有些多了。不过啊,我喜欢。”
经此一事。二人感情比以前更胜一步,心意更加相通。
过了两日,汴梁精兵全部到了西南。陆柯又开始每日练兵,旬日一回。许复在家,每天看书,想着能帮陆柯多了解一下西南情况。
这天,许复正在书房看书,白湿淋淋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她赶忙让人拿帕子给它擦干净,接着捏了捏它的耳朵。
“白啊,你平常出门的那个狗洞呢,已经被修补好了。所以,你就安心在家待着,别总想去宁王家里追人家斗鸡。”
白嗷呜一声就趴在了许复怀里,一脸的不开心。
“你你是条狗,怎么总做那黄鼠狼才做的勾当。”许复完点了点白的脑门,“宁王府的鸡各个凶猛,愣是被你吓得学会了往树上飞,真是服了你了!”
许复抱着白玩了会儿,自己又坐回了书案。西南少民众多,十里不同俗。即便是同一民族,也是等级界限分明。虽陆柯这次过来是攻夷人,但是最后,总是还要他们归顺才是。
陆柯今日沐休,进来的时候许复还在书案前用功,专心致志,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复儿这是要考状元吗?”陆柯笑着就走了进来。
许复听见声音,抬头望去,因为太过专注,还略微有些茫然。
“看什么呢?我瞧瞧。”陆柯着就把许复抱到自己腿上。
“荆人分类众多,花荆多居大定,黑荆多居矩州……”
陆柯翻看着许复的笔迹,低头看了看她,:“复儿你这是?”
“夷人众多,最后不都还是要他们首领归顺大梁。”许复笑着道,“你若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西南夷人归顺,不愁不封你个万户侯。”
陆柯看着许复,这才明白她的心思,不禁感叹她真是用心良苦,连这都想到了。
“多谢复儿。”
“谢什么。”许复笑着揉着陆柯的脸,“你是万户侯,自然我也是那一品诰命夫人。”
许复完,闻了闻陆柯的头发,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快去沐浴吧。你都臭了。”
陆柯点点头,:“这里多雨。士兵又不习惯雨战,多练了几次。大营沐浴又不方便。这几日,大家身上都是臭的。”
“大营药材可够?”许复问道,“我这里还有外祖母给我带的油衣,你若是需要可以拿去。”
“够的。”陆柯道,“多谢复儿。”
许复想了想,又开了口。
“马上就要入冬了,这里冬日虽然不似汴梁那般寒冷,却是多雪。士兵可会适应?还有,御寒的衣物带得够不够?”
“衣物倒是带够了,至于适应不适应,还得到时候再看。”陆柯完指了指书案上的册子,“这个我后日拿回大营可好?”
“当然可以。”许复高兴地道,“这个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我随于战事上不通,但是有句话还是明白的,见微知著,以见大。从细微处着眼,总是有用处的。”
“我复儿真好。”陆柯捏了捏许复的脸就往外走去,“我去沐浴了。”
“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许复完又想坐回书案前。
“既然一会儿来找我,那不如现在就跟我过去好了。”陆柯完拉着许复的手就往外走去。
厢房,热气氤氲,许复还是看到了陆柯身上的伤痕。她伸手摸了摸,:“这是怎么弄的?”
许复话一出口,陆柯才想起来自己受伤的事情,心道自己真是记性不好,临进门前还想着遮掩一下,见了复儿就把这事给我忘了。他今日就不应该拉她进来。
“快。”许复难得语气凶悍,“不许编。”
“前日领兵去实地操练。下雨湿滑,不心从山上滚了下来。”陆柯完之后看了看许复,“不过没事的,就是些擦伤,早就不疼了。”
“你!”许复一时气恼,竟然无话可。
“真没事了。”陆柯道,“你看,都快好了。”
许复去没理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见头上没有伤痕,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不心。”许复问道。
“地面太过湿滑,没有办法。”陆柯道,“不光是我,好多人也都摔了一下。”
“这……”许复想了想,“鞋底太滑了吧。我看书上,夷人在山上,走路多是光脚。”
“是。”陆柯道,“可是这也没办法。咱们又不似夷人,不用山地,就是平地,走路不穿鞋,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磨出血泡来。”
“这个我来想办法。”许复道,“兴许能从鞋底上琢磨出门道来呢!”
“那我可就多谢复儿了。”陆柯笑着捏了捏许复的手。
“先别谢那么早,我就只是而已。具体的,还得问雅卉她们,这针线上,我是真不行。”许复着,就让人把药膏拿了过来。待陆柯沐浴之后,仔仔细细地给他涂了一遍。
“下次不许不告诉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