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柯一行人走得缓慢, 蜚蜚白日跟许复同乘一辆马车。天气好的时候, 她就会吩咐车夫行得慢一些, 掀开帘子指着外面的景物给他看。有时候, 还会背诗给他听。家伙不哭不闹, 一路着实省心。

    这一日, 一行人到了金陵城郊, 陆柯想着反正一路脚程快, 不如在金陵多住一晚，歇歇脚。结果还未进城门, 就看见几个家丁扮的人围在一起，一对夫妻跪在那里求饶，身后还跪着一个鬓发散乱的姑娘。

    陆柯看不过眼，让亲兵上前解围。那些家丁极有眼色，见他们官家扮, 也不拿大, 恭恭敬敬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 那对夫妻欠了他们家主人五百两银子, 日子到了还不上。主人家开恩, 又暂缓了几日, 可是他们仍旧拿不出银子, 按着契书上的, 就要拿他们的妹子去抵债。那家男主人自是不肯，这才起了纠纷。

    “拿五百两替他们还上。”陆柯道，“总不好让人家骨肉分离。”

    许复坐在车里翻了个白眼, 吩咐百卉跟乳母看好蜚蜚，自己下了马车。

    “敢问几位官爷，这夫妻二人是因何欠了你们家老爷银子？”许复问道。

    “回这位夫人。这个人原是我们家老爷铺子里掌柜的，前些日子他家儿子病了，找我家老爷支了五百两看病，结果病看好了，银子却不还了。”家丁语气谦恭，挑不出错来。

    “官爷，他胡。”那大汉刚了一句话，就被家丁一脚踹翻在地。

    “我们夫妻二人久居西南，竟是不知道金陵物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给儿看个几天就能好的病症，居然需要五百两。陆哥哥，许复着抬头看了一眼陆柯，“回汴梁面圣的时候可要跟皇帝这金陵城的事情。”

    家丁们不是傻子，见许复这般话，早就猜出二人的身份。几个人对视一眼，对着躺倒在地的大汉道：“你子好命，有贵人相助，今日就饶你一遭。”

    罢，对着陆柯一拱手，拿着银子就走了。

    那对夫妇二人并身后的姑娘对着陆柯跟许复不停的磕头，嘴里不停地着谢谢恩人。

    许复笑了笑，：“你们的那位老爷，怕是看上你们这个妹子了吧。”

    躲在二人身后的姑娘虽然粗服乱发，但是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回夫人，您的没错。”那妇人道，“我夫君原是这金陵王家绸缎铺子的掌柜，兢兢业业，挑不出一点错来。王家老爷垂涎我这妹子已久。我这妹子刚烈，怎么肯做那花甲之人的妾。谁承想，他家竟然做出这等勾当来构陷我们。”

    “又是放租子。”许复道，“也罢。你们赶快离了这里去别出讨生活吧。”

    那妇人叹了口气，这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容身的地方。

    “你的王家，可是二皇子的母族？”陆柯在一边问道。

    “就是他们家。”大汉在一边接了口，“除了他们家，谁又敢如此猖狂。金陵城虽然不比汴梁天子脚下，但好歹也是富庶安和之地。”

    陆柯想了想，：“可有证据？”

    “有有有。”大汉继续道，“的家里还有当时签的借据。”

    “可否拿来看看？”陆柯问道，“还有，那王家还有哪些行径，可否一起来听听？”

    “可以可以。这王家现在简直就是金陵城一霸，大家伙都苦不堪言。”大汉忙不迭的道，接着指了指前面，“人的家就在那儿，您二位若不嫌弃，可以往人家里坐上一坐，慢慢。”

    “可以。”

    “是不是跟之前的信有关？”许复在一边问道。

    陆柯点点头，之前辅国将军来信，让他路过金陵顺道去看看，结果这还没进城，就遇上这么一出。

    “是太子还是皇帝？”许复悄声问道，“这就要站队了？”

    “放心，是皇帝。”陆柯着捏捏许复的脸，“我现在地位这般敏感，怎么好轻易站队。”

    陆柯生怕有诈，命侍卫原地再此守着，他准备自己过去。

    许复不乐意，她拉着陆柯的袖子，：“我跟你一起。”

    “万一有诈怎么办？”陆柯问道。

    许复看了一眼站在那夫妇二人身后的姑娘，：“估计诈是没有，有只狐狸倒是真的。”

    “促狭！”陆柯捏捏许复的鼻子，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个人手牵手走过去，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夫妇二人住在金陵城郊，很普通的院子。里面陈设破旧，还有些杂乱。

    “让您二位见笑了。”那妇人羞涩地道，“他们镇日过来，把这家里折腾得乱七八糟。”

    那位姑娘端来茶水，递到陆柯许复手里。她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梳了头发，果然国色天香，是个美人。

    “将军请吃茶。”

    那姑娘官话带着吴语腔，酥酥软软的。

    陆柯接过来，放到一边。许复上下量那姑娘一番，也没吭声。

    那对夫妻姓宋，是对老实本分人。稀里糊涂的借了帐，还道王家厚道，没成想那借据是做过手脚的，利息高的吓人。明明借了五十两，最后利滚利滚成五百两，他们哪里还得上。

    许复拿着借据看了看，倒是看出些门道。

    “那王家，根本就是意在让你们把宋姑娘典出去。”许复道，“他们就没算让你们还。”

    “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宋夫人道。

    许复想了想，还是没话。她对他们夫妻并不了解，冒着风险做好人，她办不到。

    “要不往西南走吧。”陆柯道，“那里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二皇子的人，手伸不到那么长。”

    “多谢您二位。”宋家夫妻又要下跪，被许复拦住了。

    这时，一直立在夫妇二人身后的宋姑娘忽然跪到了陆柯跟许复跟前。她磕了个头，含着眼泪看着陆柯，：“民女多谢将军。民女愿为奴为婢，以报将军救命之恩。”

    许复这下笑了，：“那我呢？”

    那姑娘愣了一下，万没想到许复会出这等话来。她咬着嘴唇看了她一眼，：“夫人大恩，民女无以为报，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夫人救命之恩。”

    “这位夫人可真是了解自己妹子。”许复着撇了一眼那位姑娘，“不愿做花甲之人的妾。我看啊，这话的重点应该落在花甲之人上，至于妾么，就可有可无了。”

    “这位夫人话也太折辱人了。”那位姑娘着就站起身来，“您凭什么这么我。”

    许复又上下量了一下她，一身青色衣衫，倒是显得傲骨铮铮，颇有宁折不弯的气概。

    “跟我夫君话就是为奴为婢，跟我就是结草衔环。这位姑娘好算计。我又凭什么不能这么。”

    陆柯身后的亲兵听了许复的话，没忍住都笑了起来。在西南接触久了，大家都知道将军夫人看人精准话又犀利，只不过外表温柔能唬人罢了。

    陆柯这时也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他拉着许复的手，对着宋姑娘：“我家不需要奴婢。”

    那姑娘听了此话，看了许复一眼，忍不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这位夫人拿捏夫君至此。”

    这话声音不大不，刚好入了陆柯的耳。

    “婉儿！”宋夫人忍不住呵斥道。

    “今日王家的人走了，明日他们还是会来。我最后还是会被拉到王家做妾。”宋姑娘道，“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给自己找一条好点的出路，也免得连累哥哥嫂子。”

    “宋姑娘心气高，不妨去应选宫女。”许复道，“以姑娘的品貌，初选是肯定能过的。不定，还会有大造化。何必去当人家奴婢呢！”

    “你，”宋婉瞪着许复，“原来你们官家姐也是这般不拿人命当命。”

    许复却没理她，直接走到陆柯跟前，理了理他的衣裳，：“走吧。今日也别去金陵城了，直接找驿站住下，明日就回汴梁。这五百两，就当喂狗了。”

    许复完这话，又走到宋婉跟前，：“你哥哥嫂子为了不让你给人做妾，受了这么多罪。你呢，见个清俊男人就甘心放下身段，有意思吗？我是官家姐不假，但是谁又规定了官家姐就必须让夫君左一个妾又一个妾地纳着。要是按你这话，我是不是还能原来你们这些平民丫头就是如此自甘下贱！”

    “你！”宋婉被许复堵得不出话来。

    许复却没理她，直接出了屋门。陆柯拿了证据，也跟了过去。出了大门，许复照着陆柯腰间就是一下。

    “陆娇娇你这一路艳福不浅啊，到处有姑娘给你抛媚眼递帕子。怪不得你在黔州想把我藏起来。我看你不是怕别人看我，是想着把我藏起来，就看不到这些了是吧？”

    许复嘴皮子极溜，得陆柯哑口无言，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

    “她们这么做我也没有办法。”

    许复瞪了一眼，哼地一声就上了马车，捏着蜚蜚的手，：“蜚蜚，你记住了，以后在外面不许招蜂引蝶让你娘子不开心。”

    家伙哪里听得懂这些，还当许复逗他玩呢，咿咿呀呀起来。

    雅卉跟百卉在一旁捂住嘴偷笑。陆柯在外面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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