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是离不了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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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凶很心,叶白汀起初也没看出来:“人死后身体重,不会配合,凶替换衣服很容易露出马脚,比如扣扣子的角度,打结的方式,以及衣服自身形成的褶皱本案凶很聪明,完成的很好。”

    “可是?”

    “玉环不对。”叶白汀将玉环比在死者腰间,“你看这道紫色痕迹,是不是少了头尾?按照常理,这头尾应该落在何处?”

    “在他的衣服上!”

    “可现在他的衣服上没有,为何?”

    申姜拳砸掌心:“被换了!”

    叶白汀颌首,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死者不心碰了这糖渍桑葚,要么,他觉得脏污不雅,立刻下去换一套,因家中有客,换了衣服,这配饰自然也得更换合适的;要么,他觉得不怎么显眼,看不大出来,继续穿着,断没有只换衣服,不换配饰的道理,我猜——”

    “衣服对死者本身来没什么不对,对凶就不一样了,可能有暴露危险,没办法,凶才给他换了。至于这玉环,凶是过来杀人的,不是过来换衣服的,必须换衣服已经是个意外,他又怎会特别注意更换配饰?而且,死者的死亡地点是书房,书房可能会简单放些主人衣衫,却不会刻意放一堆配饰。”

    所以,才有了这不和谐的破绽。

    申姜张了张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又是衣服梁维的案子是,这个也是,他怎么跟衣服这么有缘分?

    叶白汀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日子,九月十七,一个死在凌晨,一个死在深夜,申总旗,看来这个日子旺你啊。”

    “旺个屁!”申姜骂了句娘,“搞这么巧,这两个案子该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叶白汀拉上覆尸布,给死者盖上:“目前还看不出来。”

    申姜不满足:“诶?这就完了?你还没分析提示一二三呢?”

    叶白汀没好气:“我倒是想告诉你死者死前吃了什么,你让解剖么?只要把死者的胃切开就行!”

    申姜:“这个,真不行,诏狱没这规矩。”

    叶白汀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水盆边,净:“再多的,得看犯罪现场和口供,我需要对死者信息了解的足够多,才能有更多的推测方向。”

    这事申姜干过,不要太熟:“得,我现在就出去干活,把该画的给你画来,该问的给你问来——你你要是能出去多好,一边走访着就能把事干了,省得我这一趟一趟的来回跑腿。”

    他一边话一边收拾,招把牛大勇叫过来:“叫他送你回去,我这忙完了就来跟你回话!”

    叶白汀没什么意见,随意的点了点头。

    牛大勇更没意见:“是!”

    二人越过停尸台,走向更为阴暗的牢道,还没走出几步,碰到一个黄牙狱卒出来,身后带着人犯,看到他们就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姓叶的娇少爷么,还没死呢?”

    叶白汀扫了他一眼:“某不才,活得还不错。”

    黄牙狱卒啐了一口:“有的人怎么就不见棺材不掉泪呢?案子让你参与,就是让你死的明白,知道么?这种功你也能沾?沾的到么你!”

    叶白汀:“既然如此,足下何不安坐看笑话?”

    黄牙狱卒看看左右,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别以为你那些心眼瞒得过别人,姓申的是傻子,随便你算计,可你要爬到别人头上,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点?”

    叶白汀立刻明白了,这是布松良的人眼睛早就适应了阴暗环境,他并不怎么费劲的,往远处看了看,就看到了布松良隐在牢柱后的鞋尖。

    这个人有莫名其妙的自卑和自傲,瞧不起仵作这一行,验尸连都不愿意沾,又自认为自己的本事最大,瞧不上同行,自恃甚高,话都不屑和他这个犯人,活得相当别扭。

    他‘哦’了一声:“你可以建议你主子努力变强,给叶某这条路增加点难度。”

    别布松良,黄牙狱卒都怒了:“你真以为仵作是谁都能干的活?”

    叶白汀唇角噙着讽刺:“反正连尸体都不愿意碰,嫌脏的人,肯定是干不了的。”

    黄牙狱卒出离愤怒,直接把主子卖了:“你敢瞧不起布先生?知道得罪他是什么下场么?”

    叶白汀表情仍然淡淡:“这里是诏狱,锦衣卫杀囚犯还能操作的的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别的部门插进来,要我性命,你猜——只有申总旗会找去算账么?”

    看到牢柱边鞋尖动了下,叶白汀修眉微挑:“哦,你可以让别人杀我,不过——要看这人有没有这本事了。”

    黄牙狱卒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好大的口气!”

    叶白汀感觉对方神色有些怪异,阴狠中带着得意

    下一刻,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有掌风迅疾而来,带着杀意,从黄牙狱卒身后直直打了过来,这是杀招!

    “哈哈哈兔子,早了,从了爷,陪爷睡一觉,爷还能护一护你,谁叫你不听话——”

    正是对面牢里住着的疤脸壮汉!

    “少爷心——”

    牛大勇接老大意思护送娇少爷,别人挡路,他当下就要出头的,都是当差干活的,你牛我能比你更牛,奈何娇少爷嘴快,自己就怼回去了,根本没发挥空间,现在有危险,他当然更当仁不让!

    可惜还没出去,就被娇少爷一脚踹到旁边,整个人贴在墙上:“啊?”

    叶白汀一看疤脸壮汉这掌风就不对,眼也太阴,角度来自暗处,牛大勇根本就没看清,莽撞迎上去很可能会受伤,干脆就自己来了。

    他跟着疤脸壮汉伸到面前的,并没有挡,由着对方抓住自己腕,跟着劲力过去,肘快速往后二连击——

    脐中神阙——胸口膻中——后颈哑门!

    最后侧身一转,单成掌重重一劈,疤壮汉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现场所有人嘴巴张的老大,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这娇少爷怎么做到的,明明已经被疤脸壮汉得了,拽进了怀中,怎么后肘往后胡乱怼了两下,掌成刀切了下人后颈,疤脸壮汉就倒地不起了?

    这一动不动的是死了么?

    叶白汀站在原地,皱眉抖了下刚刚被对方蹭过的袖子。

    脐中神阙穴,重击肋间神经,中者身体即刻失灵;胸口膻中穴,击之内气立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后颈哑门穴,直击延髓中枢,中招后立刻头晕,倒地不省人事。

    法医可是高危职业,不会点保命本事怎么行?

    疤脸壮汉得感谢他,如果刚刚一击落在鸠尾穴,他现在该心脏震动,血滞而亡了。

    “人没死,抬出去吧。”

    叶白汀视线淡淡滑过四周,落在一个穿着明显不一样的围观者身上——

    他认得这身制服,是刑房的人:“你那皮鞭蘸盐水抽的法子,痛,也不是不能扛,不如试试穴|位,人身穴|位精妙,不同搭配,效果会有不同惊喜。”

    众人齐齐退了一步,草,这是哪儿来的妖怪,娇什么少爷啊娇!谁家娇少爷这样!

    叶白汀把人撂倒,事了拂衣去,不染半分尘,转身朝自己的牢房走去。

    只是这走路姿势吧倒不是不雅,而是一步三晃,还得撑着白扶一扶墙,像被狐狸精吸了精气的书生似的,弱柳扶风,一吹就倒,诱人担心的想过去搀一搀。

    没人敢过去搀。

    这娇少爷没打架前也是这德性,没准就是装的!狼崽子不批张兔子皮,怎么招猎物来?还是别去了被拆了骨头吃了怎么办?

    奉命护送娇少爷的牛大勇:我草?

    被踹那一脚时没稳住,不心撞了下墙,脑子有点懵,他真的是来保护娇少爷的么?是被娇少爷保护的吧!

    我的老天爷老大这是攀上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脸好看,身好使,还有脑子有本事,要的还不多,到现在也就要了几碗粥,外加一桶热水!

    这通天大路的剧本都写好了啊,还怕什么怕!

    牛大勇当即站直身板,头抬的那叫一个高,走路那叫一个狂:“看什么看,都散了散了!地上这没死透的,来个人收拾了!躺在这伤不伤眼!”

    京城往西,有个令人退避三舍,无人敢言之地,这里无有日月,无有阴晴,终年潮湿阴暗,一豆灯烛只能照亮脚前方寸,里面的人凭老鼠数量的多少,判断此刻是白天抑或黑夜。

    时有儿言唱:烛火巷东,人间幽冥,红尘三千丈,活鬼不见光——

    诏狱,是一个进来了就出不去的地方。

    “嚓嚓”

    坠在腰间的钥匙串声响起,今天轮值的总旗开始巡视,申姜脚蹬皂靴,腰束铜扣,中牛皮鞭柄不停敲打掌心,铜铃似的双目犀利扫向周遭。

    “都别哼哼了,吵的老子头疼!”

    “东北边角的墙面怎么回事?仗着黑上官看不到?给老子擦干净,现在,马上!”

    “这犯人怎么有白面馍,拿走拿走,这么馋,心以后没嘴吃!”

    “这什么味——我艹,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没拉走?快点处理了!”

    随着他走过的路,狱卒们闷头跑着办事。

    申姜仍然嫌慢,冲着最后那个甩了一鞭:“最近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新来的头儿是好惹的?一个个皮子都给老子绷紧了!头儿这会上有案子,分不出功夫看咱们一眼,万一他老人家起了兴致,连老子带你们,个个的都得去刑房领罚!”

    诏狱,是得天子诏令抓来的犯官,除非天子特赦,没出去的会,皇城根脚下,发什么案子都不稀奇,每天都有新鲜事,今天还有人记着,要力查,要奔走,过段日子连相关人都忘了,人犯也就无人问津,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得耗在里头,这诏狱里头,迄今为止最长住客是三十七年。

    有人的地方就有潜规则,锦衣卫够狠,只要你给钱,帮忙收拾里头的犯官不成问题,只要家属钱给够,也不是不可以通融,给犯官点照顾,他们甚至希望每个犯官都有仇人,有亲人,这样又能收拾,又能照顾,白饶两份钱。

    得了钱,也能给自己赚个方便,诏狱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尸体怎么处理?全都自己来多费劲,之前谁花了银子,就顺便给谁报个信,言明什么时辰会扔到哪里,好方便人捡骨,至于你捡去是鞭尸泄愤还是好好安葬,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

    犯官案子风头过去,没有风险的时候,亲属要敢进来,舍出身家买个探望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守规矩,蒙着眼进,蒙着眼出,不看不听不惹事,速来速去。

    源于诏狱各种骇人耸闻的故事,大部分犯官家属都只花钱买照顾,不敢亲自来,敢来的,就是真豁出去了

    一个半月前,新的指挥使上任,诏狱气氛也在一点点改变,每天来的人,的话,都不一样,有些人能感觉出来,有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从昨天起,氛围更加不对劲,凝肃与紧张,几乎每个头目都不能免俗。

    “什么?姓布的孙子要借地验尸?”申姜脸色突然大变,嘴里骂娘,“操!头儿忙案子,他跟着来什么劲?什么叫没准和头儿的案子有关系,我呸!不就是他自己的任务完不成会被罚,这种瓷也敢碰,要不要脸!”

    “那咱们就拒了?”

    “别,不用,”申姜冷笑一声,“那边停尸房满了,咱们要不借这个地方给他,他不得告咱们的状?让他来,就里头没打扫干净呢,就这片地方,爱验验,不验滚!”

    诏狱往南,有专门的停尸房,仵作房,北镇抚司地盘大,不缺这点建设,但最近上头拎出来的案子特别多,那边尸满为患,人也调不开,诏狱里有时为了吓唬犯人,或者犯人刚刚死在牢里,仵作过来就就地验了,停尸台也不缺,仵作布松良这个要求提的并不算过分,可谁叫他和申姜有仇呢?

    布松良指使着人把尸体抬进来,放在停尸台上,看都不看申姜一眼,不和他打招呼,也不跟任何人话,就捂着鼻子,面无表情的验看尸身。

    诏狱不算安静,时有犯人忍受痛苦的,镣铐缠动的轻响,你能分辨出不同的脚步声,谁在消磨时间,谁在百无聊赖,谁匆匆经过将要离去

    是时候了。

    从南往北的第二间牢房里,一个少年舔了舔唇,与脏兮兮脸不同的,是一双灼灿明亮的眼睛,就是现在!

    “五日前那个青衣新妇好像走过来了。”

    少年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很有些有气无力,右边牢房的邻居却没漏听,抓着把脏兮兮破烂烂,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扇子就冲到了门栏前:“哪呢哪呢?”

    少年声音停了停,像休息了一阵,又像在回想:“她腰上似乎挂了枚哥鸽血玉,价值连城。”

    左边牢房的邻居哼了一声,也迈步上前:“什么价值连城?上回怎么没见着?我不可能看错宝贝!”

    很快,一个花了大价钱,遮了脸的妇人快步经过,被狱卒不怎么尊敬的往外送。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做着自以为的风流状:“啧啧,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友年纪轻轻,眼光不错嘛。”

    少年慢吞吞的从后面蹭到栏前,目光所触之处,却不是什么美人,而是远处的停尸台。

    左边邻居嗤了一声:“到底是毛都没长齐的东西,什么品味?她腰上那玉算什么宝贝,上带着的镯子水头还算稍稍能过眼。”

    少年嗓子哑,声音也慢吞吞:“东西好,还是人美?”

    右边扇子邻居插话:“当然是人美!”

    左边嘲讽哼:“红颜转瞬枯骨,真宝万年留存。”

    “花期就是因为短暂,才更值得欣赏珍惜!”

    “反正都要死,只有珍宝能伴长眠。”

    “庸俗!”

    “愚蠢!”

    两边邻居激情对线,开始还压着嗓子吵,外人不闻,少年就慢悠悠拱火,一时珍宝比人贵,一时又美人在侧佳,两边就越吵越凶,动静越来越大,反正牢里无别事,不如掐出个结果,终于引来了人。

    申姜过来就甩了一鞭子:“吵什么吵,想死直接话!”

    犯人们别的本事没有,在这里呆久了,认怂躲鞭技巧一流,左右两个邻居都没被抽着,一个战术性后仰就躲过了,齐齐闭嘴,谁都不话。

    安静之时,不远处仵作声音更加清晰:“死者俯趴,背部无伤,酒味重成这样,大约饮醉了,被自己呕吐物呛到,窒息而死。”

    “愚蠢。”少年沙哑的声音也很清晰。

    申姜瞪眼:“你他娘的骂谁呢?”

    这诏狱里头,竟然有人不怕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布松良已经继续话:“肋骨摔断,插入心肺,应该是快要呛死之时挣扎,不心摔下楼,摔死了。”

    少年声音沙哑低轻,却足够别人听的到:“不对。”

    布松良:“差不多可以了,此案没有凶,全悉死者自作自受。”

    少年叹:“大错特错。”

    申姜眯了眼。

    少年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过来:“想不想立功?”

    申姜:“你懂验尸?”

    “他让你很不爽吧?”少年看着远处的尸台,沙哑的声音透出两分精神,“验尸这么急,定是很紧要,上峰等着结果——想不想让他不爽?”

    “让我看一眼尸体,我让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申姜转头看看布松良,再低头看少年,这哪来的子,这么大口气?

    少年舔了舔唇,藏住眼底的光:“怎么,怕我跑了?这可是你的地盘,我这身板,插翅难飞申总旗,你就这点胆儿?”

    申姜看看左右,今天他轮值,下五十人都在,想要干点私活还真是天时地利,没人知道,再回头——

    姓布的已经书写验尸格目,人家在有个千户后台,这回再漂漂亮亮的把活儿干完,可就得往上走一走了,在外头,仵作是贱籍,上不得台面,在这北镇抚司,却是缺不得的人,日子过得滋润不滋润,不看是不是贱籍,而是有没有功绩,被上司看在眼里

    他这总旗已经当了好几年,眼看要而立,再被人踩,爬不上去,那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申姜眼神锐利:“你要什么?”

    少年眼帘微垂:“一碗米粥。”

    申姜眼神微深,没话,出去一趟,再回来,就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了:“叶白汀是吧?等着!”

    “要热的。”少年,也就是叶白汀没再话,慢吞吞的蹭回墙角,眼睛微闭,也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

    良久,左边邻居眯了眼:“这子是不是利用了我们?”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慢条斯理:“您才瞧出来?”

    视线在少年身上转了个圈,他低笑一声,还真是牢坐久了眼拙,竟没看出来,这孩是个聪明人。

    左边邻居回过味儿来:“他怎么知道随便使个心,别人就会答应?就凭他会验尸?”

    右边邻居摇着扇子,意味深长:“所以,不是什么心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