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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老夫人住的客房离坞裕堂不远,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便到了。她正在内室里看医书, 听了丫头的通禀后让王氏主仆俩进来。又吩咐摆上热茶和点心。
“老夫人, 我又来麻烦您了。”王氏笑道:“原本中午就要过来的,惦记着您休息, 怕扰了。”
“无妨。”
廖老夫人请她坐在临窗的贵妃塌上,问道:“你吃了这两天的药,感觉怎么样?”
王氏认真的想了想, 回答她:“别的倒没有, 就是糕点饭食一类的比着以往吃的多了。”
廖老夫人笑起来:“我给你加了开胃健脾的两味药,你的胃口当然会好些。想要把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光用药是不行的。营养还要跟的上。而营养又靠什么呢?基本就得靠吃东西了。”她给王氏把脉的时候就发现, 其脉搏脉来如线,细直而软。这是主诸虚劳损的迹象, 身体内的湿气也大。
王氏想要怀上孩子,起码得先胖个十斤。她现在太瘦了, 脸上的颧骨都凸出来了, 还显老气。
“多谢您。”
王氏真诚的道谢:“辛苦了。”廖老夫人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
“医者父母心。”
廖老夫人摆摆手:“再者,咱们是一家人, 不必客气的。”
她端起盏碗喝了一口热茶,又问:“你今儿来找我, 是有什么事情吗?”
“您看看。”
王氏拿出药方子递过去:“它就是我一直服药的方子, 中间也有过变更。但成效还不如这个方子, 后来就没有再变了。”
廖老夫人点点头, 接过来细看:“当归四两,地黄二两,凌霄花一两,黄连一两,没药一两……”她从头看到尾,又琢磨了一会:“方子确实是个好的,也符合你的病症。这么多年吃下来,不出意外的,早该痊愈了。”
王氏没有接话。她也找人看过这方子。不仅这个方子,其他变更过的方子都找人看过的。一致认为是好方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体寒吧,所以无济于事。
王氏叹了一口气。
廖老夫人已经显老态的眼里蓦地迸发出精光,她抬头看向王氏:“这服药从抓到熬煎再到你喝下……都经过了谁的手?”
“……您的意思是?”
王氏一愣。
“如果方子没有问题的话,有可能是药本身出现了问题。”
王氏反应过来,廖老夫人是怀疑有人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
她回头去看李妈妈。
李妈妈上前几步,屈身行了礼,和廖老夫人解释:“我们府里有一个专门的药房,李瑞李大夫开了方子,都由各人自行去抓药。”她顿了顿:“夫人的药都是老奴盯着药房里的厮去抓的,灵儿姑娘和云儿姑娘负责熬煎。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廖老夫人不吭声,却等王氏的回复。
“我信得过她们。”
王氏笑了笑,十分坚决。廖老夫人的怀疑,她曾经也有过。但很快就释怀了。李妈妈是她的乳母,陪伴了一辈子的老人。而云儿和灵儿是她身边的一等贴身大丫头,俩人在她做王家姑娘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她了。
如果连这些朝夕相处的人都无法去倾心相对,那日子还过个什么劲?
廖老夫人问李妈妈:“你可认识各类型的草药?”
李妈妈连连摇头,她连字都不认识,更别认识草药了。
“即如此,仅仅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了。”
廖老夫人缓缓的开口:“药房的厮。”
“你是……药房的厮私自换了李大夫给我开的方子?”王氏感到难以相信。
“不见得。”
廖老夫人道:“换方子是大事,这样做的话,未免太明显了。他并不敢。若是只换其中的一味草药呢?风险就多了,也不会轻易被察觉。世上的草药,上千种类之多。有的外型相似,药性却截然相反。”
话到了这里,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紧咬银牙:“到底是谁?竟然恨我至此。”她的双手紧紧地攥住帕子,心里堵的难受。
“夫人,一定是柳姨娘。”
李妈妈一针见血:“柳姨娘还一度想害死三姐呢,更别您了。”
廖老夫人低头喝茶,并不插嘴。像西宁侯府这样的大家族,秘密铁定多了去了。王氏是正经的侯府夫人,都有人敢下此毒手?还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见此人的心计与手段。这时候的王氏,心里估计是乱成了一团麻。她不应该去断她的思路。好好想一想,或许能猜到是谁。
“柳姨娘?”
王氏脸色数变。她霍然起身,转头问李妈妈:“……家里的药应该还有几剂吧?”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多,她心里又烦,中旬便停了李大夫开的药。
“是。”
李妈妈点头:“老奴记得好像是三剂,是灵儿姑娘保管的。”夫人喝药的规矩,一般是半个月去药房抓一次。
“好。”
王氏想了一会儿,屈身给廖老夫人行了大礼:“老夫人,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求您帮忙。”
“起来话。”
廖老夫人去搀护王氏:“您是娟姐儿的姐姐,宣哥儿的姨母……您的事情老婆子尽全力而为。”她已经插手了,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况且,廖氏家族的以后,还想指望着王家和西宁侯府呢。
“我想请您随我回一趟侯府,验一验这药。”
她要顺藤摸瓜,抓住背后的主谋。
廖老夫人略微一想,便答应下来,也不问王氏以什么理由带她回去。
事不宜迟,王氏拿定了主意。嘱咐廖老夫人收拾常用的衣物,晚上之前和她一起赶回侯府。
出了廖老夫人的住处,王氏直奔母亲的坞裕堂而去,交待清楚缘由后。又让李妈妈去大嫂子的意耀堂寻白雪。
钱氏疼爱外甥女,白雪和她的感情也好,便暂住在意耀堂。
王老夫人握了握女儿的手:“琴姐儿,你要稳住,不能慌。这一回去,必然有一场大戏要唱。柳姨娘是个狠角色,若害你的人真的是她,就一招致命。不能再让她有任何余烬复燃的机会。”她在后院生活了一辈子,深知其中的厉害。
“您放心。”
王氏的声音很冷:“女儿知道怎么做。”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王老夫人想了想,又:“只带廖老夫人回去目标太大,也不好解释。不如也带着娟姐儿母子,就你喜欢宣哥儿,也不舍得妹妹……留她们在你那里多住些日子,叙叙姐妹间的情谊。”
王氏点头:“就按照您的做。”
太阳正在往西边移,半边天都染红了。云朵变幻莫测,十分的美丽。
李妈妈到意耀堂的时候,钱氏拉着白雪的手在庑廊下闲逛。陪同的还有王濡。
李妈妈屈身行了礼,和白雪去了旁边话。她解释了一遍,问道:“三姐,夫人想让您和她一起回去侯府……您觉得呢?”
“我当然是和母亲共进退的。”
白雪突然间想前世,母亲突然和柳姨娘决裂……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三姐真懂事。”
李妈妈是看着白雪长大的,比亲孙子都亲,满眼的欣慰。
“你去告诉母亲一声,我和大舅母……道个别。”白雪看了一眼王濡,是时候和他清楚俩人之间的事情了。
李妈妈应“是”,转身走了。
白雪和钱氏告辞,又要和表哥单独待一会儿。
钱氏虽然舍不得她,心里却又暗暗的高兴。她瞧着儿子对雪姐儿也没有抵触的样子,笑眯眯的进了屋。
雪姐儿稳重又温和,实在是好儿媳的人选。
“表妹,有什么事情吗?”
王濡引着白雪上了转角游廊,轻声问道。
母亲最后看他的眼神意有所指,他都知道,心里却更复杂了。
“表哥。”
白雪喊他一声,停下了脚步,直话直:“我能感觉的出来,你不喜欢我……我也当你是哥哥。外祖母,大舅母那里,我来。”不喜欢,却沉默。才是耽误彼此的时间和感情。
她和王濡即使没有夫妻的缘分,却也一起长大的。兄妹的情分更是深厚。
“表妹……”
王濡怔住了,心里百味杂陈,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不想娶白雪为妻,岂料人家想的也是如此。
他百般的拒绝,倒显得太自以为是了。
白雪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不言不语。以为是面对自己尴尬。屈身行了礼:“表哥,我有急事要走了,咱们改日再聚。”
王濡看着她转身离开,裙裾飞扬。一裥之中,荡起阵阵涟漪。他的心一动,但是白雪却走远了。
她走路的姿势和时候一样,挺直了脊背,又慢吞吞的。但步子很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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