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蔡时春
“的西平盐商刘洪起,敢问大人职衔”,“广东抚标营参将蔡时春”,“叩见大人!”
受伤的土寇背对背团坐在一起,几个持枪的寨丁在一旁监视着,日色昏黄,血已结成了冰,地上一个死人,头发已被冰封在自已的血泊之中。另一些土寇,正在将官兵的尸首搬出单放在一起,烂泥地里,官兵的尸首呈两排,长长排列开,已是有了统计,官兵死一百五十六人,伤四十人,厮杀阵中,死多伤少,历来如此。土寇被俘了一百六十人,余者多变成了尸首。这是场恶仗,但璞笠山的人几未参战,只是在战场边缘放冷箭,伤亡轻微,但璞笠山的人却改变了战局。
蔡时春戴着八瓣盔,臂上绑着一块殷红的破布,坐在一匹死马上,驻着滑轮弓,冲身前的刘洪起道:“有个甚巡检司的弓,是个俊俏后生,使枪的,叫甚虎,半道遇着我,贼寇不多,引我与贼寇这番大战,人在何处?”。刘洪起闻言,跪了下去,道:“大人恕罪,此人是的寨中之人,因寨中粮车被劫,方行此下策,欲借大人之夺回粮车,现已是身中数创,命悬一线,抬到寨中医治,大人若要治罪,便治罪的管束无方”。蔡时春道一声罢了,又问道:此弓果是寨中所制?“此弓的已献与开封府,想是如今皇上都知晓了,大人进京之后,或可闻听一二传闻”。
蔡时春闻言,盯着刘洪起,道,你面色为何苍白?“回大人,的在距此百里外的临颍县,与土寇杨四恶战,曾中箭伤”。蔡时春道:“你这河南四处修寨,民匪不分,你这般,一似个为民除害的”。“大人抬举”。
璞笠寨距此仅三里,一路络绎着人流,官兵的伤员陆续被抬进寨中,由寨中出来的寨西,则把饮食送来。
不时有亲兵上来禀报,“大人,地方上的乡约求见”,“不见,叫地方多派民夫,掩埋抬运,可曾派人往西平县?”。“去了已近半个时辰”。不一会,又有人上来禀报,蔡时春不耐烦道,你去办,你知道我提起笔便头昏。蔡时春冲刘洪起道:“幸得刘寨主相助,方逆转狂澜,不然,数百弟兄性命是一宗,这些铳炮可是九边重器,朝廷限期发运”,刘洪起道:“大人反了,敝寨粮队被劫,若非大人奋力剿贼——大人,我观军中冻疮甚多”。蔡时春道:“南人气血单薄,乍到这北边,再这几年冬日冷得异常”。刘洪起道:“苦梀豆,以水泡之擦拭,我寨中便是这般医冶冻疮”,“噢?谢过刘寨主,你们都记下了,坐”。“的不敢”,“坐嘛!”。
“大人,地上那些肠肠肚肚,皆是大铳所伤?”。“岂能有假”。“大人,依的愚见,大铳威力虽大,打放不密,只利于守城”。“正是如此,你见此战惨烈,与北边的鞑子比又算得了什么,唯有火器方可稍挫鞑子凶锋。我一路由佛山行来,大人临行前甚是悬心这河南地界,不想果然碰上了”。刘洪闻言,问道:“这些铳炮皆是佛山所产?”。“正是,佛山铁器南国第一,冶铁捶锻从业数万”。“大人,佛山可有铁矿”。蔡时春回道:“佛山虽冶铁,却无铁矿,矿石皆是经由西江,由罗定来,广铁之中,以罗定大塘基冶铁最良,怎么?”。“的只是略问问,的修寨这两座山头,皆是崇王产业,却是座铁矿山,只是崇王还不知”。“噢?”,蔡时春闻言笑了起来。
这时,西平县南门大开,知县带着民壮,扛着担架,正往老虎背匆匆赶来,前方一骑飞快地去报信。西平县距此并不远,仅十余里地。
刘洪起还在与蔡时春叙谈,他道:这些铳炮皆是熊大人献与朝廷的?蔡时春道:“朝廷并未甚,是熊大人忠贞体国,为圣上分忧,献上这些铳炮,连一路的运费也是广东开销,唉,熊大人一身遮护大明千里海疆,国事多故,北有鞑子叩关,中州又流贼为虐,唯有东南一方稍稍平静,多拜熊大人镇抚之功,能大人一抚福建郑芝龙,二抚广东刘香,既是如今,闽粤两省的兵事都在熊大人治下”。“的钦服无已,熊大人真国之砥柱”。
这时,一队寨丁从璞笠山抬来热腾腾的大桶。刘洪起道:“不过是些水饭,管待得不周,简亵得很,幸勿推辞见却”。不多时,蔡时春捧着一碗热粥喝了起来,寒风中,官兵纷纷捧着粥碗暖着身体肠胃,解饥又解渴,还取暖,蔡时喝得一时高兴,问道:“流贼身上搜得些银两,刘寨主拿五百两去,略报援助之德”。刘洪起道:“岂能如此,大人,如今这官兵处境,只差拖棍子要饭了,兄弟们数千里喝风吃苦,一去数月,家中还未必揭得开锅,此番又折了这些人,兄弟们跟着大人共生死,大人就不为兄弟们想想?大人方今正是用钱之时”。一席话,得蔡时春叫了一句刘寨主!
刘洪起又道:“地上这些朽弓烂枪,留给的,死马分与灾民,大人有所不知,七八日前,的寨子被数千灾民打抢,这中州如今也甚是不成模样,百姓——”,到这,刘洪起摇了摇头,又道:“银钱,人头,大人带走,尸首由的掩埋,伤者交与西平县,由此往开封,慢走不走五日路程,一路安堵,大人只管安心行路”。
蔡时春点了点头,扫了扫四下的俘虏,叫道来人,摘了这些畜牲的脑袋!亲兵正欲下去,站在一旁的孙名亚忽叫了一声慢,他上前跪在蔡时春面前,道,左近还有侯鹭鸶的一个寨子,残寇尚有数百,若杀了这些降丁——蔡时春闻言,盯着孙名亚道,你意如何?孙名亚道,挑着侯鹭鸶的头颅,引这些降丁,大人再以百门大粤铳助阵,布于寨下,二郎寨岂有不降之理。
蔡时春想了想,问刘洪起,此为何人?“回大人,的请的先生,山西生员孙名亚”。蔡时春道,你果然是个有眼的,罢起身扶孙名亚起来,道,除恶务尽,替地方扫除一害,本是官兵应为之事,只是进京事急,此番又伤了许多弟兄。孙名亚道,二郎寨距此不足二十里,且官军放几铳助威即可,又者,寨中细软皆归大人,我等只要食粮。蔡时春闻言,哈哈大笑。
这时,金皋勿勿过来,向刘洪起低语道:“咱们失却的那五十个弓寻着了,躲在老虎背避战,黄脸也寻着了,已然不成了”。刘洪起闻言,豁地站起,只觉地皮晃了一下,金皋连忙伸扶住。蔡时春见之,冲刘洪起一拱,道:刘寨主自行方便。
郭黄脸先生带的五十个弓,推车粮车往璞笠寨行去,刘洪起迎了上去,被引到一辆粮车跟前,他定晴一看,立时坐在地上,一拳砸在地上,不想使得是肩胛骨受伤的左臂,立时一阵钻心地痛,便人事不知了。
待刘洪起睡来时,日色依黄昏黄,他心中诧异,这是今天,还是又过了一天?他叫了一声,立时,吕三进来了,“大哥醒了!”。刘洪起疑惑道:“这是——”。“大哥,孙先生引着三百多人去打二郎寨了,如今寨中只有四五十人,孙先生一早便去城中寻蔡参将,午前回来,便将寨丁都拉了出去,金皋,郑二都随去了,只留我与李伟国看家”。刘洪起问道:“郭虎,洪道呢?”。“昨夜知县来了,带着民壮,将伤患都抬走了,郭虎和三虎也被抬进城了,孙先生城中稳妥些,也有郎中医治,知县还来看大哥,大哥却是不醒”。刘洪起想了想,道:“孙先生带了三百多人去打二郎寨?”。“是,昨日得了许多兵器,时才护着团牌,林着枪,挎着弓,浩荡得很,我此事得大哥醒了再定,孙先生却时不等人,这成话嘛”,又道:“草率得很,若无金皋相跟着,只怕会摸迷了路”。刘洪起道:“此事我知晓,今日不取,蔡大人明日便要上路,战况如何?”。吕三回道:“适才听到二郎寨铳炮响得震天,还未有人送信来”。刘洪起道,那便是还未拿下。正话间,李伟国进来了,叫了一声掌家的,刘洪起道:“昨日你是首功,全仗着你,咱折损又少,又灭了侯鹭鸶”,到这,他忽地想到郭黄脸,一阵大恸,便要起身,吕三与李伟国急忙相劝,刘洪起道:“黄脸在哪里?”。
“昨儿孙先生怕掌家的见了难过,连夜运来棺椁,连夜将黄脸葬了”。“埋在哪里?”。“掌家的”,“大哥”。正在争执间,外边忽跑进来一人,禀道:“掌家的,二郎寨的二杆架何引财降了”。
掌灯了,刘洪起躺在床上,地上打了两个地铺,分别是吕三与李伟国的,一时间,刘洪起仿佛又回到不久前,临颍洪记粮店里,那时,二人便是这般睡在他脚下的。只是那时二人是歇在木楼板上,天气也不甚冷,想到这,他吩咐道:“地凉,着人抱些麦穰铺在身下”。
屋檐下的冰溜子还是十日前那场雪造成的,到今日也才化解了一半,房屋的阴坡上还残留着雪,当然,这些在白天才能看到。烛火中,吕三巡哨去了,地铺上只坐着李伟国。
“那日叫张五平短了道,你也是在当场的,弓弩之下,我怎敢动弹?后来在商桥,失却了洪超,也是一般,身前身后数十张弓对着,我就眼睁睁看着自家二弟叫人掳了去,不想黄脸如此——唉”。李伟国突然问:“当日在马夫营,掌家的为何敢出打孙先生,还打了张队官?”。刘洪起闻言一愣,他想了想,道:“我也是个耐不住性的,或许,那当口,还能拼掉一两个,而在弓努之下,动则身死,这英雄便气便短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