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袁崇焕
崇祯八年三月二十七,刘洪起住在三义庙已近一个月了,这天下午,元默终于率军回来了,洪承畴则率军去了西北方向的汝州,拉行动宣布失败。不过战事仍在继续,就在三义庙里刘洪起与元默对话的同时,曹文诏正在随州万家店与张献忠大战。
“太祖圣谕:读书,学好勾当,莫用道儿捉弄人。大人这般处置,便是以道儿捉弄人”。三义庙正殿,刘洪起躬身立在桌案前,冲元默道。“太祖圣谕出于何处?”,元默问道。刘洪起回道:“刘基被胡维庸毒害,他那儿子年年进京面圣,太祖必有一番教诲,圣谕出自此处”。
元默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没读过?后边是这钞将与你们,买些酒吃时节,我年时不筵席了”。刘洪起问道,年时?敢问哪俩个字?元默伸出指,在茶碗里沾了一下,在桌上写下年时二字,接着看向刘洪起。刘洪起一拍脑门,道:“淮音,淮音,我梦中之人便是凤阳人氏,据今三百余年,据太祖之世六百年,此人自便听老人年时年时地”。元默闻言微微一笑,道:“你且浓几个月,待到夏收我便将这些老婆接到省城安置,如今省里也甚是乏粮,只与你三百石”。
刘洪起道:“六百人养上两个月,需六百石粮,我寨中亦甚是乏粮——”,元默道:“闻得崇王借与你三百石粮,我再与你三百石,吃到六月初夏收,我便将人接走”。刘洪起闻言,只得叹了一声,他道:“大人需依我一件,此番标抚回省,经二郎寨时,那千多匹马借与我耕几日地”。元默想了想,道,便依你。刘洪起又道:“我还欠朱荣祖两匹马,大人替我还了”。元默道,你借马因公,因私?刘洪起道,老虎背一战,为着解救进京铳炮,寨里的几匹马都折损了。元默闻言,点了点头。刘洪起又道,日后寨中到开封府,河南府购粮购铁,大人需开个路引——元默闻言,却道:此事再商议。刘洪起正欲话,元默却招了招,叫刘洪起坐下,他道:“你好生做事,朝廷自会抬举你一步,若敢二三其德,莫怪我治你个淹心!你如今还居着个前程,若还敢与我胡白道地,我一封题奏上去,提你入京,与你话的就不是我这般绵善人了,你自家拿定主张”。刘洪起道:“大人要知道甚,学生知无不言,大人要学生做什么,学生尽自已的力量奉承,就这几百女子,若非我寨中,别处也难安置。可到如今,大人对学生连个称呼也没得,学生字东桥。大人还疑学生,学生对朝廷的一片心,天知道罢了,大人还自已是好性儿,大人方才一番话,学生听在耳中,心里不自在”。
元默闻言微微一笑,道:“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你做了甚,了甚,我自会看在眼中,听在耳里。你诚心立意地,我也不会平白坑陷了你,不然,也莫怪我将你证到死地里。东桥,你这些时日,你将我的文牍看了许多,如何,可否发些宏论,点拨一二?”。
刘洪起闻言,才明白元默为何将许多文件谩藏,有意与他看,原来是想挑起话头。他想了半天,方道:“崇祯元年,毛文龙奏称,数年间屠杀万余奴,崇祯二年毛文龙又称,前后擒斩数千人,然据此人天启年间奏疏合计,东江镇杀敌已过四万,为何时而万余,时而数千?”。元默道:“此人之事,朝中尽知,皇上亦早有过旨:岛帅毛文龙,开镇有年,动以牵制为名,全无事实,刚愎自用,节制不受。此事你勿多言”。
刘洪起道:“皇上的这道旨,前边是怎的?朕以东事付督师袁崇焕,一切关外军事便宜从事,岛帅毛文龙,悬军海上,开镇有年,动以牵制为名——”。这道旨意前后连起来,就是皇上肯定了袁崇焕诛杀毛文龙的行动。
刘洪起还未背完,只听“啪”地一声,他吓了一跳,只见元默指着他,不出话来。原来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不久,东虏入掠,围了京师,袁崇焕入京勤王,崇祯怀疑袁崇焕故意放东虏进来,便将袁崇焕抓起来,第二年又将袁崇焕凌迟。罪名之一是擅杀岛帅毛文龙,那么当初袁崇焕杀掉毛文龙之后,崇焕杀得对,所以这道旨意是不能提的。崇祯也是,既然以款虏的罪名处死袁崇焕,为什么又加了一条擅杀毛文龙的罪名,这不是画蛇添足么,毛文龙是什么人,举朝都知道。
袁崇焕的死,对大局影响很大。军事上使得辽东无人镇守,政治上使得阉党残余,以勾结袁崇焕的罪名打击东林党,外交上,导致后来崇祯款虏失败,款就是议和,几年后,崇祯已山穷水尽,便想与皇太极议和,但羞羞达达地不敢将款虏之意公开,只敢偷偷摸摸地授意下边去做,最终导致款虏失败。崇祯之所以不敢款虏,原因之一就是当初,他是以款虏的罪名杀的袁崇焕,他没脸款虏。所以袁崇焕的死,在军事,政治,外交三个层面,都对大明造成巨大打击。
璞笠山。南山的寨墙修得已有两人高,自半人高往上皆是青砖,半人高往下则是条石。寨墙外有几座一人高的高炉,其中一座高炉旁竖起一座风,象是一只巨大的蜗牛被竖起,也就是后世的鼓风被放大后的形状。风的外壳是陶制的,这是为了节省木材,也因为风离高炉太近,木壳易着火,风内部的叶片则是木制。风的转子中间插了一根轴,轴的另一端连着一只两人高的摩天轮,几个人正在踩踏摩天轮,以驱动风里的叶片。
吕三立在一旁看着摩天轮转轮,轮上步满踏板,被八个人不停踩转,他心道,也有一马力功率。一马力,按刘洪起的解释就是,每秒将一人重的物体提高三尺。高炉内燃着烈焰,下部是磨盘大的蜂窝煤,堆在炉条上的则是修寨时炸出的碎石。这个时代炼铁不喜用煤,而喜用木炭,因为煤不透气,影响鼓风,所以刘洪起才将煤做成蜂窝煤状,以解决透气问题。不用煤的另一个原因,在于煤里含磷,含磺,当铁水注下时,铁水与煤里的杂质混和,影响铁质。吕三琢磨着改进高炉,将煤放在矿石的侧面,以免铁水下注时与煤混和,但煤如果被置于侧面,而火头冲上,温度最高的外焰接触不到矿石,这倒是个问题。
高炉中的煤是焦炭,就是表层被焚烧过的煤,焦煤被引着后,只少量吸热便速迅转入释放热量,不会影响炉温,用焦炭炼铁,南宋便有了,不新鲜。这个时代的铁质很差,一是炉温不足导致杂质剔不出,二是未渗炭炼不出钢,炼出的多是软铁。至于怎么往铁里渗炭以便炼出钢,刘洪起也不知道,在后世,他早已远离了高中物理,他只隐约地记得往铁里掺百分之三,到百分之零点三的炭,铁便化为钢。
在吕三对面的北山,山坡上挖了几孔窑,却是砖窑,山坡下则摆起了几道砖坯的长龙,几个汉子正在坡下挑砖坯,桑木扁担在他们肩上一颤一颤地。在长龙般的砖坯旁,摆了两盘新磨,一队寨丁排着队立在磨盘前,每个人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将磨盘推上十圈,磨当然不是空转,白面不断地被磨出来。这个时代最重的体力活之一便是推磨,那是牲口干的,便是牲口拉磨拉上十分钟,磨出的面也只有一捧,再箩出些麸皮,更少。刘洪起是个抠门的家伙,他对寨丁的体能训练不是什么长跑,练单扛,那样消耗的体能毛都没换来,而是推磨。实际上,这个时代的军队无需搞什么体能训练,都是庄稼人,都有把力气。中国人从来都不是东亚病夫,多数中国人都是修地球的,都挑得动二百斤的担子。在这两盘磨盘旁,一个石匠正在劳作,用錾子在一块磨盘上錾出一道道沟槽,如果是旧磨,时间长了,磨盘底面的沟槽会磨损,这时便要将沟槽錾深,这叫锻磨。一旁还有一只锅盖大的圆磨盘正在制作当中,这是拐磨,就是一只操作的盘,用来磨豆腐与香油。
阳光甚好,两山之间的场院中是几十草房,另外在两山的坡上又新增了些房舍,有的正在建盖之中。山坡上的一座屋舍旁有一股酸臭味,却是在山墙处晾晒了一地袼褙,就是一层破布一层糨糊,这么糊了十几层,做的鞋底材料。
山坡上的砖窑已停了火,有人拎着水桶,执着瓢,从窑顶往下淋水,这叫洇砖,洇过一天后,红砖变青砖。洇砖需要经验,洇得不好便洇成了黑砖,易裂。青砖比红砖贵,北方与江南多用青砖,而在后世的安徽河南,多用红砖,就没那些讲究了。
二郎寨,一对夫妻衣衫破烂,扛着行礼,拖着几个孩,没颜落色地从寨里出来,来到了官马大道前,这家人伫立在大道前,不知是往南还是往北,前途茫茫。上午,这家的孩将一只乌鸦的眼凿瞎,恰被李伟国见着了,大怒,李伟国正嫌这家人孩多拖累大。要是刘洪起在寨中,可能还要拿此事教育村民,流贼为何这么凶残?就要拿这只乌鸦事。至少后世的日本鬼子为何这么凶残,刘洪起是清楚的,早年有个日本电视剧阿信的故事,那里边的日本农民比中国农民还要悲惨,受尽压迫与凌辱,刘洪起看了这部电视剧后,认为受压迫没受教育就是凶残的根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