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6朱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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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阳被称之为中都,是因为朱元璋原本想以开封为北都,南京为南都,凤阳为中都。从洪武二年至洪武八年,朱元璋役使百万军民,历时六年营建中都凤阳,已经完工大半,但在洪武八年,朱元璋却放弃了建都于凤阳的想法。为了修中都凤阳,朱元璋役使百万民力,让人想起秦朝的灭亡,秦朝同样是在战乱之后役使百万人修长城,五十万人修陵墓,百万人开运河,最终亡国。虽然朱元璋装出一逼道貌岸然的样子,一再表示要爱惜民力,但仅仅在洪武二年,他就开始大规模役使民力,还是无谓的役使民力,中都建了又弃,这不是无谓是什么?在洪武八年朱元璋考察中都时,发现有民工在地里埋人诅咒他,为此朱元璋滥杀了几千人,这种做法和秦始皇没有二致,秦始皇时代一千五百年后,中国历史的文明与人道也没有一点进步。

    但朱元璋毕境是要饭的出身,滥杀过又后悔后怕,表示对滥用民力的忏悔,便放弃了中都的营建。这个偶发事件也改变了凤阳的命运,凤阳并未成为真正的都城,只是大明法理上的中都。

    朱元璋自私残暴,自私表现在他的家天下,举天下物力奉养他的子孙,死后还要杀人殉葬。残暴就更不用了,他是一个深受家暴文化影响的贱民。他也是一个愚蠢的家伙,营建中都便是一例,这么一项超级工程半途而废,起因仅仅是他想衣锦还乡,在乡亲面前风骚风骚,营建中都和朱元璋设计的种种垃圾制度一起,证明了朱元璋的智商。衣锦还乡,在乡亲面前显摆是农的通病,后来李自成就建都于西安,打下北京后轻易就放弃了,这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凤阳在淮河南岸,紧靠着淮河,当年许多人反对将都城设在凤阳,不知有没有水患这个理由。隔着淮河,凤阳西北方向四十里是开挖中的钟离国君墓,钟离二字人们并不陌生,在明代以前,凤阳就叫钟离县,是朱元璋将钟离县改称凤阳县,又将濠州改称凤阳府。朱元璋将中都皇城建在凤凰山之南,即凤凰山之阳,故此地更名为凤阳。在皇城东边,隔着凤凰山,山北是凤阳县衙,山南是凤阳府衙。在凤阳府衙北边,日精峰下是大龙兴寺。此外,凤阳还有中都守司,凤阳八卫当中的五个指挥使司,凤阳府学,凤阳留守太监衙门,以及其它许多衙门。在凤阳府衙西北方向,皇城东安门北边一点,座落着五座大院,分别叫西高墙,中高墙,四高墙,东高墙,五高墙,这里软禁着犯罪宗室,简称罪宗,在三个月前的凤阳大屠杀当中,只有这里的罪宗幸免,被释放了出去。但是现在,高墙里的主人多半又回归了,因为这些待遇良好的朱元璋的后代,与其在外面做逃犯,还不如回来过安稳日子。

    凤阳无城,二百多年前,周长五十里的中都外城已经被筑成夯土墙,部分甚至已被包了砖,但中都工程却停工了,夯土墙是无法承受二百余年的风雨保存到现在的,于是凤阳便无城墙。这也是三个多月前流贼轻易攻入凤阳的原因。但凤阳的九座城门却保存完好,因为城门楼子包砖了。凤阳城门的名称很怪,有四座城门叫甲第门,北左甲第门,南左甲第门,北右甲第门,南右甲第门,把人绕晕,且名称太长。其中北左甲第门在京沪铁路下,所以只要坐火车从北京到过上海或南京的人,都曾穿过中都城的东北角。而南左甲第门正对着凤阳府衙,凤阳无城,却又有城,中都皇城完好保存着,另外,凤阳府衙也被一圈城垛包围着。

    此时,在府衙南门搭起高高的脚架,几个汉子正将一块匾额挂到檐下。匾额呈长方形,字由上往下读,这个六字是,漕运总督部院。这里已经不再是凤阳府衙,而升级为漕运总督衙门,漕运总督又兼凤庐巡抚,管着凤庐淮扬四府,即安徽与江苏的长江以北地区。漕运总督自今日起由淮安迁到凤阳,卫护祖陵。

    总督部院内的一处书房内,桌案上放着几叠公文,一旁是纱灯,笔架,不是那种山字形笔架,而是一个木架,几支毛笔头朝下悬在上面,此外,房梁上垂下几只穗子,是由宫灯上垂下来的。桌案后一人身着仙鹤补服,乃是从一品大员,正是新任漕运总督朱大典。虽然洪承畴是五省剿贼总督,但在品级上,他高不过漕运总督,因为担着一个漕字,如果漕运不通,北京就得喝风,九边大军就得崩溃,当真是天大的事。

    54岁的朱大典半个月前还是山东巡抚,来凤阳接任才几天,而他的前任杨一鹏,正往朱大典的来路行去,当然是坐在囚车里。

    朱大典左首坐着一人,此人平民打扮,桌几上却放着碗茶,碗茶是礼仪道具,在巡抚衙门,只有知府才有资格被待茶,也就是正厅级才有资格被待茶。此人头戴逍遥巾,逍遥巾名称虽好,但造形并不洒脱,头上似乎顶了一座屋顶,就是依天屠龙记里,宋远桥头上顶的那玩意,逍遥巾不分品级都可以戴。老道头上戴的便是逍遥巾,但此人却不是道士,而是南都兵部尚书吕维祺,南都就是南京,此时,吕维祺由南都跑到中都,因为他已经是前任南京兵部尚书了,三个月前祖陵被兵,他因救援不力吃了挂瓜落,罢官回乡,途经凤阳。吕维祺的家在洛阳西边,新安县。在流贼攻掠凤阳之前,吕维祺曾上疏提醒崇祯,所以吕维祺被罢官有点冤。4岁的吕维祺虽然比朱大典六岁,但在22年前吕维祺便中进士了,而在9年前朱大典才中进士,比吕维祺晚了一届,身份上来,南京兵部尚书也不亚于漕运总督,更何况不久前朱大典还只是山东巡抚,身份是低于吕维祺的。因此,朱大典虽然下车尹始,百忙之中,但也要会晤这位落了职的科场前辈。

    五年前,吕维祺调任南京户部右侍郎,任务是清查亏空,三年时间里他清缴出大量钱粮,很是帮了焦头烂额的崇祯一把,两年前,他升任南京兵部尚书,做的也不差,这次被罢官只因祖陵被兵,必须要有人负责。崇祯对他还是欣赏的,想必不久便可起复,吕维祺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心中并不沉重,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吕维祺却始终未得到起复,直到七年后洛阳城破,他死于李自成的屠刀下。

    朱大典道:“京中一别数年,我翁丰姿如旧。如今路上不靖,我翁且留几日,待周王世子与太康伯祭完祖陵,一同回你那河南,既稳妥,又少了使费,学生已同世子好了。这一路土贼纵横,流贼蔓炽,便是不法棍徒索扰,公为一品大员,兵部堂上官,虎落平阳,法纪何存,体面何在?那时我翁可没后悔药吃,若事情出在凤阳府地面,学生也脱不了干系,还请我翁不必逊辞”。

    吕维祺闻言,冲朱大典一拱,道我翁费心,不佞但遵朱大人吩咐。不佞便是我的意思。朱大典点了点头,吕维祺道:“这几年委实疲累,屡次乞休不获,不期此番得以回乡。当闭门高卧,闭户课子,晦迹丘园,清晨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好生调理身心,天下事还需朱大人这般大才撑持,朱大人高才,学生何敢仰赞一词”。

    朱大典笑道:“露多大脸,现多大眼,这颗印不是好署的,这般天地是苦是乐,你知我知。万历四十四年,学生赴京会试,侥幸取中,刑部观政三月,不觉已十九年矣,如今却是后悔,官做大了担得一身干系,天大的事都推在我身上,这漕运总督是天下事务最繁的职司,漕运,地方,兵事,先前还要管河道,学生还不知何以了局。唉,早知如此,当年不若以举人之身做个州府佐腻,落得逍遥。连吕大人这般仔细办事,少有玩诿之人都——”,到,朱大典不下去了,这岂不是在埋怨皇上。吕维祺闻言只是一叹。朱大典转移话题道:“南都积粮一百五十万石,吕大人功在功稷。吕大人图治慎微,便是回家将养一时,也是学问精于在籍,先前曾闻大人于南都开鼓铸之事,鼓铸利饶,不知内中祥情如何”。

    鼓铸便是铸钱。二人又议论一会,吕维祺便起身回驿站了。朱大典俯身看公文,看了一会,他哼了一声,一拍桌案,命人去签押房唤李先生。签押房就是总督办公室,一把都有签押房,就是知县也有签押房,很多公文是师爷在签押房帮着处理的。不久,李师爷躬身在桌案前,朱大典将一份公文扔到地上,师爷捡起一看,是一份向朝廷陈报凤阳战报的公文,三个月前的凤阳之难中,中都留守朱国相及七个卫的指挥使战死窑山,而这份公文却朱国相死于巷战。正月十五凤阳起大雾,闹花灯,流贼趁势攻入凤阳,公文上凤阳留守朱国相死于巷战,最离谱的是,朱国相死前击杀3名流贼,这种法上了明季北略之类的野史。难道在厮杀时,朱国相身边站了一个统计员?这是怎么统计出来的?而朱国相实际是战死在凤阳西边数十里外的窑山,他率领卫所兵去堵截流贼,但是一场大风下来,拼凑出来的三千人便做鸟兽散了。

    这份战报的恶毒之处,是将朱国相成死于凤阳巷战。这是失职,流贼都杀进凤阳了,总司令才仓促应战,这不是失职么?战报对朱国相明褒暗贬。李师爷禀道,发往兵的这份呈子却是吴大人的笔。朱大典问哪个吴大人?“吴振缨”,师你回道。朱大典闻言一惊,前几天,凤阳巡按吴振缨已被逮拿进京了。在流贼进攻凤阳之前,吴振缨以刷卷为名躲到泗州。刷卷便是去地方上调看司法宗卷,这是巡按御史的职责,巡按御史和巡抚并称抚按,巡按是制衡巡抚的。巡按只有七品,但实际上相当于一省的纪高官兼省高等法院院长,还兼总检察长,司法上的事巡按无所不管,吴振缨是去泗州刷卷,实际是临阵脱逃,没跑的凤阳留守,凤阳知府都死了,而吴振缨果然捡了条命。

    朱大典闻听吴振缨三个字,顿时息了火气,他伸出一,师爷将公文递到他上。朱大典挥了挥,师爷便下去了。“这吴振缨可是温体仁的烟亲”,朱大典心道。“有甚仇怨,临死还要拖旁人入水”,朱大典拍了拍公文上的灰,心道。“唉,凤阳的水很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