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绍没有茫然多久, 那面漆黑的墙面就好像电梯门一样朝着两侧开了。

    嘈杂的人声破了绝对的寂静，他扭头看去, 门口站着许多人，有些西装革履，有些穿着白大褂。

    他们刚刚就站在那儿吗？

    或许那面黑色墙面是单向透明的, 而那些人本来正在外面观察着房间中的一切，张良绍心中有些隐隐的预感。

    这让他感到更加不对劲了。

    老子只不过玩了个游戏, 出来之后不应该是在宿舍吗？这tm是什么科幻走向？？？

    杂乱的脚步声断了他的思绪，门口乌压压走进来一群人, 神情很严肃，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实验室里的白鼠, 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医用手电筒, 就要往他那走来，像是要做瞳孔对光反射检查。

    张良绍往后缩了缩，躲开了那人的手。

    “等等, 你们什么情况……你们是谁啊……卧槽……”

    “别这样对我们的用户，他会吓坏的。”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那个疑似医生的人停下手。

    张良绍偏过头。

    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是个帅哥。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卷起, 身姿颀长, 长得非常英秀, 标准的鹅蛋脸, 唇红齿白的，还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虽然不是张良绍喜欢的类型, 但颜值毫无疑问十分能。

    张良绍的gaydar哔哔作响。

    “张良绍，好久不见了。”

    那个帅哥走到他的游戏仓边，双手抱胸，语气很放松。

    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工作牌，底色是黑色，上面用白色细线画出了一个扁平化的LOGO，看起来像是一颗不规则的石头。

    张良绍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黑石公司的logo。

    怎么回事？这人是黑石的工作人员？

    难道我的游戏仓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连人带仓扛走检修了？

    那个帅哥的手臂挡住了工作牌上的信息，张良绍只好将视线重新放回他的脸上，然后意识到这张脸有一点熟悉。

    他试图在自己的记忆宫殿中回想，但是失败了，只好尴尬地沉吟了一会儿。

    “emmmm……”

    “你不记得我了？”帅哥好像并不对这件事情感到意外，他半蹲下身，手肘支在游戏仓边上托着脸，眨了眨眼，“我叫秦楚。”

    他伸出一根手指，“给你个提示，A大。”

    “秦楚……学长！”他这么一，张良绍就有点印象。

    秦楚是比他大一届的A大直系学长，是个大佬，还没毕业就被黑石挖走了，系里的传奇人物之一，张良绍只跟他见过几次面，交情不深。

    “卧槽，学长，这怎么回事啊……你……我怎么会在这儿？他们是谁？”

    “QA找来的医疗专家。”秦楚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站起身，对着一旁的那群人道，“我已经和你们主管过招呼，人我研发部先带走了。”

    完，他低下头，对着张良绍伸出一只手。

    ……

    秦楚带着张良绍走进了电梯。

    张良绍一路上都看呆了。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在黑石公司的总部，虽然A大和黑石总部一直都在同一个城市，但除了有时坐车遥遥路过可以看到产业园上面的巨大LOGO，他一直都没有进去过黑石公司内部。

    内部！

    请理解一下一个技术宅此刻朝圣般激动的心情，一路上看见那些熟悉的会话的NPC的全息投影还有放在展柜里的炫酷游戏仓他都快沸腾了好吗？！

    大概因为不是上下班时间，电梯厢里面很空，只有他和秦楚两个人。

    张良绍沉默地站在秦楚身后，盯着墙壁上正在播放的黑石公司的最新游戏仓介绍片，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失重感逐渐放缓，电梯停下来，一个冷淡的机械女声缓缓道，“欢迎来到47层，产品研发部。”

    电梯开，张良绍跟着秦楚走出去，门外是一排亮着蓝光的安检通道，上面还挂着一个正在来回滚动条幅的全息投影屏，张良绍瞥了一眼，只看到了“严谨”“安全”几个字眼。

    蓝色的通道下方是一个跑步机似的履带，张良绍学着秦楚那样站上去，感到一阵机器轰鸣的微风，紧接着他就被送出了安检门，门上的光带变成了绿色。

    张良绍感到手腕振动了一下，他抬起手腕，查看光脑上冒出来的提醒。

    [您的通讯信号已丢失。]

    [摄像机被禁用。]

    [录音设备被禁用。]

    “请和我一起保护圣殿的秘密，愿神明祝福你。”

    近在咫尺的女声吓了张良绍一跳，他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白色金边道袍，身材十分姣好的银发女人直起身，朝着他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伴随着她的动作，胸前波涛汹涌地颤了颤。

    这……神女奥薇拉？这个关卡我玩过……

    奥薇拉手里举着一根魔杖，上面冒出金色光点，围着张良绍蝶舞似的绕了一圈。

    张良绍眼前一亮，刚想合影又想起来自己的光脑摄像机被禁用了。

    “别怕。”走在前面的秦楚见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笑了笑，“CG部那群单身狗搞出来的幺蛾子，直接穿过来就是了。”

    话间，秦楚面前的黑色环形墙面已经朝着两边缓缓移开了。

    张良绍喊了声失礼失礼，闭着眼睛穿过了奥薇拉姐姐的等身投影，等他抬起头，就被眼前的景象狠狠震撼了一把。

    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偌大白色房间里，一圈圈逐渐扩大的环形座位，穿着各种文化衫和格子衬衫，拖着拖鞋，戴着眼镜行色匆匆的男人们，熟悉的咖啡味，墙壁上的活动海报，壁橱里的角色周边，在桌面上走来走去的各种火柴人大的虚拟角色，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巨大3D场景，以及正中央穹顶上巨大的全息投影。

    一团如同一只眼睛那般，云雾状的漂亮的荧光绿色的星云。

    它是一个动态的，辨不清规律，介于虚实之间的东西，非常的迷人以及养眼。

    “艺术就是大数据……”有人在一旁出了他的心声。

    张良绍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学长，在这里的大多数员工的衬托下，他发现秦楚好像变得更帅了，白得发光的那种。

    “每一个绿点表示一个正在登录中的用户。”秦楚转过身来，朝着他笑了笑。

    “欢迎来到我们的圣殿——轮回游戏研发中心。”

    ……

    张良绍跟着秦楚一路过来，不少员工看到秦楚都和他招呼，有的叫他总监，有的叫他大佬，秦楚似乎在这里地位很高，而且和每个人都很熟稔，能聊上几句，还有的人直接问上了张良绍。

    “哎呦，这帅哥是新人？来我们组呗！”

    “人家还是在读书的学弟呢，这会儿就想着挖墙脚，太早了吧你。”

    “哎呦，又是一个A大的，可以可以！毕业以后要来啊！”

    “……”

    张良绍感觉自己被一圈大佬包围，只能抱紧自己的鱼干瑟瑟发抖。

    ……

    两人来到一个四面落地窗的会议室，随便拣了两把椅子，面对面坐下。

    张良绍偏着头看着玻璃窗，外面时常有人经过，但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什么人关心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

    他正看着，落地窗忽然就变成了不透光的黑色，日光灯开，将室内照得一片明亮。

    他偏过头，面前的人正开设置面板。

    “水？咖啡果汁？”

    “水就行。”

    “OK。”

    桌案上的镜面玻璃上忽然出现一个光圈，光圈下有一个红色警示符号。紧接着整个圆圈化成一粒粒长条形状的积木向下抽去，不一会儿又托着一杯水上来了。

    张良绍看得一愣一愣的。

    “隔壁项目组搞的。”秦楚笑眯眯的，“老板觉得没什么商业价值就给毙了，现在只有研发部内部自己在用。”

    “……”

    秦楚将光脑上的投影出来的窗口随手一拨，全部关闭，然后将双手放在桌面上交握着。

    “好了，我们来聊正事吧。”

    “聊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在游戏中遇到的奇怪的事情……和人。”

    张良绍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你知道今天几号吗？”秦楚率先问道。

    “呃……啊？”张良绍下意识地翻过手臂看了一眼光脑，“今天是……4月23日啊。”

    唉？

    等等。

    23日？

    “怎么那么快就礼拜日了！”张良绍瞪大眼。

    “这正是我要的。”秦楚把身体前倾，看着张良绍缓缓道，“你这次进入游戏，用了整整54个时才出来。”

    张良绍像是被人了一闷棍，完全反应不过来。

    “你是，我进入游戏是在20号？我记得那天是礼拜四，礼拜四食堂里叉烧煲仔饭上新……我和悠然一起去吃……我一口气吃了两人份，因为我那天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是因为我输了游戏……”

    他的推理顿了顿，“这不可能啊，那天我才刚从特工那个关卡出来，那天下午我就和悠然一起进了游戏，出来之后是礼拜四晚上，我和悠然去吃烤串……然后到了凌那会儿，我又进了游戏，然后我就一连玩了两关，其中第二关特别特别长，所以差不多就是到了现在，周日的上午……00：27？呵，你们都程序猿不用下班的吗？”

    “我们福利比较丰厚。”秦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哦。”张良绍忍不住好奇，毕竟是自己的理想公司，所以关心道，“请问是什么福利？加班费？免费班车？零食夜宵？还是公司统一发放熬夜霜？”

    “最后一个没有。”秦楚瞥了他一眼，“不过有电子商城折券。”

    “折券也不错……几折？”

    秦楚适时断他，“错了。”

    “啊？”

    秦楚的指节敲了敲桌面，“我你刚刚的那些，从礼拜四开始就错了。”

    “……哪里错了？”

    秦楚叹了口气，在自己的光屏中操作了一会儿，然后把一个音符图标拖到了桌面上，点开。

    张良绍听见一段对话声从里面传来，其中一个声音很熟悉，正是他的好基友陆悠然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悠然。”

    “你和张良绍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舍友，我们俩平日关系挺不错的。”

    “你能阐述一边事情的整个过程吗？从进入游戏前开始。”

    “好，是这样，那天是周四，我发现黑石官网上出了一个叫做记忆滤出系统的插件，就想去试试，然后阿良就提议要和我一起双排，那天下午上完课，我们就进入了游戏，但是后来，游戏结束之后，我醒来，发现阿良并没有退出游戏，他的游戏仓蓝灯一直亮着。我本来以为他可能重新开始游戏了，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都没有退出游戏仓，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用了紧急呼出按键也没有反应，我觉得不太对劲，就……就联系了你们。”

    音频被秦楚掐了，他抬起头，面前一头冷汗的青年正用一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我没有退出游戏……是什么意思？我明明记得，退出游戏之后，我还请他一起吃了烤串……我们还一起去操场……这个录音是真的假的？”

    秦楚抿了抿唇，将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对立成塔形。

    “录音是真的。”

    张良绍捂着脑袋，“不对不对……哪里不对，学长你别驴我，我有记录的……我开着辅助系统，编号7474741，你们叫人去查，它可以证实我退出游戏的时间。”

    “你以为我没去查吗？”秦楚看着他，把一张图表挪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你有几次登出记录，我这个技术总监还不知道吗？”

    “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特别可怕的事情……你别被吓到。”秦楚挑了挑唇，安抚性地看着他一眼，然后敲了敲桌面，“声招呼吧，7474741。”

    张良绍眼睁睁地看着桌面上冒出一条上下波动的音频线。

    “我不想和这个傻子招呼。”

    秦楚憋不住笑了一声。

    “……七？”张良绍试探性叫到。

    “不存在的。”7474741的声音毫无起伏，“本系统没有你这样认贼作父的傻儿子。”

    张良绍有一点反应过来了，“海妖那一关之后，那个在我脑子里话的声音，不是你？”

    7474741完全不鸟他那苦情剧的语气，“……你这个反射弧，为什么还没被电信诈骗的人骗走？”

    “那能是一个level的吗？”

    张良绍拍案炸毛，“你知道我被那个系统骗得多惨吗？老子苦兮兮地在道德沦丧和人性扭曲的岔路左右为难，在天降真爱和竹马系统之间犹豫徘徊，你知道有多考验老子的良心吗？你弄得老子都要精神分裂造吗？”

    “呦，听这语气，你最后也发现蹊跷了？”

    “呵。”张良绍挺起腰，“那是自然。”

    “所以，你最后还是真香定理了？”7474741反问。

    张良绍看着桌上跳动的音符，“……闭嘴。”

    “……是谁当初自己莫得感情……”7474741完全不听他的命令。

    “……学长，音量键在哪儿？”张良绍问。

    秦楚把741的屏幕推到桌子边缘，表情郑重，“张良绍，情况你也差不多清楚了，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不足以了解你在游戏中到底遇到了什么，所以，我需要你从头到尾，把你记得的事情告诉我。”

    “……”

    张良绍缓缓地眨了眨眼，忽然捧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

    啪！

    他放下水杯，呼了口气。

    “好，你听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