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绍全须全尾地把自己在游戏中遇到的事情告诉了秦楚。

    他完之后, 房间里陷入了静默。

    张良绍面前的那个水杯空了，它的外围出现了一个金色圈圈, 桌面带着水杯一起凹陷下去，不一会儿又送了上来，水杯被重新装满了。

    张良绍看着水杯中波动的波纹, “轮回里有一个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这可能吗？”

    这句话的有一些饶口, 不过它本身所包含的意思就已经够复杂了。

    “本来是不可以。”秦楚淡淡地回答。

    “什么叫本来？”张良绍抬起头。

    “因为实现起来也不是很难。”秦楚试图解释，“轮回本来就是一个大型单人虚拟实境游戏, 大量的VR交互信息建立在星云二号传输给人类大脑的信息上，现在的区别就是信息源变成了人体大脑本身, 转而去调用星云二号提供的服务, SaaS转PaaS，难度反而降低了。”

    “这就好像有人带着家庭影院的放映设备和碟片上-门服务，结果播完电影之后不仅没走, 还开了你家抽屉拿出了你自己私藏的黄片继续播放一样，你懂吗？”

    “前面那段话听懂了。”张良绍回答，“后面那段我只听懂了黄片。”

    “那段话不是给你听的。”秦楚挥了挥手, “别管那些。”

    “……你是你们在访问用户大脑中本来就存储的信息？”

    “我们没有。”秦楚不假思索地回答, 紧接着视线有些游移, “但是我们可以……进入游戏前, 大家都签署了协议。”

    “……”

    如果他的协议是指第一次登录游戏时候会显示出来的条约的话，张良绍表示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翻过去点了同意。

    “别这么看我，业内潜规则你懂的, 我们一直很尊重用户的隐私，不然我刚刚也不要问你那么多问题，直接去查看你的游戏视频不就行了？”

    秦楚撑着脑袋，“我们已经最大程度上保证了用户的权益，包括第三方的监管等等，站在公司的角度上，为了避免隐私纠纷签署协议也是无奈之举。为了提供上-门服务，我们首先必须握有你家的钥匙。”

    “不需要。”张良绍忽然出声。

    “嗯？”

    张良绍握着面前的水杯，冷静分析道，“如果只是VR游戏，你们完全不需要扫描用户的大脑到这么细致的地步，应该是有一些要求更精确的服务，比如……”

    他的声音顿了顿。

    秦楚略带惊讶地挑起眉看着他，徐徐道，“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参加我们的秋招。”

    “是那个记忆滤出系统。”张良绍握着手臂的五指紧了紧，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

    “你们新推出的记忆滤出系统的插件有问题。”

    喀！

    秦楚发出了一个响亮的弹舌音，他后仰，靠到椅背上。

    片刻后，他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张良绍皱起眉，“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一开始就开始了。”

    张良绍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一些凝重。

    “情况很糟吗？有多少人受到影响？”

    “不多。”秦楚摇头，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

    “两千个？”

    张良绍按照自己对于黑石公司的用户量的了解，对这个“不多”做了一个保守估计。

    秦楚又摇头。

    张良绍犹豫了，“……两万？”

    “啧。”秦楚放下手，用那双灵动的桃花眼翻了个白眼，开口道，“两个。”

    “啊？”

    “你以为这么严重的bug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吗？”

    秦楚把手臂交叠撑在桌上，“经过QA那边的检查，我们发现只有在使用记忆滤出系统的过程中，游戏仓遇到了断电重启的情况，系统才会出现异常。”

    “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我们已经很快对记忆滤出系统做出了更新，现在这个漏洞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异常？”张良绍偏过头洗耳恭听。

    “我不知道。”

    秦楚那张轻松写意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一丝凝重。

    “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游戏系统里。”

    “什么东西？”

    “我本来很不确定。”秦楚捏着下巴，“不过按照你刚刚的描述来看，我觉得……那个东西，很像是一个有意识的……智能体……”

    “不管它到底是什么，我们现在清楚的是，它已经能够掌握了一部分的ROOT权限，这对于老板来是非常危险的情况，他虽然也有权限，但是按照你的法，他就算有了也不会去用……”

    “等等……等等……断一下学长，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张良绍伸出手，“你刚刚，智能体掌握了一部分ROOT权限……对于老板非常危险？为什么？”

    他放下手，“你们不是已经修复bug了吗？而且总共也就两个人受影响，我现在已经脱困了，对于你们老板来，顶多也就一点名誉损失，应该不会造成什么……称得上是危险的问题吧？”

    秦楚抬起眼帘，“实话，现在已经造成了不的经济损失了。”

    “……啊？”张良绍一头雾水。

    秦楚撑着桌面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

    ……

    “欢迎来到69层，总裁办公室。”

    电梯里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张良绍的内心是亢奋的。

    他这个人有一个毛病，越是紧张，越是拘谨、礼貌、懂事。

    马上要见大佬了，完全皮不起来。

    轮回的创始人，核心开发团队的Leader，宋文耀，年纪轻轻就是帝国的计算机和生物双料博士。父亲宋熠是前任CEO大大，联盟军部曾经的实验室负责人，退役前有吓死人的军衔。母亲有帝国皇室血统，身份尊贵。据他好像还有个在上大学的弟弟，但是一家人生活都非常低调，平时很少有什么新闻。

    一句话，背景深不可测，底牌强到炸裂，切勿随便招惹。

    张良绍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

    “你同手同脚了。”

    一只手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肩。

    张良绍挥了两次右手臂，不留痕迹地把自己的丢人行径纠正过来。

    秦楚在一旁理解地笑了笑，“我知道，第一次，都很紧张。”

    “不是第一次。”张良绍边走边，“我以前见过他。”

    “哦？什么时候？”

    “全民星战的电竞比赛，他给我颁奖。”

    虽然如此，张良绍回想起来，脑海中只剩下那双深邃似海的蓝色眼睛，还有镁光灯下的朦胧轮廓了。

    “你是冠军？”秦楚问。

    不知道为什么，被别人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张良绍应了声，不自觉挺了挺胸。

    “……嗯。”

    “这么巧。”秦楚偏过头，“我也是。”

    “……这样。”

    “啊，我们这儿不少人都参加过那个比赛，A大还有个学长，比我大一届，也拿过冠军。”

    “哦。”

    张良绍板着一张脸，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那样把挺直的腰板颓了回去。

    ……

    “到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总裁办门口。

    大概是经过刚刚那么一岔，张良绍感觉自己居然没那么紧张了。

    站在黑色玻璃墙面前，看着自己的倒影，他吸了口气。

    秦楚走上前，玻璃墙面上出现了他的金色身影，上面有一条细线从上到下穿过，似乎是在扫描。

    “身份确认，欢迎您，管理员003号。”

    冷淡的女声响起，玻璃墙朝着两面开。

    总裁办公室的一角出现在张良绍的眼中。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在门后充当玄关的微缩版星云全息投影，从形状上来看，它和游戏中心最上空的那个很相似，只是规模不同。

    他带着一副惊叹的表情慢慢穿过星云，然后抬头看向后面。

    和想象中的有点类似又有些许不同。

    总裁办公室设计得十分简洁，也非常富有科技感，和会议室同样材质的半环形玻璃桌面，符合人体工学的皮椅，可以看到窗外都市景象的落地窗，墙面上十分抽象的动态滴画，以及设计成黑石logo形状的穹顶。

    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好像没人。

    “总裁大大他是不是不在啊，要不要通讯……”张良绍正着，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3D立体的人形线框，这个线框闪了闪，很快凝结成了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的制服裙，戴着眼镜的漂亮女人。

    “秦总监。”这个女人朝着秦楚话了，不像是在她本人身上发出来的，倒像是从不远处的墙面那里。

    又是个全息投影，张良绍这样想着。

    “安娜。”秦楚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很熟稔地对女人了招呼，“我们来见老板。”

    安娜转过头，看向张良绍的方向，眼珠上下移动了一番，“他就是刚刚醒来的那个玩家？”

    “没错，他叫张良绍。”

    “学弟，这是老板的私人助理，安娜。”秦楚给张良绍介绍。

    张良绍躬了躬身，“你……您好？”

    安娜：“……”

    安娜转过头面对着秦楚，语气很公式化，“未经允许，你不应该带外部人员进入那个房间，总监。”

    “我知道。”秦楚搭着张良绍的肩膀，“但是他不是外人……他是来帮忙的。”

    “……”张良绍看着安娜转过头来盯着他，似乎是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过脸去，“好吧，但是记住，他不能碰任何东西，我会时刻注意你们的情况。”

    “OK。”秦楚点头，凑到张良绍耳边，“你也听见了。”

    “……”

    安娜朝着一旁的落地窗走去。

    随着她走近，墙外的都市缓缓消失，整个墙面恢复成了一面白墙，然后朝着两边移开，露出里面纯白的房间。

    哇哦，神奇。

    张良绍觉得今天见识的骚操作已经超过了他从前的人生经历总和了，反倒变得没那么容易震惊了呢。

    就算现在告诉他黑石公司的CEO是个同性恋，他也会面不改色。

    他十分稳重地跟着安娜和秦楚两人，缓缓走进房间，来到最中央平放的一个梭形的纯白游戏仓前。

    现在的情况很容易理解了，老板还在玩游戏，咱们要先叫醒他。

    出于对顶配游戏仓的尊敬，张良绍理所当然地把那些游戏仓边上的仪器当作了大佬的辅助设备，而选择性忽略了那些生命维持装置以及墙壁上的可视化生命体征数据。

    直到秦楚走上前，在游戏仓上一碰，将它调节成了双向透明模式，然后转过身来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张良绍依言走上去，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个模样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神经接触衣平躺在里面。紧身的材质将那流畅的肌肉线条突显得淋漓尽致，白色的神经回路在他的衣服上画出了对称的条纹，粗细不一的绿色光带接入了神经回路上的每一处结点，令他看起来就像是躺在草丛里的恩底弥翁。

    “我们不把他叫醒吗？”张良绍只瞥了一眼便抬起了脑袋，搓了搓手，“这样子，会不会有一些不太好？”

    “我倒是想。”秦楚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了些无奈，“记得我和你的，2个人吗？”

    “……你什么意思？”张良绍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是你。”秦楚伸出食指指着他，手指微微转向游戏仓的方向，“另一个……”

    张良绍特别想大喊着雅蠛蝶把那根手指掰回来，但也只是想想。

    他听着那两个字沉沉落地，像是两根棒槌狠狠敲在他心中的鼓面上。

    咚咚！

    “是他。”

    “有件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公司的NPC编号是五位，前两位是英文字母，制作批号，后三位是拉丁数字，个人编号。NPC这一块一向是我负责的，出于个人习惯，我在编程的时候喜欢从1开始循环，所以录入数据时候，一般第一个存储空间[0]都是空的。”

    秦楚站直身体，转向张良绍。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特地连上内网去查了一下数据库，结果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注视着对面的青年，看着他逐渐惊恐的表情。

    “你的个人编号为000的NPC，从来没有存在过。”

    ……

    张良绍在原地石化了大约5秒，然后冲上前去，伏在玻璃上细细量了一下躺在游戏仓中的男人。

    刚刚没有仔细看，那个男人他有着一张充满混血特质的五官深邃的脸，那深陷的眼窝和英挺的鼻梁十分神似同样是跨国混血的姜霆……而那白皙的皮肤和菱形的浅色嘴唇则像极了海妖尤利西斯……那刀削斧刻般光滑的下颚和印象中的深蓝色虹膜和帝国大王子路西菲尔完全对应上了……还有那冷硬的眉峰，以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禁欲气息，这tm不是宋云胤吗？

    大发！

    张良绍直起身后撤一步，表情与大脑一样发直。

    黑石公司CEO是个同性恋。

    在下不才，有且已经和他谈了四次恋爱。

    Plus，结了一次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