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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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时在Bill组里做完了实习的最后一个月。

    虽然清楚自己大概是已经被判了死刑,但金时还是全力以赴地完成了交给她的工作。

    这是一种尊重,对自己,对所有帮助指导过她的人。

    中间Bill组里又聚了一次餐。金时发现自己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场合。她等到Bill身边围着的人群稍微散去时,才走过去表示感谢。

    Bill是第一个带她的人。

    虽然Bill没有认真系统地教她什么,但在工作中终归是提点了金时不少,她很感激。

    Bill看到金时端着酒杯走来,招招手让身边的同事们先避让一下。

    “实习到下周就结束了吧。”Bill没着急举杯,反倒是先问起其他事情。

    金时点点头。

    “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

    Bill笑了,摇摇头。

    “我没照顾你什么,你也不需要我照顾什么。”

    金时知道Bill话中有话,但她已经不想再去深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月,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体会到职场的复杂和深沉。

    在这样一个夹杂着人性与利益的巨大漩涡中,每个人都进化出了不同的生存策略。

    有子言那样的泼辣直率,也有Bill这样的油滑老成。

    有莫禹澄这样的软硬实力都过硬,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也有Toddy那样的顺势而为,不择一切手段上位。

    离开学校,社会上的人不再是只以好坏划分,每个人仿佛有千张面孔。纵使是和金时要好的马成和李逸云,他们之间也有着跨不过去的利益竞争。

    金时高兴的是,她依然能清醒地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花花世界中,找到自我。

    Bill从桌上端起了酒杯,冲着金时:

    “当初我还以为你可以成为最后的大赢家呢。”

    大赢家?金时琢磨了一下。

    “是指最后的秋招吗?”

    Bill给了个肯定的笑容。

    金时想起之前Bill找她吃饭那一次,跟她探听的那些话。她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在她的自我认知里,她好像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竞争力。

    金时忍不住问Bill: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然而,Bill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耸了耸肩,玩笑般地道:

    “谁知道呢,大概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金时:……你可以再敷衍一点。

    这时,Bill又八卦地朝金时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

    “现在,你可以承认你和莫禹澄的关系了吗?”

    金时无语地看着Bill。

    “可以,老乡。”

    Bill翻了个白眼。他喝光了杯中的酒,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想要再往杯中加一些。

    酒瓶里空荡荡的。

    Bill叹了口气,抬起头发现,桌上的酒都被喝光了。

    酒意让Bill觉得暖洋洋的,他懒得起身再叫酒。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都很羡慕莫禹澄。”Bill突然对身旁的金时。

    金时想了想,觉得这种羡慕似乎很好理解。

    Bill却仿佛看穿了金时的心中所想,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这座城市,从不缺有能力的人,也不缺乏有背景的人。”

    “我敬佩的,是他明明可以躺着挣钱,还要拼了命地做到极致。”

    到这里,Bill轻轻地笑了。

    “但这都不重要。”

    “真正让每个人羡慕的,是他从没有向现实屈服过。”

    Bill莫禹澄刚进公司的时候,也受到了不少刁难。甚至有客户嫌莫禹澄年轻没经验,故意设局仙人跳。

    “可结果呢,那些设局的人,那些刁难他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只有莫禹澄,他始终再坚持咨询行业的使命和底线。或许是他有能耐,也有本钱这么横。”

    “但终归,这是我们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啊。”

    Bill低下头,声音里竟然带了些哽咽。

    “刚来的时候,谁没幻想过要通过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成为一个行业标杆儿呢。”

    “如今,都他妈是扯淡。都得装孙子。”

    金时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Bill醉了,他低着头喃喃自语着,金时听不清。

    金时起身想走到外面透透气。八月底的北京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晚上竟有些微凉,这让金时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莫禹澄。”

    金时轻轻念着这三个字。

    “我也会像你一样坚持下去。”

    “等着瞧。”金时对着夜空举起了拳头。

    天上的星星仿佛也被大雨冲刷过,格外闪亮。

    几天以后,金时他们这一批实习生的暑期实习,正式结束。

    金时从工位上收拾好东西,看到周围一些其他的实习生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抱着一个盒子,恋恋不舍地离开。

    金时没什么要带走的,除了莫禹澄送给她的那个八音盒。

    她一直把他放在工位上,累的时候就走走迷宫。

    迷宫早已经走完,可对金时而言,人生的迷宫还远没看到出口。

    金时最后一次和组里人道了别,朝公司的门口走去。

    这条路并不长,却像长镜头一样在金时的眼中被慢速播放。

    她看到子言和孙诺两个人又在互相吵着什么。子言看起来势在必得,对着孙诺手里的一份文件指指点点,时而又夸张地在胸前比划X的形状。而孙诺则靠在靠背上,一脸讥诮。

    她看到Alexia坐在在办公室里,神情落寞,望着手机屏保,不知道在等谁的消息。俄尔她又恢复到以往的战斗状态,精神焕发地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和组里的成员们宣布今晚例行加班。

    她看到了Bill刚刚风尘仆仆地出差归来,为了赶一个会议,他连家都没回,径直从机场来到公司,浑身上下是通宵过后藏不住地疲惫。

    她又看到了Toddy。他依然衣着精致,手上带了另一块看起来也价格不菲的手表。Toddy坐在会议室里正在电话,脸上满是商人般算计的笑容。

    ……

    她没有看到莫禹澄。

    哦,他又出差了。

    金时走到了门口。她转过身,最后一次望向这个热闹繁杂的大房间。

    这里承载了商业社会的计划腾飞,也承载了无数都市青年的人生梦想。

    可这里,却并不是属于她的国度。

    金时对着这一切,轻轻地了声:“谢谢。”

    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金时又回到了实验室。

    上个实验晓雯终于哼哼唧唧地做完了,什么也不想再写论文。

    她可怜巴巴地拉着金时:

    “金时,求你了,我一点儿也不想要你的学术成果,我和人都约好了,月底要准备去自驾游青藏线。”

    金时也是很无语,白送上门的都不要,也是没谁了。

    最后,写论文的任务又回到了金时的手里,第一作者自然而言也是金时。

    这天,金时在办公室里整理数据,撰写论文。

    忽然,有人走到了她旁边。

    金时转头,发现是刘赫。

    粗略一算,金时有快两个月没见到刘赫了。

    刘赫看起来比上次见憔悴了许多,可是眼神却是清清亮亮的。

    刘赫请金时到了上次见面的那家饭馆吃饭。

    没等金时发问,刘赫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师姐,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家在沿海的一个城市,父亲身体不好,母亲是下岗工人。从到大,我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后来我考到北京念大学,是的你应该猜到了,我和大多数出身不好却从只会念书的孩子一样,一进入学校,看到这花花世界,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同时陷入了深深的自卑。

    我从没有这样强烈地渴望要出人头地。我一边努力学习,一边积极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这不是学校一直倡导的吗,又红又专全面发展。

    投机取巧的性格,大概就是这段时间形成的吧。

    我每天都活在对贫穷和失败的恐惧中,现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选择了更容易的道路。

    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种感觉,师姐你应该没有经历过。哈哈,这是很幸运的事。

    我遇到一个我很爱的女孩子,她那么善良,可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可她的父母,哈哈,嫌弃我家里穷。

    她妈单独找过我,没见过我这么可笑的人,北京连套房都没有就想娶她女儿。为了她,我有想过本科毕业直接工作,有家国企的老总很相中我,年薪能给我开到20万。虽然这在北京并不算高,但至少,加上一些额外补贴,我攒个七八年就能付得起郊区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我固执地相信我可以。

    哦我刚才忘记了,我父亲早年因为一场意外,肺部烙下了病根。

    这些年为了治病,陆陆续续花了很多钱。我猜我父母现在手里的继续加起来,都不可能有二十万。

    就在我已经准备签下这个工作的时候,我母亲告诉我,她不同意。她她希望我念博士。

    哈哈,是不是很可笑,我母亲一个下岗工人,居然对博士学位有这么强的执念。

    起初我没当回事,可是我母亲每天都给我电话,她甚至不远万里来到北京,在学校里那个一晚50的破招待所里住下,每天就去菜市场买两个馒头吃。她我一天不答应,她就一天不回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也就是五年,忍一忍就过了,我再一次天真地以为。

    然后我就和我爱的姑娘分手了,她要出国继续念硕士。哈,那个学费。算了,不提也罢。

    所以师姐,你大概想不到,对于你一直敬畏的学术,我是有多痛恨。”

    作者有话要:

    刘赫这个角色,是我真实遇到过的。我没法评判他人的生活,只好努力在文字中给他一个最温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