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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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赫到这里停下了,餐厅的服务员正好过来为他的杯里添了热茶。

    他心翼翼地捧起茶杯,滚烫的茶水让他不得不沿着杯子的边缘口试探。

    金时注意到,他的双手瘦到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筋,凸起的腕骨仿佛可以轻易地被生活碾压成一地碎片。

    这一幕让金时感到很不舒服。这是一种正常人看到过瘦之人时常有的生理反应。她撇开眼睛,一时间想不到可以破尴尬的话题。

    刘赫看起来很渴,他一口一口地将滚烫的茶水喝光,然后继续道:

    “抱歉师姐。哦,我刚才讲到我对学术的厌恶。是的,我厌恶学术,那神圣的殿堂,我一点都不屑于踏进。

    但我终究是到这里来了。失眠让我曾见到了无数次的朝阳,可即使是再温暖的旭日也无法让我提起对生活的兴趣,医生我换了重度抑郁。

    哈,抱歉,这些并不是我想讲的。只是总忍不住……

    总之,后来我奇迹般地从低谷中走出,连医生都觉得,我的自我治愈令他惊奇。

    我来到组里,努力讨得每个人的欢心,并开始积极地阅读文献,希望能够尽早上手实验。师姐你应该很早就看出来了,这并非是我突然爱上了学术,而是因为我已经彻底成为一个冷酷地,要把学术踩在脚底的“异教徒“,我要让学术成为我通往人生赢家的基石。

    很快,我发现我在做实验上真是毫无天赋。这真可笑,我有时候会有种错觉:我是在一个默剧里表演滑稽的傻子。跌倒,爬起然后再跌倒。这诅咒般的轮回我不知道是要演给谁看。

    在无数次做出令我自己都哭笑不得的实验结果后,我没什么犹豫地就把数据篡改了。这过程一点都不艰难,只是一些愚蠢的,毫无生命的数字而已。”

    听到这里,金时忍不住出声反驳了刘赫。

    “你错了,那些数据,是整个人类社会存在的证明。”

    刘赫没有因为被金时的断而感到懊恼,相反他温柔地笑了。是的,温柔地。

    这看起来十分诡异。

    刘赫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但现在,因为他的脸颊已经瘦到凹陷,显得双眼大的有些突兀,不成比例。此刻他又笑地温柔祥和,可是脸上的肌肉像是失了控,让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狞笑。

    刘赫没有在意这些,他又继续道:

    “你的没错,师姐。但是,这对于早就找不到生命意义的我来讲,它就是愚蠢的数字而已。一切都是愚蠢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还是继续讲我的故事吧,马上就结束了。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师姐发现了我这些毫无廉耻的行为。我很暴怒,师姐你的努力,你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和探寻,让我多么羡慕啊!而你放弃实验的决定,就像是扯开了我所有的伪装和阴谋,逼得我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懦弱和不堪。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低沉下去,我父亲就去世了。

    他走的很痛苦。

    我母亲他在夜里突然喘不上气来,活活把自己憋死了。

    而我母亲目睹了整个过程,人已经疯了。

    我前阵子回家料理后事,然后我听到了亲戚们的谈话。他们嘲笑我连一场体面的葬礼都不能为父亲举办,也不知道读了这些年的书,有什么用。

    不过,这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他们在我眼中,只是一群不相干的蝼蚁。”

    讲到这里,刘赫再一次停下了。他低着头,姿势像一个祷告的信徒。眼神却看向桌面,空洞洞的。

    “我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师姐,谢谢你愿意听完它。”

    这是金时最后一次见到刘赫。

    后来听其他人讲,刘赫不知道怎么拿到了某一家知名外企的管培offer,干脆利落地退了学,直接入职。

    金时再一次听到有关刘赫的事情,是他结婚的消息。新娘子是金时曾在学院里碰见过的曹林琳。

    原来这姑娘家世惊人,家族在整个政商界都有不的影响力。大家纷纷羡慕刘赫翻身变凤凰,一个个在微信群里叫着要抱大腿。

    那个时候,金时已经到了异国求学。四月的樱花开得绚烂汹涌。

    金时在寺庙里默默为刘赫求了一个福,祝愿他能一世安稳,幸福。

    在北京的草木都渐渐转黄之际,秋招也无声无息地到来。金时并不着急,每天往返于宿舍和实验室之间,偶尔会和其他穿上大人西装的应届生们擦肩而过。

    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另一个世界走了一遭,如今也不再轻易地会被周围的嘈杂所扰。

    来也神奇,金时“不务正业”的这两个月,明明积压了许多文献没有读,可金时一回归实验室,脑中竟冒出了不少新的思路和想法。如今看来,金时觉得或许去咨询公司实习,有些分析和看待问题的角度,是给了自己不少启发的。

    “大抵世间的万物,本质都是相通的。我不过是从另一个角度去顿悟了一些老子所的‘大道’而已。”

    金时讲出这句话时,她正和子言坐在水煮鱼店里,喝着酒,胡乱吹着牛逼。

    苏子言白眼都懒得翻。

    “那你可真是得了老子他老人家的真传了。我金时,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牛逼的?实习评价拿个D你也真给我长脸啊。”

    金时笑嘻嘻地:“这不是因为你们公司一票否决制吗?我就一个D,其他人都给我A啊!”

    子言一脸冷漠。

    金时又换上一副可怜巴巴地表情。

    “人家也没办法啊,那个Toddy让我瞎做数据哎,我宁死不从,只好英勇就义了。”

    “别解释,给我干了这杯酒!”

    其实苏子言没有怨怪金时。Toddy的一些传闻她早有耳闻,她倒是没想到金时这么欧气冲天,实习一个月就能被Toddy“委以重任”。

    这事儿发生没多久,金时就气鼓鼓地和子言了。同时金时也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在办公室里和Toddy硬刚,又是如何被他威胁踢出去的。

    子言认可金时的做法,换做是她,她怕是要把报告甩到Toddy的脸上。

    虽然她苏子言家里啥矿也没有,但她有骨气,有自己的骄傲。

    最重要的是,她也有自己的人脉网,就算被Toddy使绊子她也有的是地方去。

    人在江湖嘛,谁还没条后路呢。

    唯一让子言不爽了好久的是,孙诺又拿这件事情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她几次。

    前几天公司要招募新一批的PTA,其实会有不少在校学生平时就给这种顶级咨询公司干“黑活”,一般是公司人手不够的时候会通过亲朋好友的推荐找到一些学生来帮忙。做得好的话,这些学生在进行PTA选拔的时候也会得到内部优先的资格,可谓是双赢。

    结果孙诺特意在开会的时候提了一句:“太差的就不要推荐过来丢人了,推荐过来也是要被评D。”

    苏子言气的,签字笔在本子上戳出了一个洞。她回去以后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

    苏子言:这两天隔壁家的孙子老是哭闹,吵得我脑壳疼。

    配图是一只王八。

    孙诺看到这条朋友圈时,禁不住冷笑一声。

    “脑残。”

    在实习后的一个月里,她和莫禹澄也偶有联系。

    听子言,莫禹澄这两个月来,在飞机上的时间比在陆地上的时间都多,连轴转才拿下了一个大Case,够全组吃三年的那种。

    子言感叹,莫禹澄这样可怕的业绩,升合伙人指日可待。

    偶尔,莫禹澄会拍一些他出差到各地的风景照给金时。有北德瓦登海上的日出;也有莱茵河上游过的群鸭。有午日后隐藏在上海CBD中飘香四溢的咖啡馆;也有周一早上北京机场高速拥堵的盛况。

    金时认真地保存了他发过来的每一张照片。

    金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女。

    她知道对莫禹澄而言,这样的行为已是足够的暗示。

    她只是还不敢接受上天恩赐的这份厚礼,以及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和莫禹澄坦白自己的心意。

    咋?

    难道要:“嘿你知道吗,本姑娘5岁时就开始惦记你了!”

    还是:“之前你在工作上单独指导我的时候,我脑子里其实想的全是你。”

    这怎么的出口呢?不会让莫禹澄觉得自己是个变态然后被吓跑了吗?

    金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位先人:女追男,隔层纱。

    丝毫不能够指导实际啊!

    终于,在苏子言告诉金时莫禹澄已经成功拿下Case回到北京以后,金时下定决心,酝酿了好久,才给莫禹澄发了消息。

    金时:禹澄哥,恭喜你拿下GM的Case!”

    金时:那个,我实习也顺利结束啦,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不知你有没有空?

    没几分钟,莫禹澄就回了消息。

    莫大仙:没问题。

    莫大仙:就今晚?

    金时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她正蓬头垢面地坐在办公室里改文章。

    金时一个冲刺飞奔回宿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敷面膜,做瑜伽,化妆,卷头发。

    此时,距离晚上6点还有整整8个时。

    作者有话要:

    今天发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事情。本来觉得我这就是一篇扑街文,就是写个乐呵,喜欢看的天使们看个开心就好。

    结果网上居然还有人盗我的文。虽然只盗到第七章 ,但是这就是一篇免费随便读的文啊,也是震惊到我了。

    Anyway, 晚上要去参加一个答辩,好紧张,答辩回来要怒码一天的字!

    天使们赐予我力量吧!

    卷下:又携书剑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