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临近晌午，院务会总算告一段落。领导们紧接着还要开党委会，一人从门外拿了份盒饭就回到了座位上。

    金时这种青年教师不用参加党委会，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会议室。出门没走几步忽然被叫住：“哎，等一下金老师。”

    金时回过头，发现是方才坐在自己对面的杜老师。

    杜老师也是今年才回来的青年教师，不过之前参评“青年千人”的时候输给田老师了，但好在有院士大佬力保，还是成功回来任教。

    杜老师和金时同龄，人也长得白净秀气，看起来就像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

    “中午一起吃个饭啊金老师，我才回来没多久，院里好些事儿都不清楚，想和您请教请教。”

    金时笑着点头：“杜老师客气了，一起走吧。”

    恰好这时田老师也从会议室里出来，杜老师笑着问他：“田老师等下有事儿不？咱们仨马上要上任的新生班主任一块儿吃个饭？”

    田老师摇摇头：“抱歉，我等下得飞昆明，来不及吃饭了。下次我请客咱们一起。”

    罢就提着公文包匆匆离开了。

    ***

    金时和杜老师两人来到了教师食堂，好不容易才在拥挤的午餐高峰时间里找到了一张空桌坐下。

    “我听金老师有一对特别可爱的双胞胎，还是龙凤胎呀？”杜老师先开口道。

    金时笑着点头：“这您都听了，姐弟俩，现在可正是皮的时候。”

    杜老师承认道：“那您可真是不容易，我家就一个闺女，我老婆全职带她都累的不行。”

    金时顿了一下，解释道：“其实两个孩子的话互相能看着点儿也能轻松些。”

    “哈哈，可金老师您毕竟是全职啊？”

    金时点点头：“是的，所以我老公现在全职在家带孩子。”

    杜老师一惊，他之前听过，听的是金时的老公是做咨询行业的，好像还非常厉害来着，怎么又变成全职带孩子了？

    转念一想，咨询业竞争激烈，如今经济不景气，朝夕之间被辞退也不是没有可能。

    思及此，杜老师不由得再次感叹自己当初做了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放弃了民企的高薪工作，出国苦熬了这些年，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做老师稳定不，一些隐性福利，例如孩子升学等优惠政策更是让自己的同学们羡煞不已。

    “其实……我也想找机会和您，还有田老师聊聊来着。”金时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黄瓜，斟酌着开口：“关于“专业自主分流”这件事，我觉得我们需要统一一个意见。”

    杜老师点头附和：“是啊，今天开会听领导们讲，感觉学校到现在还是不想管这摊子事情。领导们的意思又是按兵不动，等其他院系先行，可同学们到时候问起来，我们总得有个统一的法。”到这里，杜老师留了个心眼儿，话在肠子里绕了个弯儿：“金老师啊，您作为级主任，又比我们在院里多呆了几年，您怎么好？”

    金时见他对自己有所设防，倒也不恼。学术圈里本就少不了勾心斗角，国内的高校体系中人脉关系更是盘桓复杂，金时这些年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倒也学会了几分察言观色。

    杜老师是本硕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来到园子里念博士期间没日没夜地做项目搞课题，也没什么时间去经营学校里的人脉。

    而这几年凡是涉及到“专业自主分流”的事情，学校自上至下的态度都是暧昧不明，他一个外行人更不敢随意发表意见。

    忖度了一会儿，金时开口道：“我个人的想法是，确定的事情要和学生们实话实，不确定的事情和学生们一个字也不能提。”

    这话让杜老师好生琢磨了一会儿。

    “金老师，您指的这个不确定的事情，是包括哪些啊？”

    金时笑了：“我现在也不好。前段时间“假改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但到底学校也没出个解释，如果学生问起，我们不能乱，老实不知道就好。”

    “金老师的是，这种事情乱传会在同学里引起不好的反响。”杜老师。

    金时喝了口汤，继续道：“但是，如果经过这一年，我们了解到有年级里的学生确实想要转出我们院，且思考成熟的话，我们是应该支持他们的。”

    杜老师又想了想：“这个，您觉得什么样算作是思考成熟？”

    “对专业的认知和自身的规划思考清楚。其实大一进来的学生们大部分都是喜欢随大流的，没什么太多主见。身边有人嚷嚷要转系，可能一受影响就跟着转了，但实际上并不一定对自己和专业之间的差异思考得很清楚。”金时正色道：“所以，这种时候，我们需要和这些孩子们多聊聊，让他们想清楚，不要日后才后悔。”

    杜老师眼睛转了转：“金老师，我有个想法。”

    “想法？杜老师您讲。”

    杜老师做贼似地四下瞧了瞧，把头凑近低声道：“我们干脆一开始就杜绝孩子们的转系念想，不就完了吗？”

    金时听了，没有作声。

    杜老师继续道：“而且啊，我听领导们今天的意思，去年申请转出的有二十来个人，算是转出最多的几个院系了……当然最后成功的只有7个人，但如果今年我们能让这个申请转出的数字，咔——”杜老师比了个斜切的手势，“您，我们自己省事儿，领导也开心啊。”

    金时面无表情：“杜老师，我虽然还没带过学生，但也知道咱们在做学生的时候，没那么容易受学校和院系的摆布吧。”

    杜老师又把声音压低：“所以啊，金老师，我们得想办法啊。”

    金时微微皱了皱眉，她感觉她和杜老师之间的对话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我问了隔壁车辆工程系，他们去年给前面想要转出的学生发了一大笔奖学金，最后只有排名最后的几个转出了，前二十名的学生一个都没走！我觉得我们……”

    “杜老师。”金时轻轻出声断了他，“关于奖学金的事情，学院在第一年的时候就明确提过，不做这种事情。再有——”

    金时放下筷子：“咱们学院从来不阻止同学们自主选择的意愿，所以领导们也不会同意的。”

    杜老师听出来金时语气略微有些生硬，他尴尬地笑了笑：“金老师，我就是提个建议，是我不懂咱学院的规矩了。”

    金时展开笑颜道：“没没，我也是之前被许书记委任做级主任的时候，许书记特意叮嘱我了这些不能踩的雷。怪我，应该再早些和您还有田老师的。”

    看了看手表，金时抬头对杜老师笑着：“杜老师，我下午还有课，咱们走吧。”

    ***

    上完下午第一节 的课回来，金时又突然被吴教授拉走开了个项目讨论会。

    见自己短时间内无法抽身，金时只好给莫禹澄电话：“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去接颖和威威了。”

    电话那头传来莫禹澄慵懒的声音：“没事儿，我去接孩子们，夫人忙事业就好。”

    金时被莫禹澄的语气逗笑了：“那辛苦莫先生喽。”

    莫禹澄轻笑，声音低低地：“早点回来，孩子们肯定想你。”

    放下电话，莫禹澄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

    原来“失业”在家，被夫人包养的日子这么爽。

    闭目养了会儿神，睁眼看看时间，莫禹澄又掏出手机了个电话。

    电话“嘟嘟”两声，很快接通——

    “喂，莫总，我这会儿刚下飞机啊。”

    “邵斌，我已经辞职了，就别莫总莫总的，听着生分。”

    “哈哈，叫顺嘴了我这是。怎么着，我这刚回国您就要召唤我啊？” 电话那头的男生声音爽朗，一口北方口音。

    “不急，你先歇着吧，过两天我带你去见个朋友。”

    “成嘞，其实吧我这儿正往牛街赶路呢。刚跟我高中同学好不容易才联系上，要请我吃涮羊肉，聚宝源，老字号呐！”到吃，邵斌这就开始流口水。

    在美帝待了这么些年，他连肚子都给瘦没了。这次回来，可算是能大开吃戒，不吃成个球他是不会甘心的。

    “得，去吧，别去牛街南口那家，还是总店地道。”莫禹澄见他馋虫已经忍不住了，笑他。

    “哎呦，成我记下了，谢谢莫总！您要不跟嫂子一块儿来吃啊？”

    “不了，我得去接娃了。”

    莫禹澄放下电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方起身离开家，开车去接那两个娃娃。

    “……”

    另一头儿，电话已经被挂断，邵斌还对着手机发呆了好一会儿。

    去、接、娃。

    这三个字居然是从莫禹澄口里出来，让人感到一阵阵的不真实。

    想当年，莫禹澄纵横他们北美留学华人圈，谁不知道莫少的大名。

    啧啧，没想到最后就被国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拐跑了，如今还当起了家庭主夫。

    “这世上的事儿，可真是变幻难测。”邵斌仰头对着T3航站楼外的天空感叹。

    “还是吃涮羊肉实在，嘿嘿，羊们，爷我来喽！”追着口哨，邵斌抬着两个大箱子上了出租车，一路朝北京城的南边儿开去。

    ***

    临近五点，金时忽然收到了莫禹澄的微信。

    神仙是我老公：开完会了吗？

    台上的老师还在口若悬河地讲自己的计划，周围的不少老师都在偷偷低头看手机。金时把手机悄悄地放在桌子底下，回了几条：

    金时：还没，估计还得半个多时。

    金时：接到娃们了？

    神仙是我老公：接到了。

    金时：怎么样，第一天？[期待]

    神仙是我老公：不太妙。

    金时握着手机，看到莫禹澄发过来的‘不太妙’三个字时，心里一阵发毛。

    她再追问，莫禹澄却也不肯再多，只是让她结束了就回家来，还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完了，金时心里道，一定是出事儿了。

    莫禹澄是怕她担心才不告诉她，可越这样她越没底儿。

    咬了咬牙，金时收拾了东西起身，和吴教授还有在座的其他老师们抱歉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便先离开了会议室。

    五点的校门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龙，金时恼火地拍着方向盘上的喇叭，恨不得能给汽车插上两根翅膀，直接飞回家去。

    ***

    好不容易进了区，金时连车都没停到自己的停车位上，就急忙下车跑向自家门口。

    一把拽开大门，金时鞋也顾不上脱就往里冲，一边儿冲一边儿嘴里还叫喊着，“我回来了，孩子们呢？出什么事儿了？”

    “妈妈！”

    突然，客厅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金时转过头来，就见莫梓威朋友又跑又跳地朝自己奔过来，眨眼间就跳到了自己的怀里。

    金时赶紧把朋友放下，紧张地上下左右瞧了个仔细：万幸，什么事儿也没有。

    “姐姐呢？”

    “姐姐在游戏！”莫梓威脸上满是告状的得意，“妈妈我今天表现的可乖了。”

    金时放下莫梓威，揉了揉他的头，“威威真棒，妈妈去看看姐姐，爸爸呢？”

    莫梓威嘟起嘴：“爸爸在和姐姐一起游戏！”

    金时听得一头雾水，她走进姐姐莫梓颖的房间，发现父女俩还真坐在一个电视前游戏：手里拿着游戏手柄，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视上两个飞来飞去的人。

    哪儿来的游戏机？

    金时没想明白。

    好在俩孩子都没事儿，金时的心这才落地，随后又恼火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莫禹澄还吓她！

    莫梓颖听到了动静，转头过来一瞧：“咦，妈妈你回来啦！”

    “是啊颖，是妈妈——。”金时正温柔地着，猛然间顿住，像是被噎到了一样，双眼瞪大，死死盯着莫梓颖，的头发。

    “颖你的头发！老公，这是怎么回事！”金时抓狂地指着莫梓颖转过来另一侧的头部：早上金时给她梳的双马尾，有一侧已经完全散开，而且乱如稻草，头皮上还秃了一块儿。

    莫禹澄见自家老婆抓狂，赶紧放下游戏手柄上前安抚：“夫人别急，就是孩子架，不心被扯掉了几根头发而已。”

    金时眼睛都红了，一眨眼眼泪就流了下来：“扯掉了几根头发，而已？”

    莫禹澄听她声音就知道金时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连忙解释：“我检查过了，颖身上其他地方都好着呢。”

    金时推开莫禹澄，跑过来抱住莫梓颖：“颖，妈妈在这儿呢，别怕！告诉妈妈，谁欺负你了！”

    莫梓威躲在门外，见情形不对想要偷偷溜走，却突然被莫禹澄厉声叫住：“莫梓威！”

    莫梓威朋友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又不敢不听爸爸的话，耷拉着脸慢慢地走了进来。

    莫禹澄双手抱臂，盯着莫梓威：“给妈妈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金时还在抱着莫梓颖抹眼泪，反倒是莫梓颖不住地拍着金时的后背安慰她。

    莫梓威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低下头，不出声。

    见弟弟又被爸爸吓怂了，莫梓颖伸出胳膊拉住妈妈，“妈妈，是弟弟被人欺负了，我气不过就和他们起来了。”

    金时一听，这还了得，不仅自己闺女别人薅了头发，儿子还被别人欺负，这才第一天上学呐！

    她气愤地看向莫禹澄：俩孩子都被欺负了，这口气你能这么算了？

    莫禹澄手指头轻敲手臂，依然盯着站在门口的莫梓威：“莫梓威，昨晚和爸爸怎么的来着？”

    莫梓威鼻子吸了吸，想起昨晚临睡前，爸爸在床边和自己的对话——

    “莫梓威，你明天就要去学校了，要成为一个男子汉了，知道吗？”

    莫梓威用力地点头：“嗯！我是一个男子汉！”

    莫禹澄拍拍他的肩膀：“什么样才算是男子汉？”

    莫梓威皱着眉头，脸挤在一起：“唔……就，就是不能随便哭，要照顾好姐姐，还有,还有……”

    朋友想不出来了，急的直搓手。

    “还有要诚实，不能撒谎。”莫禹澄正色道。

    作者有话要：

    嗷嗷嗷，带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