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争执
三喜听得有些恍惚:“真有那样的地方吗?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平。”
贺云驰笑笑:“当然有,只要你心中相信,就有。”
三喜有些糊涂了,“那和求神拜佛不是一样吗?信则有,不信则无。”
“自然不一样。”
贺云驰道:“这可不像神佛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很有可能会存在的一个世间,你信的,是一个未来。”
“未来”
三喜将这两个字轻轻念了出来,被押入天牢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未来,可后来,竟然死而复生,借尸还魂。
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可即便将来世间真能如夫君的这样,我们也怕是盼不到了。”
贺云驰拉起她的,轻放在她的腹上。
“我们看不到,我们的孩子能看到啊。”
三喜瞬间羞红了脸,他怎么突然这种话,两人连房都还没有圆呢。
“这么多,不如早点想想我们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天寒地冻的,又缺医少药,根本不利于你养伤。”
她的话让贺云驰眼中笑意退却。
这里是北部寒州,是贺家的根基之地,他们曾离开了几十年,现在复返,就是为了重夺失地,与朝廷斗到底。
“夫人,如果我我不会离开寒州了,你愿意陪我一起留在这里吗?”
“什么?你不走了?”
三喜有些讶异。
她一直以为,他们来到寒州只是一个意外,是被白眉黑鹰带引着来的。
三喜当然知道贺家曾是北部豪族,也知道贺云驰与贺坚一直想让贺家重新回到这里来,但是他毕竟在大葳的最南边长大,根本不适应寒州的气候,又身子不好,在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利于养伤。
“夫君,你是认真的吗?这里我都待不得,更何况是你。”
自从来到寒州,毫不夸张地,三喜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不仅是因为时刻高度紧绷的神经,还因为这里严寒的天气,有时候在夜里,她甚至能听到寒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这是多热的火盆都无法烤热的一处寒地,被人们戏称为“众人遗忘之地”。
严格来,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适合人类生存。
贺云驰的眼睛暗淡下来,他似乎已经知道三喜的答案了。
“是,我已经想好了,如果父亲想要留下来,那我自然也要留下来帮他。”
父子情深,子承父业,的确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三喜站在原地,感觉寒意一点点渗透进身体。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每一次做事之前,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空气中的寒气又添了几分冷冽。
贺云驰眉头一皱,眼中似有什么东西破碎。
“当然有,我们会在圆合堡中住下来,将来我接替父亲贺家家主之位,你就是家主夫人,我们的孩子会出生在这里,在寒州长大,与当地的民众彻底融为一体,打成一片,我们会世世代代如此,繁衍下去,然后在北部创立一个远离朝廷,脱离朝廷的新政权。”
“新政权?你这是要自立为王的意思?这件事你之前怎么从未和我提过?”
三喜瞳孔紧缩,紧紧地盯着贺云驰,想要听听他下一句口中还会发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贺云驰伸出,想要轻抚她的脸,却被三喜不动声色地避开。
他轻叹一口气,那口气便瞬间化为白雾,飘散在空中。
“北部三府已然苦于朝廷久矣,既然朝廷不拯救,那北部人们应当自己拯救自己。”
三喜冷笑一声:“怎么拯救?”
贺云驰理所应当道:“北部三府合为一体,团结一致。”
“团结一致然后呢?打败朝廷的军队,拥你们贺家为王?别这场战争敌众我寡,就是真的赢了,你可想过北部会流多少血,牺牲多少人?你们还有没有精力再重建一个国家?又能经得住多少的折腾?退一万步讲,你们要做的事情真的成功了,北部难道会因此多长一根草,多结一粒米?这里贫瘠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只要是在这片土地上,根本就种不出能养活全部人的粮食!”
三喜激动得脖子里都青筋直冒,她何尝不想相信什么众志成城,什么人心齐泰山移的话,可赤裸裸的现实摆在眼前。
凉州和灵州还好,还能产一些庄稼,寒州人根本就是靠着狩猎为生,连粮食都种不出来,何谈生存?
这些年朝廷是没有给他们什么救助,反而收取了不少赋税,但北部人也同样靠着与南边各州府的贸易在维持生计。
试问若是北部真的成立了新政权,那两国之间还会不会通商?北部人还能不能通过卖些狐狸、狼这些动物的皮毛,还有九月蝶羽衣这样的珍稀布料获取收益?
“这些事情我和父亲自然都有计划,既然有了目标,为何不放一搏?我们挣出来的将是整个北部人的活路!”
贺云驰的情绪也开始有些激动,他急咳两声,完全不能理解三喜的反对。
“我们要做的事情将是史无前例的,我们将来都会过的越来越好,北部也会越来越好,夫人你为何不肯相信我?”
三喜拼命地摇头:“这根本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我们暂时无法沟通,还是各自先冷静一下吧。”
她已经记不清两人是第几次发生争执,只是以往,似乎还没有如此激烈。
三喜转身就走,任由寒风吹打在自己的脸上,她闭着双眼,忍受着心与头的双重痛苦。
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贺云驰从喉间吐出一口鲜血。
他捂着嘴,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流下来滴在洁白无暇的雪地上,形成一道刺目的场景。
贺云驰喃喃自语着:“我们会越来越好,北部也会越来越好,信我。”
他口中着信我,眼神却有些涣散和飘忽,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给三喜听,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