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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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间高速公路,长而宽阔。

    离家出走的第69天,舒馥骑着Vespa踏板摩托车,第一次开上返家的路。

    富豪别墅区,鸟语花香,安保森严。

    舒馥樱唇水润,嘟嘴儿,吹了一声明亮的长调口哨。

    镂空铜锁大门,沉厚的黑荆棘纹理,缓缓向内开。

    “馥回来啦,好久不见。”物业岗哨制服统一,向她招呼,恭敬有礼。

    舒馥轻点下颌,白皙指尖,心神不宁地扶了扶柚黄色的头盔。

    淬满斜阳光点的闪亮眸子,也挣扎了几秒。

    不一会儿,车喷着气,一溜烟,驶进深邃的林荫主道。

    一份碗炸酱面,要8块钱,外加长途送单费,是178块钱。

    两百块钱吃碗面。

    可以。

    之前怎么没发现,有钱人就是毛病多!

    十五分钟后,舒馥远远地熄了火,抿唇推着摩托车,蹑手蹑脚,穿过自己家的豪宅门口。

    家中貌似没人,落地大飘窗反射出微熹的暮光,黑洞洞的安静。

    舒馥略紧张,千万不要被发现啦……

    她唾弃点单的邻居,大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

    舒馥,女,19岁,中戏本科,大二休学。

    现租住在城中闹市区,一家老破网红面馆的二楼上。

    身无分文,没房有车。

    房租不够,体力来凑。

    后厨锅碗瓢盆,叮叮咣咣。舒馥睇着送餐信息,一阵恍眼。两个月前的豪言壮语,犹然萦绕耳边。

    ——我舒馥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你们也别想求我,再用你们一分钱!我今天就搬出去!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嗯。

    气势是这样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呜呜呜!

    舒馥当时哭得很伤心。

    我才刚办好休学,你们就停我黑卡,六张全停啦!呜呜呜!

    我这辆车,是罗马假日限量版GTS,要用好油,不能有杂质的,呜呜呜!……

    书桌上的白玉镇纸,咣当一声,猛掼在大理石地面,崩散一个角,断她的申诉。

    舒馥望着满室狼藉,哀嚎换成抽泣,算是噤声了;唯有巧贝壳般的一排脚趾,微微翘动,算是抗议了。

    “同意你报考中戏,已经是放纵你。成天唱唱跳跳,还会什么?现在书也不读……你要走就走。”

    “我……我走了!”

    舒馥光着jiojio跑出去,这一走,真的没回来过。

    我骄傲,我自豪。

    算了,送趟外卖呗,根本不算回家。

    舒馥挺直腰板,鼓鼓的胸脯含嗔带怨地起伏两下,再次鄙视点单的邻居。

    知了叫得响,她看清门牌号码,盘算应该忽悠多少费,权作精神补偿。

    “舒馥,你还知道回来。”

    背后一道冷冽的女人声音,徐徐缓缓,却像晴空劈下的闪电,炸得舒馥寒毛乱竖。

    “你认错人了!”

    舒馥火速丢下外卖袋,按响吃面土豪家的门铃。

    “舒馥。”女人又唤一声,犀利严肃。

    轰轰轰!

    摩托一阵发动。

    风嗖嗖,舒馥回眸,飞了一个胜利的wink,“略略略略略略!……”

    阳光真好,细碎金黄,就像自由一样哈哈。

    嘭的一声闷响。

    转弯处,舒馥及时跳车,眼看心爱的摩托,将别人家的……玛莎拉蒂?!!……从车头,一直……刮蹭到车尾……

    这摩擦声该死的甜美,尖锐如刀,一刀一刀,割在舒馥滴血的心上。

    气势非凡的设计……

    流畅飘逸的曲线……

    顶配Quattroport车型,行政总裁系列旗舰款??

    OH,NO!!

    这一蹭,维修费四十万向上,不封顶。

    千万豪车赔不起,舒馥身上四十块钱都没有。

    她智勇双全,浮夸地“啊”了一声,冲上去抱住摩托,平滑地躺在温热柏油路上。

    车门轻启。

    酒红色高跟女鞋,足尖纤纤,点地。

    “起来。”

    华丽的磁性女音,最不失的是柔和,如蜻蜓点水,如荷露角,像劝,像安抚,像商榷,像了知一切……

    舒馥听了这话,脑中一时晕晕乎乎,如同醉了酒。

    她眨眨眼,清醒几分,唔……一定是地上蒸腾的水汽,惹人燥热。

    不曾有的细微芷香,轻然浮动。

    前调是五月的橘子,中调混合了玫瑰与依兰的交缠,后调是迷醉的鸢尾根……

    经典的香奈儿5号……

    唔,是一个传统而长情的女人呢。

    舒馥装死不成,及时地指向后方,“有人追我,我才磕到路牙上。”

    “嗳呀。”她半跳起身,单膝跪地,无比心疼地喘气,“我的罗马假日限量版GTS!!——”

    摩托的前轮,歪歪扭动,对不上车轴。

    舒馥顿时有了底气,盈盈不堪一握的腰杆,倏的挺直了,“这位女士,我的车也很贵,别看它,二十多万买的,扯平了(此处心虚),对吧,嗯?钟……钟落袖??”

    “你……你住我们区??”

    钟落袖抱臂,栗发浓浓,裙袂随晚风飘动,一派高贵典雅。柔娇妩媚的腰肢曲线,轮廓隐隐约约,风情拨拨挑挑,轻轻倚碰在车门上,饶有兴趣地量眼前的家伙。

    舒馥心中天人交战。

    好死不死撞了视后巨巨的车……我可能会死在影迷的手上……

    彩虹屁,非拍不可。

    舒馥眸中闪闪发光,只微微一笑,皓齿洁亮,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钟姐姐,恭喜你。”

    钟落袖童星出身,五岁出道,入行二十四年零七个月,是唯一的“满贯”视后。

    她拥有清丽甜美的脸蛋,二十九岁了,亦染上生活和阅历共同赋予的成熟与妩媚……

    天生的戏路宽广,凭一己之力横扫视坛,大奖通吃,颁无可颁。七八岁的演员,都晓得对着钟落袖左一个“前辈”右一个“前辈”的躬身称呼,到了舒馥这里,成了姐姐。

    钟落袖莞尔,顺水推舟,“恭喜我什么?”

    舒馥真心实意地回答:“昨晚的颁奖典礼我看了,我就知道终身成就奖一定是你的。虽然你那么年轻。”

    钟落袖从风衣口袋中露出莹白纤美的双手,撩拨了一下栗色微卷的发梢:“谢谢你。”

    舒馥感觉有戏,张着纯真的眼眸,水灵灵的,泛着星星,渴望地:“不客气,我最喜欢你了!”

    钟落袖点点头:“谢谢。你还是负全责。”

    舒馥别过脸,轻“啧”了一声,腮帮鼓鼓,声嘟哝:“……其实我也不是辣么喜欢你。”

    钟落袖不以为意:“是吗,你刚才还,最喜欢我。”

    这一声喜欢,温软迷人,尾音似带了钩子,挠得舒馥心口莫名塌了塌,还听出一些良人抱怨结婚对象是渣渣的感觉?

    不敢想,不敢想,舒馥又瞥了眼那辆玛莎拉蒂的……伤口,保不准看走了眼,维修费可能一百八十万起步……唉……

    舒馥脸腾的一红,人穷就要有志气,“钟姐,我的钟姐姐,我也是中戏的,我是你的……师妹啊,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我赔你,我肯定赔你,但是,我现在,没钱。”

    钟落袖伸出手:“你叫什么名字?”

    糊弄不过去,真的尽力了。

    舒馥会意地拿出驾照,老老实实放在钟落袖漂亮的掌心上,“我招,我全都招。我是真的没保险。”

    钟落袖翻开绿本,字正腔圆:“舒,馥。”

    舒馥觉得钟落袖话的声音真好听,连带自己的名字也被念得特别好听,“嗯呐,姐姐,要不驾照先放在你这里,你扣下吧,等我以后发了大财,绝对不会忘记你的……你的……”

    钟落袖眼明手快,握住舒馥细嫰的皓腕:“想跑?”

    舒馥低了头,扣扣索索,几乎贴到钟落袖的影子里,试图隐形,她声音越越:“不是。我家大人来了。”

    钟落袖转眸,望见树荫道间,缓缓走上来一个女人,身姿颀长冷艳,四十年华。

    蓝怜向钟落袖点点头,面色沉静如水,“馥,给别人添了麻烦,自己站出来。”

    舒馥磨磨蹭蹭,从钟落袖身后,挪出的半步。

    蓝怜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不耐似的,又道:“快点。”

    舒馥咬咬牙:“……我不……我不跟你回家。”

    蓝怜沉声,嘴角的法令纹,深了些:“馥。”

    她顿了顿,“钟姐,你的车,我们全权负责。我的秘书会联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们。”

    舒馥顿觉很丢面子。最主要,心里一直委屈得很,毕竟是蓝怜先砸了东西,白玉镇纸碎满一地,她才跑出家的。

    “我不要你管!”舒馥牙根酸酸,眼眶热乎乎,但是不会哭出来,她已经是离家出走的坚强少女了,关键时刻怎么能崩人设。

    蓝怜只道:“我管定了。”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

    舒馥胸口起伏,看上去毫无办法。

    钟落袖望了望可怜,柔声问,总也是劝着:“和妈妈有什么隔夜仇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滋味,钟落袖心里清楚得很。

    舒馥忍不住,情绪气球啵一声的炸了,激动地:“——她不是我妈妈!她是我妈妈的女朋友!”

    阳光透过树叶,安静得不得了,仿佛听到什么人间大秘密,趁一朵云掩上来,急忙悄悄遁走。

    舒馥完就后悔了,钟落袖也是怔了怔。

    蓝怜那边不置可否,再出声,已然生冷了好几分,“馥,今天没有我的话,你别想走出区。不要任性,你妈妈很想你。”

    舒馥气鼓鼓咬着唇,却又因为错话的愧疚,气场到底弱了许多,虎牙嗑在粉嫰的唇瓣上,戳出一个殷红的点。

    蓝怜雷厉风行,一招手,黑西装的保镖啊,助理啊,全从后面的路上跑出来。

    “蓝会长。”为首那个黑衣人请示。

    钟落袖刚搬入这个富豪区没几天,尚无时间拜访邻里。

    犹记得斜对门,是住了一位珠宝设计师,姓舒,带着一个女儿。

    而这位蓝怜……

    钟落袖忆起来,这位蓝女士,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商业总协会的蓝会长。

    这个职位在商界可算一手遮天,权力很大,可以插手许多事务。

    蓝怜是搞房地产起家的,一直未婚,原来……

    舒馥被保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生怕她越狱似的,大家好言:“馥馥,不要让我们为难啊。”

    又压着嗓子,“邻居们都看着呢,蓝会长最怕丢人,你给点面子哈。”

    舒馥没管别人,只可怜兮兮地去瞥钟落袖,哀哀怨怨,“……姐姐,你的车,我赔你,你不要收别人的钱。”

    见东西还在垂死挣扎,蓝怜耐心用尽,训斥一声:“馥,还嘴硬!”

    舒馥努努嘴,没敢再吭声。

    蓝怜语调便缓和一些,:“先回家。”

    舒馥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然后垂头丧气,和保镖们一起往回走。

    “舒馥!~”

    忽听见钟落袖温柔明媚地唤:“——赶紧挣钱啊,等你给我修车呢~”

    舒馥纤长的背影抖了抖。

    太阳再次普照,愁云一扫而光。

    所有人都拿她当不懂事的孩子,孩子也有尊严的好吗。

    只有钟姐姐不一样。

    舒馥开心地露出虎牙,回过头,对钟落袖灿烂一笑,心里暖暖的,非常幸福。

    谁敢在蓝会长面前一个“不”字,婉转的那种也不可以。

    保镖用气音催促:“馥馥……麻烦走快点。”

    舒馥:“哼!”

    “钟姐。”待舒馥走远,蓝怜出声,“孩子的话,不足为听。我和舒女士是很好的朋友罢了,仅此而已。”

    钟落袖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

    据这位蓝会长的手段一向很高明,影响仕途利益的事情,断断不可能承认了。

    别人的私生活,与钟落袖无关,她心中向来清静素敛,无意争什么长短,听什么风雨。

    可惜人长大了,身不由己,场面话还是要一的。

    钟落袖开车门,淡淡应道:“蓝会长,我父亲在商总协会里一直受您关照。”

    蓝怜似乎很满意钟落袖的回答,替钟落袖关上门,示意保镖搬开摩托,让出车道,目送钟落袖离去。

    这天晚上,舒馥绝食了。

    抱着Gucci高订的黄鸭毯子,倒挂在床上,滚来滚去,生闷气。

    外面好黑,肚子好饿,舒馥有点想钟落袖,还没有和姐姐一声对不起。

    这么一想,马上来了精神。

    舒馥翻箱倒柜,找出许久不用的观鸟高倍望远镜,钟落袖的别墅全景,出现在数码取景框中。

    唔……

    好清楚……

    嘻嘻……

    反锁在家的日子,需要自娱自乐的精神。

    Wait!

    等等!

    这个门牌号码……

    吃面土豪!??

    作者有话要:  土豪,土豪,这是你掉的舒馥吗?

    开文么么哒,这是甜文,双向勾搭(暗恋~,全员助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