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睡了三个多时就醒了，轻手轻脚放空尿袋, 又去了杯水回来, 继续趴在床边闭目养神。

    护士七点钟就来了, 量体温、记录各项数据，然后又开始输营养液。

    病房里的空调温度不低, 睡一夜过来一身的汗。余欢了盆水回来, 给顾落瑶把身上简单擦了一下。

    就那么一盆水, 肯定不如洗澡来的干净，但情况特殊，稍微擦一下好歹能舒服一点。

    余欢忙前忙后, 顾落瑶就一直盯着她看。

    等换了一盆水回来，余欢想给顾落瑶擦擦脸, 四目相对, 余欢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

    “顾老师, 眼睛闭一下。”

    顾落瑶嘴角轻轻勾了勾, 听话闭上眼睛。

    其实仔细看, 顾落瑶的五官并没有多精致，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长相, 满分10分的话她的长相大概也就能个6分。

    但顾落瑶从学舞蹈学钢琴，一身气质是日积月累起来的, 再加上经历了那么多，那些没把她摧垮的全都变成了她的一部分，让她变得更加沉静，闭着眼睛躺在这儿, 就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当然，如果她现在不是躺在医院，身上没有这么多管子的话，会更好。

    “帮我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被子下的身子未着寸缕，余欢看过几次以后也就习惯了，但顾落瑶显然没有习惯。

    病号服穿着也容易，先把一边袖子套好，把人半抱起来让衣服过去。

    剩下那只手还输着液，顾落瑶本来算先不穿了，等输完再穿。

    然而余欢在病房待久了，各种应对措施那是信手拈来。先把袖子卷好，调整好位置，然后摘下袋子来迅速穿过袖子再给挂回去，然后才抓着顾落瑶的手给她慢慢穿好。

    有时候，熟练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可以，这些活儿顾落瑶宁愿余欢从来都没有做过。

    -

    手术过后，要等排过气才可以开始进一些流食。

    医院给拿了一瓶类似糖浆的东西，是润肠帮助排气的。顾落瑶嫌那个太甜，抿两口就要休息一会儿，一勺子糖浆得分五六次才能喝下去。

    余欢干脆把糖浆倒进了水里，稀释一下用吸管喂给她。

    十二点多，顾妈妈带着安安来了，余欢被两个人一起催，终于离开病房去外面吃饭。

    其实，余欢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才刚明白自己的心意，还没想到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喜欢的人就躺在了病床上。

    换成是谁，恐怕都没心思吃饭。

    但不吃饭就没有力气，要照顾病人，得先保证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

    在旁边的饭馆点了份炒米，余欢匆匆扒完就跑去了超市。

    感谢医院周边齐全的设施，她都不用往别的地方跑，就买齐了需要的东西。

    顾落瑶爱干净，早上开始余欢就发现，她不太愿意开口讲话，即便要话，也一定是把头扭到一边去冲着空气。

    昨天一天没喝水，还输着各种营养液，一夜过去这口气当然好不到哪儿去。

    余欢是不嫌弃，但顾落瑶总觉得不好意思，不太愿意跟余欢面对面话。

    这种时候还顾及着自己的形象，余欢也真的是服了。

    买了漱口水，买了一大包清洁湿巾，还买了个猪蹄，准备先放到冰箱里，等顾落瑶什么时候排气了，立马就可以开始炖。

    除了这些以外，余欢还去了趟图书区，从可怜巴巴的几本书里挑了一本看上去最有意思的。

    顾落瑶不怎么话，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醒着的时候就盯着天花板发呆。余欢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想着买本书回去，顾老师醒着的时候就能念给她听听。

    照顾病人看上去不累，其实忙忙叨叨很多事要注意。

    体温要一天量两次，每天至少要有一次清洁身体，天气热的话可能需要一天两次。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躺着会很难受，所以要时不时帮助病人翻翻身。顾落瑶的伤口在腹部，还不能完全侧躺，只能扶着她稍微挪动一下，过一会儿又要扶着躺回来。

    伤口要每天用机器烘，加快愈合速度。

    腿一天要用机器按摩两次，其余时间也需要手动按揉。

    还有就是有尿管，为了防止发炎要每天清洁消毒两次。余欢不乐意让护士动手，每次都亲自来。

    人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其实最消耗体力，更何况陪护病人要时刻注意着，觉都不可能睡好。

    但这一切，余欢做的得心应手，甘之如饴。

    -

    “顾老师，我帮你把头发扎一下吧。”

    那么长的头发全都散着，余欢看着都觉得热。

    顾落瑶眨眨眼，同意了。

    余欢坐在床边，先扶着顾落瑶的脑袋给她把头发一左一右分开，稍加整理搭在肩膀两边。

    头发梳顺分三股，左一压右一压，几下就成了一条麻花辫。

    没有那么多头绳，余欢就把自己头发上的给解下来了。

    “真好看，像大学生。”两个麻花辫搭在两边，余欢左右看看，还是挺满意自己这手艺的。

    可惜安安是个男孩儿，不然的话就能天天扎辫了。

    顾落瑶眼睛轻轻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就哄我，都肿了，哪儿好看。”

    一天十来袋营养液这么挂着，那能不肿吗。

    别是个刚做完手术的，就没病的躺这儿输两天液也得肿。

    可惜啊，有些人眼里开着滤镜，普通颜值在她眼里都能美化成仙女。

    “这叫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

    花言巧语，就会哄人。

    顾落瑶不想接这茬，看着余欢的头发问，“你怎么办？”

    “哦，这个啊，简单。”余欢从抽屉里拿了根筷子出来，手腕一翻一拧...

    散了

    盘头发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很不巧的是余欢就会这一种，而这种方式是头发越长越好操作。

    之前她上学的时候经常拿笔盘，那会儿她的头发都快及腰了，随便弄两下就能盘起来。现在她的头发只有原先一半长，冷不丁又捡起这个技能还有点手生，盘到一半就给散了。

    “失误，失误。”余欢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抓了两下头发重新开始。

    这次确实是比上次顺手多了，然而盘到一半，就听顾落瑶肚子里咕噜噜、咕噜噜，然后...

    bu~

    顾落瑶愣了，余欢也愣了。

    谁也没有想到憋了一天多的气会在这个时候排出来。擦洗都没脸红过的顾落瑶，居然因为一个不合时宜的屁，脸红了。

    炫技什么的都是事，余欢三两下把头发盘好，一溜跑奔出去找护士。

    主治医生还没下班，叫了个护士跟着余欢过来了。

    仪器上的各项指数又检查了一遍，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包括尿液情况，还有肚子里有没有什么感觉。

    有一些问题是余欢答的，还有一些只能顾落瑶自己回答。

    “行，那就可以开始进流食了。米粥什么的熬一些，可以放点水果或者豆类在里面，稠的别吃，把汤喝了。氧气也可以停了，上午下午各吸两个时就行，明天我们再看情况，能撤就撤了。”

    “好的。”余欢认真记下每一条，“除了米粥，猪蹄汤可以喝吗？还有排骨汤什么的。”

    “可以，都可以。主要就是清淡一点，别太油腻就行。只要能把东西吃进去，身体恢复的也能快一点。”

    “诶，好的。对了，那个液体，明天是不是可以减一点了？”

    这一天下来输这么多袋，看着都吓人。

    主治医生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当然，能吃东西就不用营养液了，一会儿我出去给她把能减的减掉。恢复得挺好的，就是心率稍微有点快，正常情况，先吃点东西，明天我再过来看。”

    一听恢复得还可以，余欢总算松了一口气，“辛苦您了，这么晚了还麻烦您跑一趟。”

    “没事儿，应该的。”

    送走医生护士，余欢赶忙去煮粥。

    一开始她确实想把那个猪蹄炖了来着，但是太费时了。

    而且外面那个大姐手术还没结束，等一会儿她猪蹄炖出香味了，人家也回来了，闻着这一屋子猪蹄味儿，多不合适。

    “顾老师，粥里你想加苹果还是香蕉？”

    “苹果。”

    “好，你稍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米加玉米片，煮得烂烂的，最后把苹果切块放进去稍微煮一会儿。

    余欢盛了一碗汤出来放到旁边，又盛了一碗连米带汤的给中间床的阿姨。

    她一白天念念叨叨的阿姨都没嫌她烦，熬了粥给人分点也是应该的。

    反正她煮了一锅，顾老师只能喝点汤，剩下的她也喝不完。

    -

    可以进食以后，顾落瑶的恢复速度比前一天要快很多，转天上午就已经可以把床摇起来靠坐一会儿了。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胃里一下子也接受不了太多东西。

    余欢从早上就开始炖汤，隔一会儿给她喂一点，再隔一会儿用勺子把苹果刮成泥喂一点。

    顾落瑶只不过是做了个手术，却被余欢当成是瘫痪病人在对待。余欢没觉得有什么，顾落瑶先不好意思了。

    三岁的儿子都没让余欢这么喂，她先享受了一把这样的待遇，想想也是臊得慌。

    “余这姑娘好啊，多大了？”

    中间床的阿姨快能出院了，精神看上去比顾落瑶还要好一点，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找人聊聊天。

    被夸奖总是会有点害羞，余欢腼腆一笑，“20了。”

    “也不算了，有男朋友吗？你这么能干肯定不缺对象，多观察两年，等到23、4再结婚也不迟。”

    为啥总有人关心她结不结婚？

    余欢一噎，下意识看向顾落瑶。

    顾老师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啊。

    难道是怕她只顾着谈恋爱不好好工作？

    “我不着急，先好好工作，努力挣钱。”余欢傻笑，眼睛偷偷观察这顾落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