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落瑶是周三晚上排的气，到周五的时候, 已经可以吃比较软和的饭菜。

    输的液已经从十几袋减到了四袋, 其中两袋还特别, 加起来都没之前的一袋营养液多。

    氧气也减少了，护士早上来换预埋针的时候交代, 氧气上午吸一个时, 等下午再吸一个时, 就可以了。

    营养液只能维持人体基本所需，人还是要吃进去东西身上才能有力气。

    顾落瑶自从可以开始吃饭，精神状态也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十点钟护士推着车过来给清洁擦洗, 顾落瑶赶紧询问尿管是不是能拔掉了。

    “能吃饭了对吧？”

    “对，昨天晚上吃了点挂面, 今天早上吃了煮鸡蛋还有疙瘩汤。”余欢记得超清楚, 如果问的话她甚至能把吃了多少量都给出来。

    不过护士也没问, 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下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应该是可以拔了，天气热, 总带着确实不太好。”

    其实如果行动不便的话，带着是比较方便的, 也比较省力。但弊端就是总带着这个东西容易发炎，而且时间久了膀胱肌的收缩舒张也会受点影响。

    余欢觉得等可以站立、走路的时候再拔可能比较好，但是具体这方面的东西她也不太懂，不敢乱, 只能等医生的建议。

    “可以了，我现在有点力气了，你看我坐了这么久也没有觉得累。别担心，我没那么虚弱。”顾落瑶抓着余欢的手，拇指按在她手心揉了揉。

    “我生安安的时候，肚子上开了好长一个口子，那个疤到现在还在呢，你不是也看见了吗。那会儿我都没事，这才哪儿到哪儿。”

    “瞎什么呢，”余欢冲着窗户呸三下，“当然是没病没痛永远别来医院才好，哪有人嫌自己受的罪不够的。”

    明明的就不是那个意思。

    顾落瑶低头笑了笑，没跟她争。

    没什么好争的，不过是一个不忍让人担心，一个不愿对方受苦。

    -

    医生很忙，上午的手术结束已经十二点多了，喝了口水就跑到病房来。

    顾落瑶今天要输的液已经输完了，正坐在床上吃饭。

    总吃面余欢怕她会腻，中午煮了锅很稠的大米粥，有点像上次顾落瑶水放太少弄出来的‘米饭’。

    煮粥的水用的是棒骨汤，鲜香满溢，医生进来还揉了揉肚子，“诶哟，闻的我都饿了。”

    “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坐下吃点？”顾落瑶笑，放下勺子把桌子推开一点。

    看她这么精神，不管是余欢还是医生都挺高兴。

    该检查的检查一遍，医生确定，尿管可以拔了。

    “一会儿我让她们过来拔，刚拔了可能总想上厕所，正常现象不用害怕。明天早上抽个血，再做个心电图，没什么问题后天或者大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东西尽量吃，一次吃不了多少就分几次。完了可以起来活动活动，躺了好几天可能一下站不起来，慢点来别着急，感觉撑不住就休息一会儿再走。”

    “诶好，谢谢您了。”

    余欢一直把医生送出门外才回来，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引来另外两床病人和陪护家属一起笑她。

    中间床的阿姨昨天就办出院了，晚上又换了个大姐住进来，陪床的是她妈妈。听这个大姐是准备做人流的，其实不住院也行，阿姨太折腾了，硬让住进来提前做准备。

    最外面床的大姐是姐姐来陪护的，今天也能进流食了，余欢还分了一碗汤过去，这会儿熟络起来也开始调侃她这一屋子总共六个女人，就算顾落瑶话少，剩下的几个也能凑两台戏出来。恢复得不错心情也好，聊起天来其乐融融，还时不时飘点饭香出去，在整层楼都出名了。

    -

    拔完尿管顾落瑶就坐不住了，坚持要下床走动走动。

    只要身体不难受，余欢几乎是什么都顺着顾落瑶来，要下床立马给找出软底儿鞋来。

    躺久了身子都是软的，感觉是有力气了，其实站起来还是腿软。余欢扶着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感觉迈得稳步子了，这才护着去外边楼道里散步。

    楼到尽头是一扇窗户，这个点儿阳光正好能照进来。顾落瑶慢腾腾挪过去，站在阳光里靠着余欢晒太阳。

    “感觉又回到生安安的时候。”顾落瑶刚了一句话，自己先乐了，“不过那会儿住在产科，一层楼全都是孕妇，不是准备生就是刚生完。没事的时候出来溜达，路过别的病房不是听见产妇疼的喊，就是有孩儿饿的哭。但那会儿谁也不觉得吵，遇到刚生完的不管认不认识，都会一声恭喜。”

    医院就是很神奇，住院楼每一层的状态都不一样。

    余欢没有去过产科，她只在最上面待过。那一层全都是得了不好治的毛病需要长时间住院的，每天都有人住进来，也每天都有人出去。

    和别的楼层不太一样的是，这里有的人是病好了走着出去的，有的是盖着白布躺着出去。

    生离死别每一天都在上演，那一层的气氛从来都是压抑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只有麻木，即使一开始没有，到后来也会渐渐麻木起来。

    楼层不同，情况不同，所以顾落瑶的那种热闹，余欢没办法体会。

    “那会儿很辛苦吧，听生孩子特别疼。”虽然不能体会，余欢还是想多知道点那个时候的事。

    因为那是顾老师的曾经，是她不曾参与过的曾经。

    顾落瑶摸摸肚子，“是挺辛苦的，每天挺着那么大个肚子，腰酸腿也酸，身材都走样了。而且我太瘦，安安那个捣蛋鬼又喜欢折腾。胎位不正，加上我身体没那么好，医生建议我剖腹产，免得太危险。”

    “那...他们家同意吗？”

    很多人觉得顺产对孩比较好，所以能顺尽量顺。

    从之前见过的几次来看，那家人似乎没那么好话吧。

    果然，顾落瑶摇了摇头，“一开始不同意，想让我试试，不行再转剖。但是你知道我妈的性格，有她在，他们家同不同意都不会让我顺。而且那个时候吴浩轩心里有愧，没坚持几句就放弃了。”

    想到那家人余欢就觉得膈应，脸色立马就变得不太好看。

    顾落瑶捏了捏她的耳朵，“你知道安安的生日为什么是6月12号吗？”

    这还有为什么？不是因为那天离预产期进吗？

    “不知道，有什么含义吗？”余欢诚实摇头。

    在她有限的知识储备里，唯一跟这个数字有关的是一个美颜相机软件。

    但谁会用软件名字当孩子的生日啊！

    “你知道有本书叫《王子》吗？”顾落瑶看着窗外的天空，稍微歪了歪头，从远处看有点像靠在了余欢肩上。

    这本书余欢在书柜里见过，也听过，但很不巧的是还没来得及看，所以没明白这个日期跟那本书有什么关系。

    “王子生活的星球，就是612星球。”

    “所以，你是希望安安成为王子吗？”

    “当然不是，那会儿还不知道孩子性别呢。”

    “那是...”

    顾落瑶扭回来，看着余欢炸了眨眼，“其实也没有为什么，就是离这个日子近，医院又能排过来，所以就选那天了。”

    那你这么深沉！！！

    -

    余欢扶着顾落瑶回去的时候中间床的大姐已经准备去手术了，她那个一直没露面的老公也终于现身。

    一开始余欢以为她老公是要避嫌，毕竟这是妇科病房，一个大男人总待这儿不太合适。

    但是从她进门到现在感受到的来看，恐怕不是，至少不全是这个原因。

    她们回来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已经听这位丈夫催了不下五次，让大姐快一点、快一点，他五点多还有个饭局，不能迟到。

    这种态度，实话，余欢看着都有点不舒服。

    偷偷看了看那个大姐的脸色，果然也不是很好看。

    都到这种时候了，有什么是比老婆更重要的呢？

    人都已经到这儿了，再抱怨也不可能立马赶回去，为什么不能和颜悦色一点呢？

    这毕竟是枕边人啊。

    而且听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这个态度，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点。

    一直默默在收拾东西的妈妈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在男人大腿上，“什么态度？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那破饭局重要还是你老婆重要？人家千里迢迢嫁过来，就是为了来看你这张臭脸的？啊？”

    嘶，原来是婆婆，不是亲妈啊。

    余欢看向顾落瑶，在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从昨天到现在，大家一直以为这是一对亲母女来着。

    和善阿姨突然变麻辣老妈，一屋子人都吓得不敢话。

    直到一家人出去，外面床的大姐才感慨一声，“这婆婆真好。”

    -

    晚上余欢做了米南瓜粥，同样分给外面床的大姐一碗。

    中间床的大姐做完手术就回来稍微躺了会儿，婆婆收拾好东西以后一家人就离开了。

    婆婆，在哪儿养都是养，早点回家也舒服一点。

    如果单听这一句，再结合婆婆的身份，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误会这位是舍不得病床钱。但是结合之前来看，这位婆婆恐怕是真心觉得回家养着比较舒服。

    而且都这个点儿了，就算是为了省钱，也没人给他们办出院手续，住不住都一样要花钱。

    不过那位丈夫到最后也没去参加什么饭局，手术做完都已经快八点了，走的时候接近九点，再怎么赶都赶不上，估计是直接推了。

    “结婚真麻烦。”余欢扶着顾落瑶去刷牙，叹了一声。

    顾落瑶对刷牙这件事是真的执着，能下床活动立马就抛弃了漱口水。

    大概得有四五分钟吧，顾落瑶才终于把牙刷好，盯着镜子里的余欢，“其实遇到对的人，再麻烦也不会觉得麻烦。”

    “真的吗？”

    “这几天你觉得麻烦吗？”

    怎么突然扯到这儿了？

    余欢下意识脸一红，又觉得她肯定是误会顾老师了，挠挠脸摇了摇头，“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