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尔托莉雅已经有这么多年未见。

    不得不承认, 她的性格变了很多，跟埃迪所熟识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少女有着颇大的区别。

    更为沉稳，更为坚定, 但, 也无法避免地，失去了以往最重要的东西。

    ——不过, 也正因如此。

    埃迪对她的疼惜才会在重逢后加深, 并且, 把他目前仅有的那些热情全都拿了出来, 只为让自己关照的女孩儿能够找回到幸福的感觉。

    借助与故人的相处来保持人性, 这个目的也可以顺带达成了。

    “嗯，是的，在不久之前，我还想要得到圣杯，用圣杯的力量让圣剑可以选择出不是我的另一个王，但现在……”

    少女模样的英灵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瞬的恍惚，但下一刻, 似是释然的轻笑便出现在她的嘴角边：“埃迪大哥, 圣杯不能成为我的执念, 我或许, 也应该放弃了。”

    “……笨。”

    埃迪沉默了片刻，只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一个人, 也不可能做到比你更好的程度，不列颠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都是这样，没有能够永远延续下去的国家。在一时的辉煌后如烟花般坠落，亦或者无声无息地泯灭在历史长河中，不管是人类，还是人类所创造的事物，都只有这一个共通的结局。

    然而，阿尔托莉雅竟然也知晓：“我知道，我很明白。可我所想要的，只是——”

    让不列颠，能够在安然平和之中迎来灭亡。

    而不是，在因亚瑟王而起的纷乱战火中四分五裂，让人民深陷苦难之中。

    ……

    所以才，阿尔托莉雅真是一个笨姑娘，连追寻这般久的最大的心愿，都不是为自己。

    如果那时候，埃迪没有知晓将会杀死他的宿敌之名，义无反顾地前往“过去”，而是留下来，再在阿尔托莉雅身边留一阵——结局可能就会有所改变，至少不会那么糟糕。

    但是，就算再把梅林激怒他的那些动作剔除，还没到最后，埃迪定然还是会跟梅林决裂。

    被梅林制造出来，安排走上为王道路的少女属于自己的生命就停滞在拔出圣剑的十几岁，在那之后，她也如梅林所预料的那般，与她的国家一起走上灭亡。

    哪怕阿尔托莉雅本人对梅林毫无怨恨，埃迪也不能容忍。

    决裂之后他会怎么做……如今来想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行动是否难以预料，光是为了假设而被“剔除”的那些内容，在现实之中，都是无法避过的巨大阻碍。

    “安排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走上名为命运的终焉，这是不可原谅的操控。”

    “可是，这么一想，我又好得到哪里去呢。虽然截然相反，让他走上的是与原本的命运相背的道路，这也算是……”

    不知怎么忽起的呢喃，后面的话音实在是太轻，消失在口边，让人听不清晰。

    阿尔托莉雅隐约察觉到有些异样，好像这个话题让本来只是着她的男人一时之间想到了另外的人，心情顿时就复杂了起来。

    “……埃迪大哥？”

    “啊，没什么。”

    埃迪对其仍是闭口不提，很是自然地就转了回来。

    “那么，就这样吧。把那破杯子还是梅什么的事情全都丢到一边儿去，阿尔托莉雅，卫宫子的饭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这几天，我带着你去玩吧！”

    “咦梅林老师已经变成梅什么了吗——咦？！”

    不管阿尔托莉雅有多么震惊，埃迪做出的决定，就没有半途放弃了的。

    所以——

    借这个难得的机会，他把自己当初领着姑娘到处闲逛游玩的兴致又捡了回来。

    这一回，虽然没有凯同行，但好在也没有梅什么林出来碍眼。作为有幸被埃迪带着一起玩的同伴，任劳任怨给他们做了这么顿饭的卫宫子也是一个好人选。

    嗯？在一起的还有两个计划之外的人？

    不能这么，至少要把恩奇都排除，埃迪很乐意和恩奇都待在一块儿。然而，吉尔伽美什……

    他自己黏上来的。

    赶也赶不走，懒得费力气，就这样吧。

    *****

    “游乐园……嗯，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是大致了解。”

    “不管是从十几米高的地方一下子俯冲进水池里，把自己搞成落汤鸡，还是坐在像是棒槌一样的机器里，在尖叫声中和棒槌一起上下摇摆……现在的凡人们，就是喜欢从他们难以体验的刺激中寻找欢乐啊，真是无——”

    “不，吉尔，在亲自体验之前不能这么断然。”

    “万一这些并不觉得哪里刺激的刺激活动中，确实潜藏着我们难以觉察到的乐趣呢？看到这些人类的面孔，里面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激动。唔，真奇怪啊。”

    “这样么。恩奇都，被你抢先观察到了这么重要的细节，看来我还是太松懈了。嗯，真奇怪。”

    “是吧，人类真是奇怪。”

    “对，凡人的兴趣也太可怜了……”

    必须阻止了。

    必须断他们了。

    刚一脚踏入游乐园的范围，这两个孩儿模样的家伙就进行了这么一番古怪的对话，听得同行的红发少年脸色都变了，连带着恰好路过听了一耳朵的路人们，都不得不投来惊异的目光。

    卫宫士郎的胃有一些痛。

    这个大概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疼痛还不算剧烈，但想来，随着时间流逝，一定会加重。

    他不能开口阻止英雄王和英雄王的挚友的交谈，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边，这里唯一能同时制得住这两人的那一位——

    “哎？埃迪大哥，你今天换了一套衣服啊？咦咦，头发居然也没有扎起来。”

    话一出口，重点就情不自禁地偏了。

    这不是他的错，实乃——埃迪终于抛弃他不知道买了几套同款每天换着穿的不变的扮，换了新的搭配。

    “这是什么愚蠢的反应，我就不能换件衣服么。”

    埃迪很是不以为然，没觉得自己偶尔换个造型是件值得惊讶的事情。与其盯着他，还不如看看他旁边的阿尔托莉雅。

    卫宫士郎是在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游乐园的，一来就看到站在入口前的幼吉尔和恩奇都，被他们不顾旁人的对话惊到，以至于还没有仔细量在旁边买水的另外两人。

    现在，那两人带着水回来，才得以正眼一见。

    “哇！Saber也——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咳、咳咳，谢谢你，士郎。埃迪大哥一定要我换上，所以……嗯，我也很喜欢。”

    解下盔甲，换上一条蓝色长裙的金发少女在明媚的阳光下更显得亭亭玉立，与现世之中的寻常少女没有区别。

    不用，这条裙子是埃迪给她挑的。

    很久之前他也给她买了一条裙子，颜色是他最爱的蓝色，这个品味，就算在多年之后也不会改变。

    阿尔托莉雅似乎很喜欢，也格外地高兴。而埃迪看着她故作冷静地抿着唇，唇角还不自禁地上扬，心里也不免被喜悦所感染。

    高兴就好，还得继续保持才行。

    哦，鉴于他这边岔开了话题，但却还是有人只把注意力放在他略有改变的着装上——

    再提一下，埃迪其实只是在给阿尔托莉雅挑裙子时，给自己也随便挑了几件衬衣。

    虽然是心血来潮，但他也是会买衣服的，这一点从他终于舍弃了从头到脚黑到底，在黑色外套下加了一件白色的衬衣就能看出来，有值得奇怪的地方吗？

    完全没有。

    他本人觉得没有问题。

    但是，偏偏这时候，还有人不合时宜地开口：“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埃迪，你以前不是怎么都不愿意把肉露出来吗？但你现在的这条裤子……”

    短得连膝盖都没有遮住的短裤，把因为身体缩跟着看不出肌肉弧线的腿全都显露了出来。

    他的肤色一直都有些惊人的白，膝盖到短靴之间这段极少被阳光晒到的地方更是白到过分。

    身体再变得纤细，那仿佛让旁人轻轻一握、就能在如玉的肌肤上留下极深痕迹的感觉便更加深了。

    ……当然了，很少有人会对少年的腿观察得这么仔细。

    但，很少，并不意味着没有。

    就比如在此时，微笑着发出意义不明的赞叹的这一位。

    “恩恩——真棒呀。无论是从实用的角度还是欣赏的角度，都棒极了。”

    幼吉尔的笑容仍旧天真无邪，这夸赞即使意义不明，却能让听者感受到，这就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想。

    不要去探究他的深意。

    埃迪直接当做没听见，就只有恩奇都默默地偏头，看了不知怎么笑得这么开心的挚友一眼。

    “吉尔，你没发现吗？”

    “唔，什么？”

    “埃迪只买了四瓶水。”

    但是，他们一共有五个人。这代表着什么，已经毋庸置疑了。

    “……”

    “没关系，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把我的水分给你一半。”

    多么感人的挚友情啊。

    王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跟挚友平分，那么，有感于此，恩奇都自然也会同样这般无私地与挚友吉尔分享。

    “……真是谢谢你啊，我的挚友。”

    “哈，不用谢。”

    略过挚友们暗中的争斗，几人汇合之后，自是要进入此行的正题。

    来了游乐园，当然不能干站着，得去体验让凡人们发出大声尖叫的娱乐设施才行。

    在场的五人里，有三个都是英灵，没有去过游乐园的经历。仅剩的人类中，卫宫士郎倒是曾经在这儿穿着布偶服装工，而埃迪，定然对着充斥着喧闹的地方没有兴趣。

    不过，为了阿尔托莉雅和卫宫士郎这两个孩儿（其实只有卫宫士郎才能算是孩子），他向四周望了一圈，便指向距离虽是最远、但存在感最为鲜明的娱乐项目:

    “先去试试那个吧。”

    人类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最为密集的地方。

    “好的。”

    “嗯。”

    “好的哦，反正埃迪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三个人没有异议，慢了半拍才开口的卫宫士郎先抬头，看着原处几乎要将天空布满的狭长的钢铁长龙，震耳欲聋的呼啸声传来，带着数十人的车厢便以极快的速度攀爬过三百六十度大翻转的铁轨，没有缓冲的时间，就来了个垂直下落——

    即使是少年饱受磋磨变得坚硬无比的心，也不由得在这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中漏跳半拍。

    “这就是游乐园的招牌项目之一，云霄飞车，埃迪大哥真有眼光啊。”

    “啥，这还是招牌？那就更得去体验体验了。”

    抱着“体验凡人们从刺激中寻找欢乐的娱乐方式”，这个英灵加人类的特殊组合来到云霄飞车的排队点，只等了十分钟就排到了位置。

    值得顺带一提的是，他们这个组合，因为三个完美卡在云霄飞车身高限制最低值的少年长相太过出众，得到了无数关注。

    少年们不仅模样精致，对外展现的性情还各不相同。

    有天真可爱的金发美少年，那甜美的笑容可以融化所有人的心。还有像是瓷娃娃般柔美的绿发少年，虽然表情不多，但当仿佛始终呆呆的他偏头，望向走在身边的另一个同伴时，眼中浮起的温暖柔光，又是那般动人。

    是的，身上汇聚目光最多的，其实是既不温柔也不阳光，甚至连乍时多看一眼都会被他生人不近般的金瞳震慑到的银发少年。

    银发少年被缠得死死的，身周一点缝隙都没有。

    他的同伴，那两名漂亮极了的美少年一左一右簇拥着他。

    金发少年亲密地单手勾住他的胳膊，把头蹭在他的肩头，仿佛这一黏上，就再也扯不开了。另一边，神色淡漠的绿发少年虽然并未有样学样地抱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却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手拉手。

    是十指相扣的那种拉法。

    绿发少年主动拉上来，勾住“同伴”自然垂落的手。在这一过程中，他望着少年似是始终没有动容的侧脸，眼神无比地专注。

    或许正因为此，再加上黏在旁边笑眯眯的金发少年也太过难缠，银发少年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把他们俩甩开。

    嗯，就是这样。

    单独一个少年就能吸引无数目光，更别三个都在一起。

    “……”

    被误认为带弟弟们出门玩耍的卫宫少年只能保持沉默，在尴尬的干笑中被热情的路人们连连让位。这也就是，本来应该排一个时队的他们，在十分钟内坐上云霄飞车的根本原因。

    好了，在万众瞩目中，他们终于上去了。

    云霄飞车的车厢不大，一排只能坐两个人。然而，位置的分配却并没有引发纠纷。

    阿尔托莉雅和卫宫士郎坐到了倒数第三排，倒数第二排，埃迪先一步坐了进去，紧挨着他坐下的当然是恩奇都。

    幼吉尔只好委委屈屈地一个人坐到最后去了，不过还好，他的位置前面就是埃迪……

    “轰隆隆——”

    云霄飞车启动之后，这个“还好”，就有些不出来了。

    在极快的风速带动下，飞车如游龙般咆哮着在半空穿梭，也就让——坐在埃迪正后方的幼吉尔被没有扎起的银色长发糊了一脸。

    幼吉尔：“……”

    幼吉尔：“哇啊啊！风吹得我好难受，呜，埃迪——”

    为了乘客的安全，每个位置上都设置了安全带和护栏。然而，安全带对英灵来，有跟没有完全没区别。

    独自一人在后排的少年便抛弃了碍事的安全带，在高速飞驰的云霄飞车上，欢快地往前一扑，从后面搂住了跟着飞车左摇右晃却面无表情的埃迪的脖子。

    “你干什么——放手！”

    “放不开啦放不开~”

    “没事，吉尔的手卡住了吗，我帮你取下来。”

    “……恩奇都！”

    原本安静得出奇的倒数两排顿时喧闹了起来，不过，他们的声音被前面夸张的尖叫所覆盖，就只有离他们最近的卫宫士郎两人听见。

    阿尔托莉雅手里拿着上来之前埃迪买给她的冰淇淋，在疾风中安稳端坐，不慌不忙地把冰淇淋吃完了。

    云霄飞车的杀伤力摆到英灵面前，果然等于零。

    全程下来，第一次坐过山车的卫宫士郎除了头发被吹乱了，心态莫名稳定，在淡定/吵闹得过了头的同伴的影响下，他毫无惊心动魄之感。

    “最刺激的项目就是这个？玩完了，没什么感觉啊。啧，真没意思。”

    好吧，虽然埃迪给出的评价相当苛刻，但了要陪着阿尔托莉雅好好玩，那肯定得把游乐园整个转一遍才走。

    剩下的时间，就全都耗在了……把游乐园里贩卖的所有吃一路吃过去上面了。

    对暂时脱离亚瑟王这一身份的阿尔托莉雅而言，吃似乎比玩更能够让她幸福。

    埃迪一边抱怨着“早知道就直接带你去吃街了”，但买起东西来却一点也不犹豫——反正是吉尔伽美什给的钱。

    本觉得没有过去多久，但恍神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游乐园里点亮了入夜后才会开的灯，最中心的广场中，人群反而愈加拥挤。

    “唔，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不经意间，埃迪在广场的边缘看到了一辆不怎么起眼的推车。推车上插着的五颜六色、看上去软绵绵的彩团，颇为似曾相识。

    “什么东西？我看看。哦，那是棉花糖。”卫宫士郎顺着埃迪的目光看去，刚回答出来，还未散去的尾音就被突然在头顶炸起的巨大声响所倾轧。

    “咦，烟花——啊，对了，今晚正好有烟花表演啊，就在摩天轮升起的地方。”

    “摩天轮，是那像个盘子一样转个不停的东西么。”

    他们刚好在广场，而卫宫士郎所提到的摩天轮，就在广场正前方的尽头。

    那是镶嵌在夜幕之中的巨轮，本是钢筋构成的躯体，却在霓虹彩灯和悬挂在枝杈之下的一节节车厢的点缀下，显得如有生命般鲜活亮丽。

    好像，还不止如此。

    “啊。”

    不止是谁先发出的惊呼，可能是阿尔托莉雅。

    那初时响起的炸裂之声在头顶分散，让肆意绽放的烟花仿若流星般向四方散落。一时惊艳的花火的幕布是黑夜，而它，却成了缓慢转动的摩天轮的绚烂背景，彼此互相辉映。

    这个时候，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过去的埃迪刚买完棉花糖回来。

    还没把棉花糖分给同伴，他的目光落到前方，便自然而然地看见了，和红发少年并肩站在一起的少女。

    阿尔托莉雅翠色的双眼里，映入的全都是烟火绽放时带来的光影。

    少年和她着摩天轮和烟花的故事，她似乎一时出了神，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埃迪大哥走了过来，却停在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走得更近。

    ——在心中充盈的温暖的感觉，就是‘幸福’吧。

    她似乎还在轻声地。

    ——多么快乐，忽然便轻松了很多……

    是啊。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她的幸福是最简单的，如此轻易就能够满足。

    由此一来，埃迪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项了。

    没有急着过去，仅是在稍远的地方看着站立在一起静静观赏烟花的少年与少女，就让他也情不自禁地微笑……

    微笑了起来。

    ……

    不对。

    ……

    怎么回事。

    ——毫无征兆，也像是在他自己全然没有察觉之时，水到渠成。

    眼前的画面仍是那般温馨，但是，不知为何。

    他微笑了起来，目光柔和。可笑着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莫名地凝滞了。

    “……”

    埃迪的眸底闪过了一丝疑惑。

    他忽然间，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要笑。

    这个感觉要如何形容呢？

    就像是，情绪的开关被闭合了。映入眼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他自己的心态，连疑惑都是淡淡的。

    稍微睁大了眼，疑惑闪过之后，沉淀下来的只有一片不会被外界所感染的冷清。

    所疼爱的女孩儿得到了幸福，都无法触动他。

    甚至于，压在心中几千年都未能完全消解的怨结——

    “埃迪~这次有我的份了吗？”

    某个总是抓住机会就黏上来的金发少年，果然又一次凑到了埃迪的面前。

    明明在不久之前，他对吉尔伽美什的厌烦还是存在的，并且，时而会被这家伙黏着自己不放的行为弄得心烦。

    然而，此时，埃迪看着幼吉尔凑过来，在他拿在手中的棉花糖上咬下了一口。

    那双赤色的眼睛把他倒映其中，仿若一汪阴影涌动的深潭，把倒映进潭水表面的影子包容，继而拖拽进不可见底的水下。

    吉尔伽美什对爱人的占有欲，是无论体型，都会透过双眼显露出来的。

    埃迪无比厌恶。

    埃迪本来应该厌恶。

    可是——还是那么奇怪。

    他定定地看着他，金眸的深处，连每每都会浮现的冷意或者烦躁都免去了。

    因为觉得，无所谓。

    这个变化来得太快，而且，竟没能给他一个延缓的余地。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