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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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你们——有意见吗?”

    当被女性英灵环绕、自身也霸气侧漏的人生赢家兼刚来就晋升迦勒底一霸的男人发话之时,被霸气(还有强烈杀气)震慑的少数人,就算真有意见, 也不能发表意见。

    “没有没有没有, 真是一个闪亮的登场啊……呵呵,呵呵呵……”

    “嗯呃呃, 我也完全没有意见——不过, 怎么会, Lancer先生连阿尔托莉雅姐也认识吗!”

    在藤丸立香脑海中勾勒出的人物关系图又扩张了, 并且连线更加错综复杂。

    以“Lancer先生—埃利克·亚历山大·以下省略—???”为中心原点, 延伸出的连线歪来扭去忽长忽短,连上的有英雄王岩窟王迦尔纳大卫摩西咯安塔西亚,现在连亚瑟王都加进来了——

    不行,好混乱,这些基本上都不是同一时代同一地方的人吧。而且,就目前看来,他们的关系还都不浅,这就更让旁人困惑不解了。

    “大惊怪。”

    语气如此轻描淡写, 仿佛藤丸立香就应该见怪不怪, 这就是最为典型的大佬发言了。

    能让传中鼎鼎大名的亚瑟王和有所记载的最出名的魔女包围的男人, 世界上大概就只有这一个。

    安塔西亚和他的关系就不用了, 没有黑化的阿尔托莉雅姐轻咳一声,主动解释道:“master,埃【】大哥是我最重要的长辈, 兄长一般的存在,在我还不成熟的时候,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帮助……”

    “等等,阿尔托莉雅姐,你刚刚是不是了你兄长的……真名”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嗯,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明明离得这么近,不存在会听不清楚的可能性啊,为什么我只听到了埃【】。你听清楚了么,医生”

    “……没有。”

    一头雾水又不掩失落的他们,仿佛被针对了。

    尤其是在没有呆毛的黑化阿尔托莉雅姐用和她兄长一模一样的冰冷金眸看过来的时候,心头被“孤立”的悲伤顿时加深。

    黑化阿尔托莉雅姐:“不就是埃【】么,得很清楚啊,埃【】,埃【】大哥——怎么,还是听不见你们的耳朵都出问题了么。”

    每一次真名,在就是听不清楚的“个别人”心里,就是扎下来的一刀。

    藤丸立香还好,心脏都要被扎出无数个窟窿、已经在飚血的罗曼忍住吐血的冲动,捂住心口,摇摇欲坠。

    可是,就在这时,来自意想不到之人的坦白就像是一记闷击,一下子让他在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也听不清。”

    幽幽开口的人,是安塔西亚。

    众人:“!”

    因为被更加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暗中死盯绝对不可能原谅的仇人的女性英灵终于放过了他。

    然后,她就陷入了理智上坚决拥护王的一切决定、情感上却难免失落忧愁的混乱状态中。

    “无论王是否有别的身份,又是否有我等不曾知晓的过去……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听不见王的真名,一定是因为我自己太过无能,无法得到王的认可……我毫无怨言,呜!”

    “是、是这样吗,因为太弱了,又没有得到认可,所以才……”

    深受击开始摇摇欲坠的人变成两个了。

    罗曼望来的目光失落之中带有七分消沉,头顶的呆毛都枯萎一般地耷拉下来了。安塔西亚比他稍微好一点,明面上更坚强,但得不到王的认可的沉重击,让她本来还在空中漂浮的轻快好心情,咚的一声低到了地里去。

    他们都可怜巴巴地望着埃迪。

    然而,被如此委屈地注视着的男人:“……”

    真是奇怪,他并非会对此情此景无动于衷的人,也没有冷漠到会对自己疼爱的孩子们的失落视而不见。可直到这时,还在不知谁给他搬来的椅子上稳坐不动……

    “你们,什么呢?”

    啊,来了。

    推迟了这么久,他终于有反应了。

    从半睁半垂的金眸里果真看不出漠然的情绪,甚至于,还有些许原因不明的混沌。

    目光焦点的男人话音都比平时微不可见地迟缓了一点点,然后,依旧坐着不动的他懒洋洋地抬手:“过来。”

    此时还站在训练室门口的有三个人:藤丸立香,罗曼,还有带他们到这里来、来了也没有自己先离开的迦尔纳。

    埃迪遥遥冲他们招手,藤丸立香和罗曼两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迦尔纳抬眼凝望,目光在自己的心上人那里浅浅地停驻,很是主动地走了过去。

    先不埃迪这个手势究竟是不是在叫他,总之,迦尔纳过去了,后知后觉的御主少女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迈步的同时,她顺手拽了一把不知道心神已经飘到哪里去了的医生。

    ——拽得太及时了,罗曼事后应该好好感谢这个时刻给他助攻的好孩子才行。

    他们三人都到了埃迪的身前。

    暂且略过还在他身边守着的女性英灵们,他的手抬起来后,一时竟还没放下。虚抬着的手指在三人走近之时,方才漫不经心地点了几下。

    像是在暗示……等等,这个动作究竟是在暗示什么呢?

    “好的。”

    突然有一个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宛如惊雷乍起。

    “……咦,迦尔纳?”

    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觉走过来,又自觉地、相当自然地在男人身前蹲下的白发英灵像是很清楚埃迪在想什么,第一个做出了回应。

    他蹲下,这个高度便刚刚好。埃迪虚抬着的手掌恰到好处地压在了他的头顶,把平日翘起的头发按了下去。

    藤丸立香和罗曼异口同声:“是这个意思?!”

    埃迪:“唔。”

    他面色淡淡,将就着把英灵的头发揉乱,手感果然没有变化,固执得不肯软化的发丝还是硬邦邦的,其实不好摸。

    就在一部分人惊讶,一部分人好奇,还有一部分人更加失落悲伤再添些微羡慕的时候。

    微微眯眼的埃迪又发话了:“意思领悟到了,但是,不是叫你。赶紧换个人。”

    迦尔纳也不失望:“大致的目的猜到了,那也算是有进步,下一次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很干脆地让开了位置,空出地盘,让埃迪想找的真正人选填上。

    然而……

    剩下的一大一,少女和男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陷入了僵持。

    这这这,到底叫的谁!

    埃迪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光是暗示,也不清楚究竟要……要揉谁的脑袋,只摆出一副“你们难道意识不到吗少发呆了快点”的样子。

    不得不,他这将身上大半重量都托付在椅背上,翘起一边腿,又霸道又懒散的模样很有震慑力,并且,也很有吸引力。

    ——吸引力,或许针对的只限于罗曼。

    前几分钟还在自怨自艾中无法自拔中的粉发男人忽觉心头一震,相当奇妙的滋味如泉水般流入心中,他的视线无法移开,很快,连身体都不受控制了。

    在脑中一片空白之时,他自己就学着刚才迦尔纳的动作,有些恍惚、又有些笨拙地半蹲下来……

    埃迪的手掌落下,也面不改色地揉乱了他的一头粉毛。

    然后,能够让罗曼满心的落寞烟消云散、被幸福取代的亲密触碰就这样结束了。

    埃迪:“唔,也不是你。下一个,赶紧。”

    把手抬起来,他就不耐烦地开始赶人了。

    罗曼:“……虽然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但,果然是立香啊!”

    藤丸立香:“!”

    不知道为什么。

    在迦尔纳、医生先后被摸了头揉了头发的现在,作为真正主角填补上来的她,竟然会莫名地紧张。

    就好像本来很无辜的她当着他们的面,抢走了谁谁的宠爱,让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不止如此,安塔希娅姐从旁边投来的目光也透着不出的忧郁,实在是一种难言的折……

    “……”

    糟、糟糕。

    当自己的头顶真的一重,享受到了被Lancer先生慢慢吞吞地揉脑袋的待遇时,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摸头的橙发少女情不自禁地瞪大了双眼。

    这——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光是被摸头,就已经觉得超开心了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十分突然地,藤丸立香以飞快的速度被攻略了,从此加入了安塔希娅姐、阿尔托莉雅姐、还有现在还没有来迦勒底的妮菲塔丽姐她们的阵营。

    这个目前只能叫做埃【】的男人,有着相当神奇的能让少女们不自由对他产生敬仰之情的能力,可能与他的性格和自带的安心感有关。

    好了,回归正题。

    摸着姑娘的头,埃迪顿了一顿,才语气平淡地道:“在正事之前,我先跟你们解释一下。”

    “昨晚和吉尔伽美什喝了酒,我现在——看着很清醒,意识也比较清醒,但其实,还是醉着的。”

    “哦……啊!醉了吗,那Lancer先生,你要不要回去休……”

    “没事。”果真如他所的那样,埃迪看着没事,话也很有逻辑,一点也不像喝醉了的样子,“我坐着就行了。有些事情要在一开始就确定,这样我才能安心。”

    昨晚,还未搞清楚情况,就直接喝下那三口酒,是他的失误。

    吉尔伽美什在第一口就倒下了,他撑到了第三口,不是因为他的酒量就比吉尔伽美什高出很多,而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

    埃迪属于不容易醉的体质,而且,一般很少会出现喝醉醒来之后头疼欲裂,或者还要被未散的酒劲儿困扰的后遗症——有可能是以前喝的酒都不能算酒,至少,没有吉尔伽美什昨晚拿出来的酒那么可怕。

    所以,他这一次总算是栽了。

    明明早上在埃德蒙的房间醒来的时候还好,浑身没有哪里不适,也挺精神。然而,他刚出去,跟阿尔托莉雅她们碰上面,人就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先是头痛。

    然后头晕。

    再接着,力气似是逐渐在散掉,走起路来,人都是飘的——

    这其实算是正常的喝醉酒的反应,但由于是第一次在埃迪身上出现,让他猝不及防间无所适从,感觉非常地不舒服。

    “醒酒的药不起作用……请您回房间休息吧。”

    安塔希娅劝他回去睡觉,对付醉酒的最佳方法就是这个,把酒劲儿在睡梦中消解掉,再醒来就不会再感到难受。

    可是,埃迪忍耐着头痛和头晕,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就发现:

    不愧是存放发酵了千年还没有变质的酒,威力真是有够猛的。

    如果真的放着不管,闷头睡一觉让酒醒,那不知道得睡多长时间。

    相当于,只喝了一口的吉尔伽美什在积雪下面埋个两天,大概就能清醒了。而一无所知喝了三口下去的他,恐怕会连着一周七天一睡不起,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但在这里,对他不适用。

    才来迦勒底一天,就要因为意外状况睡死一个星期,那也太丢脸了。况且,埃迪这个行动派还有必须要在最初之时确定的事情,至少在从自己的“御主”这里得到答案之前,还不能安安心心地去睡。

    所以,相当于他此时是在强撑,抵御着一秒就要睡着的催眠保持清醒。

    “首先,是你们似乎都很关心的真名的问题。”

    埃迪的头先还有些晕沉,现在一开口,他就强行把困倦阻挡了出去。只不过,就因为如此,话音才会显得那般淡泊。

    “我是以‘埃利克’的身份成为的英灵,因为,只有这个名字被你们的历史所记载。”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听到这番话的人心中,大抵正在思考。

    最先品味出深意的是罗曼,因为他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看向埃迪的目光更有显而易见的惊讶。

    以单独的一个身份成为英灵,相当于,本来不可能成为英灵的他,是以近乎作弊的方式,借用了他的无数个侧面中的一个——才来到的这里。

    话中还蕴含着更多的信息。

    整个历史,只有“埃利克”这个身份留下了印记。

    男人是不是在这个世界度过了相当漫长的岁月,他的痕迹大多都被时间——或者被人为地消灭了,只除了他给并非全部真实的自己的送葬,成为了最后的绝响。

    这是罗曼所不得不关心的问题,在场的几人中,唯有安塔希娅能理解他此时内心的跌宕为何而来,能够与他感同身受。只可惜他们现在已经不能再正常地交流了,这些话,他只能憋在心里。

    身为御主的藤丸立香需要注意的重点与他不同,埃迪所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

    “知不知道我的真名,对你来并没有影响。”

    埃迪与她直言:“因为跟你签订契约的,就只是英灵‘埃利克’,你找到了这个名字,我们的契约就正式成立了,我会帮助你,也会给出自己的力量。”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的另一个名字被封锁。除了之前就已经知道的人,只有我自己愿意主动告诉你们,你们才能知道我的真名。”

    正因为在拯救人理的这个大方向上,“英灵”的真名无关紧要,所以知不知道都不会影响什么。

    “还记得最开始见面时,我对你了什么吗?”

    “只有得到我的所有认可,才会告诉你我的真名。姑娘,你现在达到了最简单的一半,知道了我的第一个名字。停在这里,已经可以了,如果还想要继续,就这点程度当然还远远不够,你得付出更多才行,那绝对不可能轻松。”

    这等同于埃迪在让藤丸立香做出一个选择。

    对女性——尤其是像藤丸立香这样的姑娘,埃迪总是要比性别为男的生物耐心得多,宽容得多。

    就算是当做合作者来对待,好歹明面上也有一个“master”的壳子在那儿,如果换成一个少年来当御主,就是那么偏心的男人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把他提溜到训练室,让他在水深火热中艰苦成长,达到他勉强能入眼的地步才能承认。

    不过,抛却这一点,他也能称得上公正。

    给藤丸立香的特殊待遇,就是给她留出一个选择的机会。

    选择就在此停留,也真的不会影响什么,只不过是他的资料不能解锁,和御主的关系,只会停留在合作者这上面而已。他也只会完成交易的内容,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交易完成,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相反,如果选择后者——唔,那就是相当有勇气的证明了,值得鼓励。

    针对试图获得他的全部认可的有志气的少女,埃迪在满意的同时,一定,会无比严厉地对待她。

    将这个勇气可嘉,但明显还有许多不足的御主培养起来,能够独当一面,自身也不缺乏足够的强大。

    不能藤丸立香以前做的不够好,只能,那还无法达到埃迪的要求,所以,她得更加努力才行。而她的汗水也绝不会白白浪费,作为回报,辛苦,心血,信任……他付出得只会更多。

    跟他当御主时的情况不能拿在一起比较,毕竟同样是人类,他的实力完全压过了自己的英灵,是独一无二的特殊案例。

    ——即使只是暂时,至少,她也要有勇气,有信心,去握住这根“缰绳”。

    这才是埃迪想要的主从关系。

    ……

    毫无疑问,藤丸立香从男人直视而来的黄金瞳中得到了他想传达的意义。

    少女在沉思。

    可是,当她从半晌的沉默中脱离出来,遵循自己内心的期望做好了决定之后,抬起头,却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问起了一件似乎与话题无关的事情:“Lancer先生,你有教过学生吗?嗯……还有就是,跟学生差不多的,追随者之类的?”

    埃迪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啊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

    藤丸立香斟酌言辞,想要尽力把自己莫名而生的感觉描述出来:“你很适合做老师……这样的教导者啊。一定有许多人,在看见你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放在以前,还没见过他的时候,很难想象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认真来,他们加起来也就认识了三天,可这感觉居然仍旧如此强烈。

    可能是因为,人都有逐光的渴望。

    偏偏这个男人在认真的时候,光芒便是最耀眼夺目的。让呆呆望着的人有种感觉,仿佛只要能追着他,能得到他难得的承认,就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当然了,肯定也有人不满足于只是追赶他,而是想要超过他,或者与他并肩——藤丸立香不在这一范围内,她觉得,只要能追在他身后就很好了。

    有这样强到毋庸置疑、又愿意带着你不断往前进的“老师”在,谁还甘愿傻傻地留在原地呢?

    “……是么。”

    埃迪略有些许失神,但并不明显:“你还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这么直白地的人。”

    他有学生,有追随者,有算是亲手养大的孩子……除了学生,好像后面两个,现在都在这里了。

    像是被藤丸立香的话激起了共鸣,他们也都在注视他,眼神或是涂抹着激动,或是有光芒闪动。

    不过,也有例外。

    像某个心思纯粹的傻英灵,就没有因为……算了,不这么多了。

    他把手拿开,免得一时失神,不心把藤丸立香的脑袋按到地上去。刚好,少女终于可以把头抬得更高。

    “所以呢,你想继续吗?”

    “嗯,当然啦,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以后请多指教,我一定能知道真名的Lancer先生!”

    “这么有信心啊,不错。希望你能保持得久一点。”

    “欸?”

    在藤丸立香很是呆滞的目光注视下,Lancer先生当着她的面,抓住先前都听不清他的真名的医生和安塔希娅姐的手,挨个在他们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起了字。

    “……等等?必须历经千辛万苦才能知道名字的人只有我吗?医生!安塔希娅姐!呜啊,我抗议!”

    Lancer先生的心情似乎很愉悦,从他在醉意的模糊下还是比方才更轻快的声音就能听得出来:“抗议——无效。你在异想天开什么呢,既然选了第二条路,那就做好从现在开始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很艰苦的心理准备。莉莉,去吧。”

    ——莉莉,去吧。

    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藤丸立香的艰苦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有呆毛的阿尔托莉雅还面带愧疚,无比严肃地跟她道歉:“对不起,master,之前对你的剑术指导太过松懈,我已经被埃【】大哥教育过了。请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对待。”

    “为了证明我确实意识到了错误,期望改正——Alter也会加入。好了,先从挥剑开始吧!”

    藤丸立香:“???”

    反正这里就是训练室,不需拖延,当场就能开始练习。

    在一头雾水之中,御主少女被阿尔托莉雅姐们拖走了。

    而留下来的那几人,刚结束了在手心写字的阶段。

    “虽然还是迟了点……”

    有两个人,一手拉一个太麻烦了,还不方便。埃迪把罗曼的右手和安塔希娅的左手叠在了一起,一起捏住,另一只手的食指就这样在他们的掌心里慢悠悠地划。

    在意识到埃迪想做什么的那一刻,罗曼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心中全是一时不敢面对的畏缩。

    安塔希娅的手腕也在僵硬,如果此刻捏着她的人不是埃迪,她当即就会嫌恶至极地把手挣脱。

    可最后他们都没有挣脱。

    因为,他们最重要的这个人正在话:

    “记住了吗?”

    一笔一划,用骨肉来书写,也落在骨肉之中的名字,明明没有留下痕迹,却如同灼烧血肉的烙印,透明的轮廓带着痛楚,直直地印入心中。

    “当初,没告诉你们,不是想隐瞒什么,也不代表你们有哪里不好。”

    在同在一地却初次并肩而立的他们身前,男人还是坐着,垂眸注视两人叠在一起的掌心,神色不知在合适柔软了下来。

    只是,他似是越来越困了,眉宇间罩上了浅浅一层皱起的阴云,话音更轻:“只是……那不是适合坦白的机会,现在就可以了。”

    “你们对我来,都很重要。知道了吗?”

    “……都知道啊。那就好。我本来还算跟你们再谈一谈,不过,临时出的意外,你们也……唔。”

    坚持到现在,把想的话大致完,终于撑不住了。

    酒劲儿在他身上来得晚,就越发显得气势汹汹,席卷上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非得长久地休息一阵才缓得过来。

    正因为心事告一段落,稍作放松了一点——埃迪一时松懈,眼睛没注意地闭上,便让压抑了半晌的醉意有了可乘之机。

    行了。

    暂时就这样吧。

    他也不抵抗了,干脆顺着这个势头,眼睑不再抬起,靠着椅背的头一点一点地向旁滑落。

    实在是太困,脑子也不禁开始糊涂,在半醒半睡的过度中,无意识地,按照不久以前的习惯叫了一声:

    “迦……”

    还和迦尔纳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像普通人类一样过着平凡生活的那段时间。

    他有了躺在床上,把迦尔纳当做抱枕抱住睡觉的习惯。

    那个习惯留到了现在,本来是应该改掉的。如果他意识清明,也绝不可能开口叫迦尔纳。

    然而,事已至此,埃迪自己也一无所知。

    后面的话音,可能是自己收住了,也可能是被睡意所吞没。可就算只有一个字,也能让名字的主人明白他的意思。

    在男人慢慢松开他们,自己的手垂落在膝盖上之后,罗曼和安塔希娅本还在僵硬地对视。

    忽然间,那个在一旁静立了半晌的英灵径直到了近前,避开他们,目光专注地将已经垂下头睡着了的男人抱了起来。

    罗曼差点伸手把他们拦下,但抬到一半,又凭借自己的理智硬生生地止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明明想上前,却麻木地退后一步,让把男人抱起的太阳之子从他身前走过。

    “谢谢,Dr.罗曼。”

    迦尔纳道完谢后,去跟还在训练的御主明了情况后,就这样,抱着一个比他高壮多了的男人离开了。

    “……”

    “……”

    不知沉默了多久。

    独自失神的罗曼终于被在身边响起的冰冷女声拉回了思绪。

    “在王醒来之前,我们——”

    “先来谈一谈。”

    他这时才发现,原本和自己面对面的紫发女人已然抛下他,也向门口行去。

    在这时猛地转身,原本平行的侧颜毫不停留地向前,稍滞过后,他看到的便只有安塔希娅的背影了。

    ……跟那时不一样。

    舞女穿着琳琅的长裙,手持利刃向他刺来,可以看见她满含憎恨与冰冷的双眼。

    而此时背对他径直离去的英灵,更像是帕帕拉还在、埃利克也还在时的严肃而不失温婉的执政官。

    紫发编成发辫,松散地垂在腰间。丝绸做成的裙角只到膝后,同样是紫色,但却比她的发色更浅。

    这才是罗曼心中印象最深的紫色……因为在记忆里,还是耶底底亚的他无数次都见到紫色的长辫和裙摆在眼前飘摇,女人腕间与足间的银饰也在声音清脆地碰撞。

    埃利克回来了,他很开心,但还是怀着更不可能实现的期望。

    他还在想,能不能跟安塔希娅姐姐和好……不,就算不能和好,关系缓和一点,能够正常地相处也好。

    现在,机会来了。

    “……好的。”

    罗曼压住自己看到迦尔纳的举动时再度生出的酸楚,正色道。

    “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先努力尝试一次才行。”

    *****

    跟master汇报完,迦尔纳带着已经醉得怎么吵也不会醒的男人去了宿舍区,找了一间没人居住的房间。

    拿出床单被套,铺好了床,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之后,他才把暂时放到沙发上的埃迪重新抱起,心翼翼地,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银发和枕头,能够安稳地睡在床上。

    迦尔纳不会做出直接把埃迪带回自己房间的事情,把他送到这里来,照顾好,便可以功成身退。

    虽然他其实可以留下,守在男人身边,或者像不是自己、又是自己的那个迦尔纳一样,和男人躺在一起,抱住他,直至度过这一夜。

    但是,他又不能忘记。

    ——他们已经分开了。

    ——所以,做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

    本是想要把被压得绷紧的银发轻手抽出来,因而跪在床边,手撑在男人耳边的他俯下身,却是闻到了一点不应该出现在男人身上的味道。

    是烟草的气息,从埃迪穿的衬衫散发出的。

    这好像……不是他的衣服。

    迦尔纳停顿了片刻,不知怎么,他自己也很不解,为什么会从烟草的味道中嗅出一丝苦涩来。

    很苦。

    可是,当他淡泊中略显起伏的视线落到从埃迪的衣领下滑落出来的项链挂坠上,心情又发生了细微的转变。

    静静注视着项链良久,迦尔纳的蓝眼中浮起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啊,还戴着。”

    极低的感慨。

    那点微不足道的苦涩,便悄然地消失了。

    他感到幸福。

    ……

    ……

    迦尔纳离开房间的很久之后。

    静悄悄的,也很昏暗的房间内,竟是突兀地出现了不属于房间主人的额外的嗓音。

    “好啦,终于找到机会,悄悄地偷溜进来。我还在沉睡的爱人啊,原谅我出于苦衷不能出现在你的梦中,也不能在现实与你相见,就让我悄悄地、悄悄地……”

    “——开个玩笑。目前要做的重要事情,是悄悄收买对我一点也不友好的卢卡斯。”

    “让我看看呢。哦,见到我居然不叫也不闹,果然出问题了啊,偏偏又是埃迪清醒不来的时候,要是不管你……好啦,卢卡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就不问了。反正,肯定是因为‘那个’吧。”

    “那个不省心,还时不时在我的爱人脑中冒出来的法老王,丢脸地被黑泥污染了也就算了,怎么还纠缠不休,不肯消失死掉了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