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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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条爱歌, 是一个少女的名字。

    继承了魔术师世家的姓氏,名字悦耳动听,她本身也是有着漂亮金发和蓝眼睛的美丽的少女。

    甜美, 可爱, 像公主一般优雅,任何地方都完美无缺——

    只是如此的话, 还不够。沙条爱歌并非如外表所呈现的“普通”的少女。

    她是“根源”的皇女。

    根源一词, 对魔术师来无比重要, 是等同于夙愿的存在。

    没有一个魔术师不期望抵达传中的“根源”, 因为抵达那里, 就能掌握世界万物的一切法则。魔术师期望获得圣杯战争的胜利,便是想要借助圣杯,成功抵达根源。

    然而,沙条爱歌并不需要这么麻烦,虽然她也参加了圣杯战争。

    ——生来就连接着“根源”。

    这就意味着,沙条爱歌以人类的身份诞生,却拥有,人类竭尽一生也无法掌控的能力。

    换而言之, 她无所不能。

    再高深神秘的魔术, 在她手中都像最简单的伎俩一样顺从听话。想要得到什么, 大可以随心所欲, 无人能够阻挡。如果想的话,她连自己的未来都能轻而易举地看见。

    连这个世界本身都宠爱着她,呵护着她……这不是尊贵的“公主”, 又能是什么?

    沙条爱歌就是这种简直超乎人想象,堪称作弊一般的存在。

    不过,能够体现微乎其微的“公平”的地方在于,在参加圣杯战争之前,以人类之躯诞生的根源皇女其实深陷于苦恼之中。

    就因为她太强大了,人类所持有的那套价值观、情感乃至于更多的“规则”,都无法在沙条爱歌身上适用,用人类的躯壳来限制根源之女,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所以,无聊,无趣,一直以来,就如同机器人似的做着机械又冷漠至极的运作。

    再这样下去,可能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失去耐心,不愿再用人类沙条爱歌的身份存在下去,而是,以世界的法则……

    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

    终于,转折来了。

    圣杯战争开始的前夕,沙条爱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在这场战争中,她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然后,像一位真正的少女一样,疯狂地,痴迷地,陷入爱河。

    这个发现对于沙条爱歌来,是莫大的惊喜。

    她想到了。

    与王子一同坠入爱河,恋爱,甜蜜而美好的爱情……这将作为“沙条爱歌”的燃料,让她能够永远热烈,永远心怀期待,永远不会失去少女的纯真之心。

    她期待恋慕的感觉。

    啊啊,这就对了——她本应为爱而活。

    沙条爱歌果真在圣杯战争中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她召唤出的英灵,她的Saber。

    有着在阳光下璀璨发亮的金发、始终温柔的苍色双眸的Saber,想法和心愿都那么天真的Saber,既是骑士,又是王子殿下的……

    完美无缺的Saber。

    沙条爱歌果真疯狂地,痴迷地爱上了他。

    怀着拯救注定要灭亡的国家的心愿来到这里,渴望得到圣杯的Saber,被爱情俘虏的根源皇女即使倾尽一切,也要实现他的愿望。

    为了达成目的,沙条爱歌是不可能有什么公平、善良的原则。

    她不择手段,凭借足以征服从者的实力,收服英灵,残杀敌对的御主。近乎只以一人之力,就将阻挠Saber获得圣杯的蝼蚁全灭。

    圣杯,就这样被她怀着足以将胸腔中的血肉焚烧殆尽的爱意,情意绵绵地送到深深爱着的王子面前。

    “Saber,你的心愿,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实现了哦。”

    送上祭品,用性命堆叠,越多越好,大圣杯就要成形。

    那一刻,被满腔爱意填满的少女多么地幸福,以至于没有发现,这几日中默认了她的手段和行为、却比往常更加沉默的金发骑士,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杀死了她。

    少女爱得无法自拔的王子殿下,从背后用剑刺穿了她的心脏,她残破的身躯从悬崖坠落。

    ……痛,好痛啊。

    比心脏破碎,死亡似乎将要来临还要疼痛,因为破碎的是她的恋慕之心,支撑她生存的爱情,为爱而活着的少女痛苦不堪。

    想要挣扎。

    不甘,不甘,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离开矗立在悬崖边的那个唯一能给她带来恋爱之情的骑士。

    坠落至地底沸腾般的淤泥之上,她的蓬松长裙也沾染上了无法清除的污迹,宛如透明的发丝凌乱。

    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沙条爱歌还在挣扎。

    “我……为什么……”

    “没有……”

    在公主与王子的故事里,最不可或缺的因素,便是王子拯救公主的剧情。

    可是,心中唯有爱情的公主,却是被她认定的王子背叛才跌入的泥中。

    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反转啊……可即便如此,将死的少女仍旧心怀期望。

    不放弃希望地,挣扎着抬起布满污秽和血迹的手。

    渴望着,她的王子再一次降临——

    “我喜欢你的眼睛。”

    是……谁的声音?

    忽然间,少女不甘放弃地伸出的指尖在震颤。

    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映得无比清晰,愈加透明的瞳孔也在震颤。

    “所以,送你一程吧。”

    听清了。

    竭尽全力,也看清了。

    沙条爱歌感到,自己胸中的剧痛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那里的血淋淋的空洞,被悄然而至的新的幸福填充。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银发的少年。

    没有和Saber相似的灿烂的金发,没有和Saber相似的包容的双眼,没有和Saber相似的温和神情……哪里都不相似!

    这个少年,除了样貌的美丽,没有一点儿符合少女情怀畅想出的王子的形象。

    可他就是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被心上人背叛的少女面前。

    并且,他也向她伸出了手。

    ——将少女用最后的力气定定地望着他,忽然不愿意落下的眼睑轻轻地合上。

    ——然后,他就把她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丢到了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地底最深处也位于最中心的漩涡里。

    这就是受尽世界的宠爱,却被心上人抛弃的沙条爱歌最后的结局。

    本应是这样……如果她没有因为心中摇摇欲坠的爱火被重新点燃,从而激烈地抗争起了死亡的话。

    ‘啊,啊,啊啊啊。恋爱的感觉,从未像现在这样热烈,全身的血液都被滚烫的火焰烧干的感觉。’

    灵魂被包裹在黑暗之中,少女仅存的意识却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痴狂。

    她的脑中已经没有Saber的身影了,有的只是眼中所见的最后一幕:

    银发少年抱起了她。

    所能感受到的他的体温十分冰凉,但爱歌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股温度所暖。

    看见了,发现了,原来温暖来自于此。

    他的双眼是金色的,就跟太阳一样。跟根本无所谓的Rider的眸色相同,但与他相比,足以将万事万物燃烧殆尽的太阳之光,也会在他的眸中失色。

    因为,在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

    ‘这才是我想要的……’

    想见他。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要守在他的身边,被他温柔地宠爱。

    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

    总会见到的。

    只要她想要见他,就一定能够见到。

    ‘将死之时,独身来到我的面前。即使没能拯救我,也向我伸出手,那么温柔的……’

    ……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和我一样爱着他的Rider?他是谁。要在哪里才能找到他。就算你不,我也会找到的。然后,放心吧,一定会在他发现之前杀掉你哦。”

    “迫不及待想要见你……”

    “我的,魔王殿下呀。”

    不是王子,而是在那一刻莫名想起的“魔王殿下”。

    从被王子保护的公主,变成守护魔王的公主……不是更加美好吗?

    *****

    高居于王座,将世间万物都纳为己有的法老王极少回应现世魔术师的召唤。

    能作为媒介直接让英灵殿内的他有所感应的圣遗物无外乎就是那些:曾在战场上亲手使用过的武器,具有重大意义的合约,亦或是法老王自己的遗骸。

    现世的凡人想来没有胆量冒犯他的遗躯,但如果真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蠢货,那法老王倒是会亲赴一趟,只为在盛怒之中对触犯禁忌的蝼蚁降下惩罚。

    用与他自己有关的圣遗物尝试召唤,法老王都不会予以理会。而使用与他关联不大的媒介,又无法直接勾连到他。

    唔……话虽如此。

    实际上,还是有一次例外的。

    前所未有强烈的呼唤自现世而来,立即就惊动了正在英灵王座上闭目久久不言的法老王。

    “……这是什么?”

    在惊愕之中,奥兹曼迪亚斯睁开了灼灼明亮的双眼,一分疑惑从面上闪过。

    应当是与他联系极强的媒介,不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应。

    可是,法老王微微凝眉,又从那强烈到让他心神莫名不定的感应中,觉察出些许异常。

    在座上的英灵无法知晓召唤自己的媒介具体是什么,想要知道,就只能回应召唤前往现世。

    奥兹曼迪亚斯本没有这个好奇心和耐心,圣杯战争……哼,对他的吸引力也算不了什么。

    然而,他仍旧心神不宁。

    就像这份突来的感应其实是从他自己内心生出的预感,原因不明,却催促着他一定要去,否则,事后知晓了真相,必然会后悔不已。

    “哦?难道,现世还存在能让余必然会动容的诱惑么。”

    嗤之以鼻。

    如果是以前,他会相信。

    因为,不管他的王朝早已覆灭、布满凡俗之人的世界如何变化,那里还有法老王此生最爱的人。

    只要那个不肯停留的男人还在行走,人间就有美好与希望留存。

    拒绝前往神明之国,以英灵之身在王座上静静等候的法老王,只要想到未来还会有与他相见的机会,便会莞尔一笑,不失期待地继续等候下去。

    但,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不知原因,亦不知为谁。

    就算奥兹曼迪亚斯不愿相信自己从卢卡斯那里得来的不妙感觉,更从未像这般怨恨过只能被困在英灵殿不得离开的自己。

    当心头哀恸在长久的呆愣中扩散至肺腑,即使不动,也会被狠狠地刺痛之时,他才开始思索,是不是要正面接受这个事实……

    ——不对。

    突然之间,就是在此次的召唤久久得不到回应,眼看着就要退去之时,奥兹曼迪亚斯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关键的细节。

    ——有哪里被遗漏了……余必须去。

    不由睁大的黄金瞳中掠起了一分不会被瞳孔中原有光芒盖过的异彩,没有犹豫,法老王的分灵立即回应召唤,来到了魔术师所在的现世。

    于是。

    当奥兹曼迪亚斯在地底见到那个魔术师时,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追究他仿制玉座的不敬之罪,而是用低沉之中带有难以觉察的急切的语气,冷声问道:

    “极东之地的魔术师。你召唤余时所用的媒介,是什么?”

    没有给出最有可能的选项,而是直接质问。如果对方给出的答案不能让法老王满意,亦或是有所隐瞒,定然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个年老的魔术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受到法老王近乎斥责的质问,立即便用恭敬的态度回答:“伟大的法老王啊,我等在召唤您时,所用的圣遗物——正是您曾经接触过的饰物。”

    饰物……吗?

    这个答案让奥兹曼迪亚斯不由得失望。但是,王冰冷的目光随即便落入面前的召唤阵中,也就看到了,就摆放在他脚前的那件饰物。

    没错,确实是他的东西。

    可魔术师大抵搞错了一点。

    这件在岁月之下终显黯淡的黄金臂环,出自于法老拉美西斯二世为自己修筑的金字塔,是他的众多随葬品中并不起眼的一件。

    它唯一的珍贵之处,仅是沾染了他人之光。

    在格外久远之前,灵体状态的奥兹曼迪亚斯站在自己的棺木旁,亲眼看到将他的木乃伊送回到墓中的男人,从他的随葬品中随手挑出了这件首饰。

    “就用这个当做报酬吧,我自己拿了。”

    记得很清楚,男人当时是这么的。

    “真是个不省心的臭子,死了,都要给我添麻烦……”

    连那时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许是因为,那如冰雪消融的柔情——还是分给他的温柔,奥兹曼迪亚斯生前从未看见过,只有死后,在男人不知晓的这时才得以一见。

    ……

    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强烈的感应从何而来。

    “……是吗。

    “简直愚蠢至极。妄想用余的东西来召唤余,结果误误撞,还真的让你们侥幸成功了。”

    “余的挚爱持有过的饰品,因他的触碰而不同以往的俗物……被你们拿到,惊动了余。”

    “那么——”

    气氛本还算是正常。

    在如古往今来最伟大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面前,就算是有御主身份的魔术师,也不敢摆出主人的倨傲,反而要恭恭敬敬地俯首称臣才行。

    戴着面具的年老魔术师本还在庆幸,法老王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们擅动了他的随葬物品而发怒,想来,可以相安无事了。

    然而,就在他刚刚放下心之时,当下的局面却在陡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怎么会从余挚爱的老师那里,流落到你们手中!”

    压抑到此刻,法老王的怒火终于爆发。

    太阳船的光芒碎了魔术师的结界,将地底的空间几乎全部毁灭。奥兹曼迪亚斯自然不会顾及所谓的御主,此时的他很不冷静,也暂时失去了理智。

    首饰在他的老师那里,他亲眼目视他带走。

    这里面也有可能存在误会,毕竟很难猜测那般长久的时间里是否存在变故。但,只能,魔术师恰好触到了他心头伤得最为惨烈的痛处。

    他们让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爱人已死。

    也不自禁地去想,就是因为他死了,所以,这些蝼蚁才敢践踏他的尊严,将他的所有物肆意妄为地夺走——

    那时满怀自信所想的“等下次见面,一定能将他拥入怀中”在如今想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还是一个让法老王悲痛欲绝的笑话。

    他的悲痛和愤怒全都混杂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还存有了一丝理智,奥兹曼迪亚斯几乎真的要将包括御主在内的地底工厂化为灰烬。

    最后倒是从奄奄一息的魔术师口中问出来了,这件首饰的来历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一个落魄青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将家族传承了百余年的传家之宝卖给了商人。

    据青年自称,他是传中的贤者摩西的后人,这件首饰是一个男人送给他的祖先的临别礼,应该是拉美西斯二世的东西。

    用的是“应该”,青年自己也不确定。买下这件黄金臂环的商人调查了一下,这青年是不是摩西和妮菲塔丽的后人暂且不提,从首饰的年代和纹路来看,确实是拉美西斯二世的随葬品之一。

    那个时候,拉美西斯二世一意孤行为自己在沙漠修建的金字塔还没有被正式开启,但有一部分心怀不轨的魔术师破坏最外一层结界潜入了进去,让丰厚的随葬品再度流入黑市。

    摩西后人卖掉的首饰和这些随葬品由此混到了一起,辗转了数百年,才在这时被试图召唤出法老王的魔术师家族收集。

    这个名为伊势三的魔术师家族,实话,倒霉是很倒霉,但受到奥兹曼迪亚斯暴怒之下的惩罚,一点也不冤。

    为了确保能够召唤出拉美西斯二世,无论是盛名还是实力都位于顶点的英灵,他们做了无数的准备,甚至潜入了沙漠中的金字塔,因为还是无法进入最内的墓室,便只将外部通道两边的壁画切下带走。

    拉美西斯二世的随身物品,召唤失败。

    王墓之中的壁画碎片,召唤失败。

    除此之外,此前还使用了更多的圣遗物尝试召唤,但那些与法老王关联显然更大的媒介,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最后是在走投无路之下,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把剩下的关联不大的随葬品拿来,一件接一件地尝试。

    直到用上这件看似普通的臂环,奇迹才真的出现。

    无知的人类不会知晓,臂环之于法老王的意义所在。

    他们也不会知晓,远离帝王谷、一意孤行修筑在沙漠中的法老最后的归宿,在一次次擅闯中被破坏的壁画……对奥兹曼迪亚斯来,又意味着什么。

    没有在不断叠加的怒火中用太阳之火将触犯众多禁忌的蝼蚁们烧尽,倒不是因为他已经怒极反静。

    神似义兄摩西的少年勾起了奥兹曼迪亚斯的些许回忆,勉强让他的心情略微平复。

    但那还不够。

    在受尽太阳船的攻势,已然变作荒芜废墟的除自己以外无人的地底,法老王还久久地停驻在这里。

    “老师……”

    静立半晌,终于俯身,将此地仅有的还保有原样的臂环捡起,奥兹曼迪亚斯的口中还如此低声喃语。

    这里全是钢筋水泥被焚烧到极致而残留的漆黑灰烬,在空气中漂浮的也是。

    灰烬落在法老镶嵌了金饰的白色披风上,无可避免地留下一片带着焦味的阴影。

    壁画已经碎裂得不成样了,肉眼勉强得见的细碎残片就隐没在这些灰烬中。

    他握在手中的臂环上也沾了更多的黑灰,但这点污秽,并不值得在意。

    “老师啊……这就是你给余留下的最后的教训吗。”

    亲自监督,让工匠在眼前一笔一划刻出的心爱的壁画。

    不想让任何人扰,只愿自己在此处安眠的归所。

    “生前,余没有把他等来。”

    “死后,余就在这里,永远地等待下去。”

    “这样的想法,余太过天真,也太过自负了……是吗”

    卢卡斯的死亡,壁画的破坏……似乎全都在告诉他,他已经等不到了。

    从认识那个男人开始,奥兹曼迪亚斯就一直在固执。

    固执地挑战他,固执地缠着他,固执地爱上他,固执地想要得到他——固执地,等他回来。

    等不到的人,比他还要固执的人,无论如何似乎都不会留在身边的人,难道还要再等

    这个问题放到别人那里,大概不需要犹豫,该如何抉择,已经摆在面前了。

    几乎都会选择放弃,毕竟已经连最起码都零星希望都看不见了。到了这一步还不愿意放弃的人,除了傻瓜,就只有——

    像这位法老王一样,固执到爱人已死也不愿放弃的痴情之人。

    “在那一次的分别时,余就过,不可能放过他了。”

    将“纠缠不休”这个词发扬到极点的,也就是这位法老王了。

    后面的事情,一语概括便可,也没有什么好的。

    以Rider职阶加入圣杯战争,奥兹曼迪亚斯有了用圣杯得到肉身,再度君临人间的想法。

    只不过,因为Saber——的御主,一个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本该全靠英灵对决来进行的圣杯战争,硬是被她搅乱。

    除Saber组外,六骑英灵全军覆没,其中也包括了被暗算的奥兹曼迪亚斯。

    “变故”,也就是从这开始。

    身死的六骑英灵的残影将力量交托给背叛的Saber,便在那时,透过Saber的眼睛,奥兹曼迪亚斯看见了一个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的,变成少年模样的爱人。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啊!!!”

    痛苦中夹杂惊喜,又被接踵而来的悲愤覆盖,只有Saber听到了他的咆哮,而无法传递到外界。

    如此深重,复杂的情感,本来应当随着英灵最后的力量消失,分灵回归英灵王座而一同消散。

    但是。

    大圣杯并未完全毁灭。

    在圣杯的残骸之中,Saber的御主,沙条爱歌复活了。

    她将本应回归英灵王座的六骑英灵强行拦截,并用扭曲的力量将他们重新塑造成反转的漆黑面貌。

    被扭曲重塑的英灵从灵核到外表都被黑化,按理来,他们将会完全听从沙条爱歌的命令,绝不会反抗或是背叛。

    然而,胸口前还有血迹残留的少女在黑化英灵们面前轻盈地转圈,浅金色的发丝晃动着,两眼弯起,唇角勾出的微笑也是那般地欢快。

    想到了非常幸福的事情,想到了一不心就爱上了的人,她在开心地起舞。

    跳到脑中一片混沌、却还有莫名的繁复情感压在心头的Rider面前时,沙条爱歌停了下来。

    “好强烈……好强烈的爱啊。明明让人头疼的任性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了,这些情感还保留了下来,而且,只比我对他的爱少一点点。”

    “我感受得到哦,Rider,我的魔王殿下,和你想着的,是同一个人吧?”

    “……”

    起初,黑化的Rider并不知道沙条爱歌在什么。

    显然在重塑过程中得到了特别的针对,Rider不仅像其他五人那样单纯地被染黑,连鲜明至极的自我意识都被恶意抹掉了大半。

    这就是为爱而复生的少女的嫉妒之心。

    她的目标转移了,Saber何去何从已经变得无所谓。沙条爱歌嫉妒Rider,因为她还未与一见倾心的恋人相识,Rider就已经抢先了她那么多步,甚至连心中的爱恋之情,都与她相差无几。

    不能忍受。

    想要杀掉他。

    忍耐,忍耐……在利用Rider找到她的魔王殿下之前,还不能杀掉他。

    因此,外表甜美的少女带着清纯的表情,仿若天真地问: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和我一样爱着他的Rider?他是谁。要在哪里才能找到他。”

    “不想?真厉害,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够抵抗吗。糟糕,越来越嫉妒了,想要现在就杀掉你——不行,不行不行……”

    从她的口中吐露出第一个关于“他”的字音时,Rider冷漠到如死水一潭的神情微不可见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本是孤高耀眼的太阳,却被强行洗去了高傲和自我,变成黑色的光芒无法照耀大地,只能将世间万物拖入黑暗之渊。

    如果法老王还清醒,定然无法容忍已经越过底线无数的耻辱。可如今的他,却只能随着少女悠悠的话音的延续,一点一点,让本应该被根源的力量强硬抹去的恍然,不甘,愤怒……堆叠起来。

    直到那句话出现,将微的情绪瞬间点燃,膨胀——推上爆发的巅峰。

    “啊呀,找到了,果然能找到呢,和他的联系。”

    “把他带过来了。谢谢你的帮助,Rider~那么,在他醒来,发现之前,终于可以把你杀掉啦。”

    沙条爱歌微笑着,对无法违背她的命令的Rider着,更像是居高临下地宣告:

    “——从你眼前抢走的爱人,是我的啦。”

    ……

    ……

    “余的……”

    咔擦。

    “老……师……”

    咔擦。咔擦。

    “只有余……”

    ——是他的。

    ——即使意识的确被洗去了大半,连傲慢都无法保存,这个毋庸置疑的、早已经烙印进灵魂的认知深不可掘,岂是区区外力能够抹灭的。

    黑化Rider的面部在仅存的执念与契约的对抗中变得无比狰狞,被暗纹覆盖的黄金瞳中光芒黯淡,但仍旧彰显出无可压抑的锐利寒光。

    可能连沙条爱歌都想不到,Rider竟然真的有余力——不,这是完全凭借自己足以胜过魔力束缚的强大执念,突破了极限的反抗。

    高举起法杖,同样变为漆黑颜色的太阳船出现在拥挤的地底,在能够将背脊压弯的巨大压力之下,Rider的身姿依旧如钢筋般挺拔。

    好像连自己的身份,都奇怪地记不清了。

    但是,唯有这一点,绝不会忘记。

    “无光之人……在太阳的光辉下,化为灰烬吧!”

    “他是……余的!!!”

    ……

    震荡发生在东京之下的地底,波纹传递到地表,让整座城市都在剧烈摇晃。

    对外宣告的震动原因自然是地震。

    可是,就在这座城市之中,身着便服的金发英灵却像是瞬间警觉一般,猛地转身,目光遥望向远方,碧色的眸中满是惊诧。

    “Saber?”

    他的御主拉住他的衣袖,有些不安。

    Saber——亚瑟心中的惊疑还未消失,但却下意识地回道:“没事,绫香。”

    他只是突然之间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所望的远方。

    是曾经有过缘分的御主。

    还有另一个,他本要在阿瓦隆中等待的人。

    *****

    埃迪醒了。

    没记错的话,他是被吉尔伽美什放了千年的酒灌倒,勉强清醒跟人了几句话,就撑不住地又睡了过去。

    那时是在训练室里睡着的,身边还有耶底底亚和安塔希娅,再怎么,他们也不会把他丢在椅子上不管。醒来之后,肯定还在迦勒底内。

    他当然一点也不担心,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像是有雨水滴在了自己的脸上。

    被酒劲儿浸得发软的手脚慢慢有了力气,坠到黑暗里的意识也回到了光亮之处,闭起的眼帘微颤,便慢吞吞地抬起——

    “……”

    “呼……哈、哈……”

    “……”

    “呜……”

    埃迪:“……???”

    一睁眼,他就发现到底哪里不对了。

    首先是场景不对。

    如今身处之处,怎么看都不像是迦勒底。他在悬浮于空中,却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的巨船上,船身通体漆黑,散发着令人不喜的暗黑气息。

    其次,是倒在自己身上,剧烈地喘着粗气的这个家伙。

    落在他脸上的并非一点一滴的雨水,而是如水流般从嘴角、喉间、胸前洒落的血。那血也呈现着被污浊了的不适的气息,粘稠,却又滚烫。

    想要抱紧他,却只能倒在他身上,布满血污的脸紧贴着刚醒来的男人的面颊。

    “余……的……”

    像是执拗地想要强调什么,但一张口,就有更多的污血从口边漏出,把双目睁大的男人的白皙面庞弄得更脏。

    他只能用尽最后的一点力,竭尽全力地抬起头。

    把五脏六腑破碎后涌出的心血,拌杂着如今仅有的热烈、不愿淡去的爱意,通过死死贴住的嘴唇,送到男人的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