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康离大桥
这一刻,敬闲如坠冰窟。就?连鬼界的八万寒风都比不上此刻的冰冷。
空中那无形的力量逼近了,准确地撞在路迎酒的身?上——
这种时候,路迎酒竟然还笑了。
车窗外的霓虹光鲜又靓丽,铺在他的眉骨与发梢,带着淡淡的光泽感。他勾着嘴角,没开口,但是敬闲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像是平日,路迎酒刻意调侃他,见他吃瘪理亏后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时,也是这种带着温柔与狡黠的笑。
这笑容每次都看得敬闲心动不已,恨不得再拉着他缠绵,折腾完整个漫漫长夜。
但此时,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明?明?路迎酒还坐在他的身?边,彼此间距十厘米不到,他只要一伸就?能揽回他——
可是来不及了。
身?边一空,路迎酒消失了。
车流恢复正常,处处鸣笛声。行人开始走动,广告牌变换多彩。
世界的一切重回轨道之上,陈笑泠迷迷糊糊在副驾驶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含糊:“怎么还没到酒店啊”
没有?人回答她。
她喃喃:“你们?俩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路啊,我都大妖精他”
她回过头去。
后座空无一人。
咸腥味。
海水的咸腥味。
路迎酒的意识朦胧,隔了许久,才辨认出耳边是一阵阵海浪声。海风扑面而来,吹起他的头发,味道让人想起晒干的大块粗盐,如果沐浴在风中太久了,恐怕身?上也会是海水的气?息。
我这是在哪里?
他脑袋有?点疼,睁开眼睛,视野久久无法聚焦。
隔了老半天,他才看清楚面前的景象:照耀的冷白灯光,黑色的沥青混泥土地面,散乱停放的无人车辆,笔直而整齐的钢索从?天而降,紧紧勾住道路的两侧。放眼望去更远处,唯有?漆黑一片的海面,看不到半点灯光与陆地。
这是一座临海大桥。
而他靠坐在中间的隔离护栏,像是刚从?一场梦中醒来。
头依旧很疼,伴随着时不时的眩晕,普通人恐怕坐都坐不稳,而他支撑着身?子勉强站起来,打?量周围。
大桥上有?稀疏的车子
,没有?司。
大部分车子破破烂烂,玻璃碎了,座椅烂了,尾灯撞毁了半边,尾箱盖也不翼而飞。它们?车头朝向不同的方向,像是被巨力撞击过,比如一场严重的车祸。
没有?信号,指南针也用不了,一打?开就?使劲乱转。
有?几辆车的车门开着,路迎酒坐进去,在驾驶位上翻翻找找。
他没找到驾照,或者任何?能证明?司身?份的东西,倒是找到了半杯抹茶拿铁,摸上去,杯子还有?余热,像是司才离开没多久。
但是这周围真的有?人吗?
路迎酒踩着一辆红色雪佛兰的前盖,上了车顶。
放眼望去桥身?与车辆都看不到尽头,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又是一阵猛烈的风,整个临海大桥上,只有?他和他鼓起的衣衫。
路迎酒短暂地陷入了茫然。
他甚至不能确定,这里是不是现实的世界。
但他并没有?犹豫,干脆地跳下车子,开始往一个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他脚边一暖。
“嗷呜!”熟悉的声音传来。
他低头看去,看见毛团子紧紧挨在他的脚边,冲他使劲摇尾巴。
“你也跟进来了?”路迎酒不禁笑了,抱起毛团子挠了挠它的下巴。
“嗷!”毛团子回答。
——尽管它的尾巴摇得快开花了,但路迎酒还是知道,它的心情不大好。
毕竟路迎酒拉扯了它那么多年,对它的想法知道得清楚:它一方面是警醒周遭的环境,一方面是不见了敬闲,它不开心了。
于是路迎酒抱着它,边走边解释:“我知道你想让他一起来但是不行。”
“嗷嗷?”毛团子抬头看他。
“神官在阳间被限制,他发挥不出多少实力,可能也就?剩个一两成。”路迎酒,“而且他是以?肉身?来到阳间的,本身?违背了法则,如果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他踩过一片碎玻璃,脚下嘎吱作响。
毛团子安静地听?着。
他继续:“不论是人还是鬼都无法与天道抗衡。之前在高速路,他已经出杀绝了天道的侍从?们?,那时我就?觉得不对了。”
当时敬闲抱着他到了半空,召唤出百鬼,撕碎了
天道的走狗。他难得在路迎酒面前露出了鬼化的一面,指甲尖锐可怖,周身?阴气?森森。
等幻境破除,他们?回到姚苟的车上,路迎酒又枕回了敬闲的怀中。
敬闲的面色如常,低声安抚着他,却体?温冰冷,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路迎酒以?为?是他鬼化后,肉身?还未恢复正常。
但后来他又直觉不对,琢磨了一下:明?明?敬闲鬼化时还有?呼吸心跳,怎么到了车上,反而没有?了呢?
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神官既然是用了肉身?,那么没了生命体?征,对他们?来讲同样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往往意味着力量消失,肉身?即将坏灭。
敬闲未受重伤,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只有?他再次违背了法则,引来了责罚。
——因为?什么?
因为?他身?为?神官,竟然试图与天道抗衡。
路迎酒隐隐有?了这个猜想。
直到今日敬闲将他搂在怀中,直视天边的巨大眼睛时,上又冰冷得像是死人。
这一刻路迎酒才确定了,敬闲确实是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战斗。
血肉之躯如此脆弱,能一瞬间扼杀呼吸与心跳的痛苦,该有?多疼?
路迎酒没办法想象。
但敬闲是不可能流露出任何?异常的——以?路迎酒对他的了解,哪怕是临死关头,他想的肯定都不是如何?逃命,而是怎么再砍下多一个头颅。
此时,抱着毛团子走在无人的大桥上,路迎酒继续:“所以?,我不想让他继续掺和这件事情了。”
他笑:“当然,即使是没有?这一点,我也不会让他继续帮我了。我不想看到他因为?我受到半点伤害,更不想他永远陷入危险之中。这本来就?该是我一个人的战争,我应该独自面对。”
爱都是相互的。
敬闲有?多想保护他,他也就?有?多不愿敬闲受伤。
毛团子声叫了:“嗷”然后蹭他的。
“嗯。”路迎酒,“我知道我还有?你。但是你也看到与天道抗争的后果了,我不会再用你的力量。”
毛团子:“嗷!嗷嗷!”非常不满意。
“没关系。”路迎酒揉揉它,“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话间,
风中传来一阵烧焦的味道。
那味道非常刺鼻,隔了很远路迎酒都闻得一清二楚。他往前方看去,浓烟滚滚。
绕过几辆歪歪扭扭的车子,一辆冒着黑烟的车出现了。
它的前半截已被烧作骨架,漆黑一片。尾箱处还有?炽热的温度,火焰未灭,橙红色的火舌舔舐过尾灯。
路迎酒往前走了几步,呼吸一滞——
只见驾驶位上,有?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他捏了一张符纸。
符纸悠悠飘在空中,晶莹的水流从?其中奔出,洒在浓烟处。毛团子从?他怀中跳出去,张大了嘴对着后备箱,发出了“呕!”的一声,也开始往外吐水。
它平时喝的东西多,现在跟个洒水车一样源源不断。
尾箱的火就?一簇,很快熄灭了。
驾驶位的人已经被烧得碳化,别?面庞了,就?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路迎酒看了一圈车内,所有?东西都被烧烂了,看起来找不出线索。
他和毛团子:“你进去找一找。”
毛团子得令,灵活地从?后门跳进去,开始闻来闻去。
趁这空隙,路迎酒向周围扫视一圈。
一个牌子立在道路右侧,写着康离大桥,22km
这是里程碑吗?
但怎么会有?两百多公?里还不见头的大桥?
路迎酒眯了眯眼。
毛团子嗷嗷叫了两声,从?车窗内跃出来,嘴上叼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路迎酒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个金色的怀表,做工十分精致。
这种老式的怀表,一般只能在影视剧中见到了。它在大火中完好无损,甚至连半点灰烬都没有?沾上,摸起来的温度是冰凉的。
路迎酒把它翻过来,果然在它的背面找到了刀雕刻的痕迹:那是一个的符文,压抑邪火用的。
驱鬼师们?往往会在易燃的重要物品上,留下这个符文。怀表没被烧毁全多亏了它。
他打?开怀表。
怀表的指针不动了,上方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一男一女站在一起,是一对夫妻。
路迎酒把照片心取下来,翻转,在后面看到了蓝黑钢笔写的字迹:
“张皓空”
“王雅雅”
除此之外,照片后头还放了两片符纸,应当是
应急用的。
路迎酒再次看向烧焦的尸体?,虽然分辨不出男女,但随身?带着驱鬼用品,大概率是那个张家?的男人。
他轻叹一口气?,问毛团子:“还有?其他东西么?”
毛团子使劲摇头。
路迎酒正想继续往前走,突然觉得不对劲。
中照片似乎太厚了一点,尤其是中间的区域,微微凸起来了。
他立马举起照片,对着桥面明?亮的灯光。
照片中间是一团淡淡的黑影。
果然有?东西!
他上一翻,掏出蝴蝶/刀轻轻朝照片的侧边切去。他的很稳,照片那么薄,也能精准地从?正中间片开。
切割了约莫半厘米,刀尖一松,碰到了中空的夹层。
再伸轻轻撕开,将照片一分为?二,夹层里的东西就?掉出来了:又是一张薄薄的纸,被人仔细对折在了一起。
它实在太轻薄了,哪怕多用半点力气?就?会裂开。
路迎酒心翼翼地打?开它。
出现在面前的是阵法的图案,而且分外眼熟就?是他们?在雨天博物馆、在张成周办公?室墙上看到的那个!
阵法有?七个顶点,代表需要七名驱鬼师共同运作。
目的是前往鬼界。
现在,这阵法的一个顶点被圈起来了,旁边潦草写了个日期:“2095,未完成。”
这个日期路迎酒很熟悉,是那年鬼节的时间!
如果想要与鬼界接触,这时间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再结合被圈起的顶点
路迎酒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有?可能这个名叫张皓空的人,就?是那七名驱鬼师之一。
但他为?什么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一辆烧焦的车辆中?
他是不是死在了完成阵法的路上?
他正在疑惑,突然脊背上一凉。一种被窥探的冰冷感觉升腾起来,淹没了他。
路迎酒猛地回头。
浓黑海面的尽头,天边是巨大的眼睛。
眼睛死死盯着他。
再之后,桥梁两侧传来异响。
“哗哗哗——”
“啪嗒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海底,顺着桥梁爬上路面!
毛团子浑身?都炸了起来,不断嗷呜嗷呜,发出警告性的叫声。
“哐当!”
银色
的铁钩挂在了栏杆边,死死嵌进去墙面!
一张可怖的、青黑色的面庞出现,似牛似马。它浑身?湿漉漉的,海水淋漓地顺着铁钩身?躯流下,紧盯着路迎酒,嘴角扯出了一个可怖的笑容。
天道的侍从?们?。
不单是它,短短几秒钟内,桥上已布满十几个持神武的侍从?,每一个都样貌可怖,每一个都宛若狂兽。
它们?面庞上写着癫狂,然而站位却是极端精细、有?序的,形成了一个有?效的包围圈,将路迎酒困在其中。
就?像是一群狡诈又凶残的猎人,正在狩猎觊觎已久的猎物。
毛团子的银色眼眸亮了起来。
它想和往常一般履行请神的契约,将自己的力量借给路迎酒。
然而这次路迎酒并没有?回应它,反而把它拎了起来,使劲往远处丢去!
“嗷?!”毛团子飞掠过空中,“嗷嗷嗷?!”
路迎酒贴了符纸,力量非比寻常,这一扔足足将它甩出去了好几十米。
这距离足够它远离侍从?的包围圈了。等它翻滚着落地,再抬头看去,只见路迎酒的身?边是刀光剑影!
侍从?们?尖利叫着,冲上前,争相恐后地想要劈碎猎物。
而路迎酒身?形翩跹如燕,符纸的力量源源不断在血液中涌动。
他几脚踏上车前盖,飞身?而起。在他身?后,重重落下的大锤将铁板砸穿,斧头擦着衣角而过。他正握刀,在半空以?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扭转腰身?,刀便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亲吻过侍从?的脖颈。
这亲吻带着冷冰冰的寒光。
侍从?沉重的脑袋轰然落地,黑血爆了出来,喷泉般溅了三五米高!
血液还未落地,路迎酒已鬼魅般绕后,割断下一个侍从?的喉咙。
两个侍从?杀出,神武裹挟惊风砍向他的脑袋。路迎酒头也没回,咬破指,将淋漓的鲜血往符纸上信一抹——
符纸爆发出猛烈的光芒!
以?鲜血催动的符文极度危险,也极度强大,只有?他敢如此随性地用出。
符纸轻飘飘地飞舞出去。
这是一张唤火的符纸,放在往日最多燃成拳头大的火团,没啥威胁性。然而此刻,侍从?们?看着它轻飘飘掠过空中
,皆是停下脚步。
本能让它们?意识到了巨大的危险。
而事实上,它们?的直觉是对的。
路迎酒捏了个诀。
一轮太阳爆发在桥面之上!
没有?人能够直视那光芒。
若是有?人直视闪光/弹,那么他将经历严重的散光、重影与致盲,双眼刺痛到流泪,每次转动都像是有?砂砾摩擦。而如今,这符纸的光芒要灿烂耀眼得多,数公?里外的黑海都被照亮,波涛明?亮,雄伟的大桥宛若燃烧。
侍从?们?浑浊的双眼直接失明?了。
血液从?眼中涌出,它们?捂住眼睛发出惨叫,痛苦地满地打?滚。
而这并不是终结,伴随着光芒降临的还有?烈焰。
火焰缠绕在它们?的身?躯,将它们?尽数吞没,烧得连骨灰都没剩下。
光与火足足持续了大半分钟,才开始消退。
符纸的力量对路迎酒无效,即便是在强光中,他依旧以?敏锐的视力环顾周围。
“哗哗哗——”
“啪嗒啪嗒!”
那令人不安的攀爬声又传来了,这次更多、更密,神武与桥面的摩擦声简直像是狂风暴雨。
这次来了多少侍从??
少也有?几百个了吧?
路迎酒捏紧了短刀,深呼吸一口气?。桥梁边缘果然又冒出了无数面庞,新?的侍从?狰狞地扑上来——
“嗷呜!”一声嘹亮的叫声。
毛团子终于滚回来了!
路迎酒微微皱眉,往叫声方向看去,却一头扎进了柔软的黑毛中。而在同一个瞬间,靠近他们?的数十个侍从?被拦腰截断。
利爪将它们?干脆利落地腰斩。
血雾爆发在空中,路迎酒一愣,后退半步。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高大的黑色巨兽。
皮毛油光水滑,眸色银亮,狼形的身?躯有?力而健壮,四肢修长善于搏杀,爪间还沾着黑血。光是看着,那周身?狠厉凶残的气?势便叫人不敢接近,没有?人会会怀疑,它会咬穿所有?敌人的脖子,渴饮他们?的鲜血。
这是
这是他的毛团子?
路迎酒一脸懵逼,反复打?量黑色巨兽。
黑兽的态度亲昵,拿它的大脑袋拱路迎酒,长尾一甩,地面便是近半米的碎裂,十几个侍
从?被砸成了肉泥。
路迎酒震惊了,隔了几秒钟后,:“你”
黑兽甩着尾巴,兴奋地等待他的夸赞。
路迎酒:“你的腿竟然有?那么长吗?!我还以?为?你再也长不高了!以?前你的腿就?只有?三厘米!”
黑兽:“”
作者有话要:儿子的腿原来有那么长,路迎酒很欣慰(不是
敬闲正在断线重连中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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