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嫁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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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下旬, 晴了多日的临安城在云隐入宫前一日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伴随着和煦的春风,略为干旱的土地上被雨水润湿,这场绵绵细雨持续了一整日, 直到夕阳西下, 这场润物无声地春雨才渐渐停歇。

    云隐一身火红彩蝶裙,正拎着几坛的桃花酿, 手持灯笼,好似夏夜的萤火虫, 在黑夜中慢慢飞舞。

    刚下过雨的枫院, 到处都充满着一股掺着青草味的泥土气息, 云隐呼吸着春季味道的空气,来到弥漫这火光的慕容绫房中。

    “姐姐,明天我就要进宫了, 可愿意陪我喝上一杯?”云隐着,便将手中的桃花酿放在了桌上,发出细微的沉闷之音。

    慕容绫闻声,意味不明地看着云隐, 直接将衣裙撩起,坐在桌前,二话不地拿起了一坛放在自己的面前。

    在那日接旨之后, 云隐便向慕容安和慕容绫坦白了自己和李琛的交易。也向慕容安请求,为了慕容一族的安危,让他不能向族人介绍自己和慕容绫是双生姐妹。

    不知为何,原本还郁郁寡欢的慕容绫, 自那日起就立马变成了另外一人,面上不仅没了悲伤,就连往日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像是心里藏了更不为人知的心事。

    云隐抿着嘴,面带愧色地看着一身淡绿柳叶长裙的慕容绫:“姐姐,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就做了这样的决定?”

    慕容绫弯弯细眉,抬眸道:“妹妹是为了爹和整个慕容家着想,若换做是我,姐姐也会做出和妹妹同样的决定。”

    自那日后,变化的不光只有慕容绫,原本一脸郁色的慕容安听到云隐的交易,更是内疚地落了泪。他直呼自己没用,让刚刚才相认的女儿去踏入那尔虞我诈的后宫,葬送自己的幸福。

    云隐那时一直在安慰慕容安,直言自己很向往宫里的生活。

    但即便云隐再如何伪装,也未能逃得了慕容绫的眼睛,她本就心细如尘,怎会没发觉云隐那细微的变化?

    一直以来,活泼好动的云隐就像一个快乐的天使,能将自己的光芒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可那时的她却失了光彩,就连那双明澈的眼眸也开始变得黯淡无光。

    她凝视着那双桃花眼,不动声色地扯开了两坛酒的红布塞:“不了,咱们喝酒吧!”

    不待云隐反应,一向沉稳的慕容绫忽然变成了昔日豪爽的自己,将头一仰,将泛着浓香的桃花酿狠狠往嘴里倒了过去。

    “对,喝酒!”

    慕容绫都如此放开,云隐自然也不会落后太多,也把酒坛一倾,痛快地喝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互相拿着坛子清脆一碰,又仰头喝了起来,不知是酒醉的缘由,还是想借酒消愁,今晚的两个姑娘再互相敬酒下感到格外快乐。

    桃花酿虽只有的几坛,但一罐的酒劲却赶上了三坛女儿红。两人就喝了一坛,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面颊泛红的慕容绫,看了看已经醉得迷迷蒙蒙的云隐,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伸着手摸了摸两颊发烫的云隐,带着醉意道:“妹妹,今后姐姐不在你身边。答应我,无论遇到怎样的境地,也一定要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下去。”

    云隐将头一偏,倒在了桌上,正吧唧着红唇,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可仔细一听,还是能隐约听见那些话语中的某些人名,例如:姐姐,爹,阿玖,师父……

    在微弱的灯火下,两位醉得一塌糊涂的姑娘,闻着浓烈的酒香沉沉地进入了美好的梦乡。

    在梦里,她们和自己爱的人长相厮守,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第二天清,寸芯就早早地来到了梨院,准备为里头的人梳洗扮。

    她刚准备敲门,只听 ‘吱呀’一声,房门开,一袭素色露水百合群的女子出现在了寸芯面前。

    虽然面前的人穿地十分素雅,但还是让寸芯眼前一亮:“二姐,从前你英姿飒爽,这回的装扮简直比姐都要好看……”

    对于寸芯的夸赞,云隐只是轻声回道:“寸芯,还不快给我梳头。”

    寸芯眨了眨眼,带着一丝疑虑,愣愣地点了点头。

    国丧期间,无论是百姓还是皇室贵胄,都不得浓妆艳抹,大肆铺张。即便云隐挑得这身衣裙格外素净,却并未失了慕容家的体面,寸芯也依照衣裳给云隐梳了个双刀髻,用一只素色的玉簪将其固定,再在髻上装饰了几只简洁的花簪。

    就在寸芯准备完工之际,云隐却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簪子:“等等,寸芯你把这个也给我戴上吧。”

    寸芯一瞧,大吃一惊:“这……不是姐贴身的镂空五花簪吗?”

    云隐转了转眼眸,浅浅一笑:“姐姐将它送与我了,我想戴着它进宫。”

    寸芯听闻,放下了疑虑,将五花簪插到了较为显眼的位置。

    这时,院外传来了何管家的声音:“姐,皇上已经派人来接您了。”

    “知道了!”寸芯扯着嗓子回道。

    “走吧。”

    穿戴完毕后的云隐,缓缓起身,微笑着走出了梨院。

    待她走到大门时,慕容府的所有下人都跪在地上,带着哽咽之音齐声道:“恭送姐。”

    云隐吸了吸鼻子,眼眸含泪地盯着一身正装的慕容安,这个昔日里不畏强敌,深受重伤也掉泪的男人,却在这个时候满是惆怅不舍。

    “父亲,女儿不孝,无法再继续待在您的身边照顾,请受女儿一拜。”云隐双腿一弯,直直地跪在了慕容安的面前,向他重重地磕了个头,“以后女儿不在您身边,还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冬日里多穿些衣裳,千万不要为了军务而熬坏了身子。”

    虽然慕容安早知女儿要进宫,可在这一天到来之时,他还是心如刀绞,恨不得抛开身家性命,拉着面前的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慕容安他是朝之重臣,万事当以国家安危为先,怎能顾家而舍大家呢?

    “娘娘,该走了。”在领头太监的催促下,云隐抹了抹眼泪,缓缓地站了起来。

    云隐带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踏出了府门,她抬眸盯着那块周明帝亲自书写的牌匾,在大门前站了好一阵子,在领头太监的又一次催促下,这才动了动身子。

    就在她走进轿子的那一刹那,云隐轻声对随行的寸芯道:“寸芯,你留下来照顾枫院的那位,让海棠跟着我就行。”

    “啊?”寸芯还未回过神,云隐就俯身进了轿子。

    “起轿!”

    随着领头太监一声高呼,随行的侍卫跳上了马,扯着缰绳,往皇宫的方向徐徐前进。

    半个时辰后,云隐从正南门入了皇宫,住进了栖梧宫。

    宫门前的那些枯枝残叶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新栽的枫树和梨树。

    虽然还是早春时节,可梨树上不少的花苞已经开始绽放白皙的花朵,如雪一般白皙清透。这些树木为往日死寂的栖梧宫增添了不少的生机和活力。

    “娘娘,这些都是圣上吩咐,特意按照您的喜好栽种的。”太监见云隐对这些树木多看了几眼,便俯身解释。

    “有劳圣上了。”云隐依旧保持着礼节性地浅笑,回眸问着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纪子。”太监回道。

    “纪子,以后你就在我栖梧宫当总领太监吧。”

    “谢娘娘!”纪子欣喜地跪在了云隐面前。

    云隐摆摆手,示意纪子起来,随后徐步踏入了殿门。她转着眸子环视着周边的一切,见一个宫女将挂在墙上的画卷取下,丢在了一旁。

    云隐一见,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拿起画卷细细地看了看,随口问道:“这画中人是谁?”

    宫女一听,朝云隐服了服身,解释道:“这是先皇后的画像,不宜放在娘娘殿内,所以……”

    “所以你就要这般随意遗弃?”云隐眸光一冷,抬眸盯着面前的宫女,“虽然我现在是这栖梧宫的主人,但也知仁孝二字,先不论你这般行事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人我骄横跋扈也就算了,若让百姓知道,他们该如何看待圣上?”

    被云隐这么一,宫女吓得跪在了地上,开始一个劲磕头请求:“求娘娘恕罪!”

    云隐没有理会犯错的宫女,轻声道:“纪子。”

    “奴才在。”

    “这里的宫女太监都是圣上安排的?”

    “回娘娘的话,除了奴才和两名宫女外,其余人都是皇后调派的。”纪子回道。

    云隐一听,眸色微微一沉,便知其中缘由。

    “海棠。”转头对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道,“以后你就是这儿的领事宫女,和纪子一起好好挑选下这里的宫女太监,品行不好的一律罚去浣衣局,让他们长长记性。”

    “对了。”云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卷,思索了下,低眸将它轻轻收好,交于了海棠:“把这副画卷,还有其他先皇后的东西也一并好生收起来。”

    “是。”海棠服了服身子,双手接过画卷,和纪子一道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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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玖昏迷了整整七日,直到云隐进宫那天,这才悠悠转醒。

    刚一听闻慕容家的姐进宫当了妃子,云玖只觉五雷轰顶,生怕进宫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云隐。

    在威逼利诱之下,朱记无奈之下只能遂了云玖的意,带着云玖走出了密道,悄悄回到定远大将军府商量对策。

    当他刚从慕容安口中得知进宫的人正是云隐的时候,云玖只觉心好像被撕裂了一样。

    云玖当即神色大变,朱记见他手持流星剑,一副要去闯皇宫的模样,便立马跪在了他的面前:“殿下,先皇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出了皇宫,您不能以身犯险啊!”

    面对朱记的苦苦哀求,云玖视若罔闻:“如果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条命不要也罢。”

    就在他准备离开府邸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他面前,她身着一袭红裙,用那双明澈的桃花眼注视着云玖,哽咽地唤了句:“阿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