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俞安乐坐在米白色的麻布沙发上,脚尖谨慎的并拢。她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四处量的目光,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艳。
这套房子比房东阿姨那天晚上拍给她的对不上焦的照片要好看多了!
照骗这个词,本身就是具有两种含义的。
房子就如房东阿姨所的那样,结构布局为两室两厅,但装修布置比照片里看起来崭新许多,看起来就是刚刚装修过没几年,日常保养的很好。
俞安乐所在的客厅比照片里看起来要宽敞些,有可能是因为并没有什么家具。
简单的方形节能灯从房顶均匀的撒下清冷的灯光,照在漆了白漆的墙壁上散射的一室透亮。最大的那一面白墙上了整整一墙的书柜,里面从左到右的三个柜子里整整齐齐的排满了书籍,还余最后一个书柜尚且留有余位,等待着被渐渐填满。
书柜前是一张长桌,桌子的样式很简单,保持了木材的原色,仅仅刷了一层清漆,四角为了安全被磨成圆弧状,上大下的长方体状的桌腿直立支撑着桌板。
桌面上空无一物。
紧挨着长桌的就是那张俞安乐现在正心翼翼挨了一边坐着的三人长外带贵妃椅的沙发,长度与长桌相等,罩着米白色的麻布。麻布干净毫无污渍,拉平撑开,毫无褶皱。
沙发的正对面是一堵白墙,上面干净的连电插口都没有。
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俞安乐感慨。
她余光看见沙发右侧放在茶水桌上的投影仪,大概推测出了白墙的用处。
这种新潮的不看电视而是通过电脑投影观看节目的方式一般在年轻人之中流行,没想到房东阿姨也会与时俱进,放弃使用了大半辈子的电视。
从房子的布置和家具的设置之中可以看出主人的生活品味和生活情趣。
还有……
俞安乐克制的看了一眼窝在沙发右侧懒人沙发里的言旋。
这个大侄子身形高挑利落,气质内敛斯文……
嗷,房东阿姨的家族基因真好!
言旋臭着一张脸:“……”
这个姑娘为什么忽然一副快要流出口水的艳慕的表情?啧……还有放在脚边跟装着衣物行李的背包靠着的画板,言旋自从对方进门以后的眉头锁的就更紧了。
看来高木侨叮嘱的够仔细,连画板画具都嘱咐带上。准备的这么齐全,就是为了不给他找到赶人走的借口?
言旋烦躁的磨了磨后槽牙,表面上眼睛半睁不闭的垂着似乎在看着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手,仿佛如老僧入定般堪堪要睡了过去,其实内里一阵糟心。
睡?睡着了?
俞安乐朝前挪了挪屁股,想凑近了仔细看清楚。
忽然,言旋一声轻咳,将她吓的僵在了原地。
这声咳嗽在俞安乐的耳朵里不亚于上课的铃声、军训集合的口哨、夜晚学校熄灯前宿管巡查的钥匙声,俞安乐听了立刻双手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腰背,端端正正的做出聆听的姿态,然后眯着眼睛朝对方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
俞安乐知道自己长相的优势。
她眼睛大而圆,脸颊鼓鼓囊囊的很饱满,看起来像是年画上的娃娃跳了出来,不上多么漂亮美丽,但笑起来露出虎牙,样子单纯甜美而格外讨喜。
俞安乐的近视眼让她根本看不清一臂之外言旋的面部五官,更不用细微无声的表情变化了,她只能茫然无措的展现自己的清新无害。
言旋掀起的眼皮一愣,眼角转过一丝隐晦的嫌弃。
高木侨从哪里找来的人,跟他一样,有事没事露出这般傻乎乎的笑容。
猫咪还没确认是否是主人就先躺下露出肚皮可如何是好。
言旋觉得浅眠了个把时安静下来的太阳穴又突突作响起来。
他头都不抬的指指身后的房门:“你的房间。”
“噢噢噢,好。”俞安乐点头。
“那边是厨房、餐厅,”言旋烦躁的挠了挠头,“冰箱里面有什么你随便用,会有人定时放东西进去。”
有人,等于高木侨。
……
俞安乐倒是没想到这位侄子竟然这么大方。
“包、包吃?”
言旋点点头:“可以这么。”
看在高木侨的份上。
“至于钱……”言旋顿了顿。
高木侨之前好像跟他提过这个话题,当时他听在耳里觉得大差不差便敷衍过去,那个时候言旋根本没有想过高木侨真的能给他弄一个助理过来。
言旋这边沉默不语,搜索脑内的回忆,在俞安乐看来代表了不详的预兆。
不会因为加餐而涨价吧?
言旋顿了片刻,放弃了搜索,他放弃的挥挥手:“就跟你之前和那个人谈的一样。”
那个人?
哪有侄子这么自家阿姨的。
俞安乐稍微一疑惑,并没有在上边放太多的心思,她被从天而降的包食大礼包砸的头晕脑胀。
仅剩的理智也只能憋出那么一句话……
“那……那……现在签合同吗?”
“合同?”
合同肯定在高木侨那里,高木侨现在估计正在印刷厂监工。他挂名在高木侨的公司底下,只知道接活作画,从来没有亲手处理过这些事情。
言旋觉得自己头疼的程度已经快到极限了,他站起身,挥了挥手:“起来。”
俞安乐令行禁止,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看见这位大侄子一边锁着眉头一边整理着沙发,愣了一秒立刻主动上去想要代替言旋进行整理。
“大侄……我来吧!”她手脚麻利的将坐下的折痕拍平,然后又去将凹陷的歪曲扭八的懒人沙发表面拉开。
言旋见她行事灵活,整理的也颇为熟练。心中对于高木桥选人的眼光的印象有了一定的改观。
有个助理好……好像也还不错?
他头痛欲裂,见此处不用他再操心,丢下“合同的事儿明天再”这句话便揉着额头匆匆离去。
再不走,他觉得可能要当场血溅三尺,给这位助理留下不可磨灭的第一印象。
言旋爬上只属于自己的阁楼,仰躺在薄薄的木板床上。
阁楼与底下不同,没有装水暖和空调,他也没有开任何移动的取暖设备。
言旋安静的钻进颇有重量的棉花被中,感受被子压在他身上的重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的只有一张鼠标垫般的通风透光窗口印出天空之中被冻的暗沉的天色。
天空之中没有云。
平静。
就像他此时的生活一样的,平静。
言旋慢慢的阖上了双眼,等待着睡意将他吞噬。
楼下,俞安乐还愣愣的站在客厅的沙发旁,仿佛还没完全接受自己已经在梦想的城市安顿下来的现实。
就这么开始了?
她真的从那个令她窒息的环境之中逃脱出来了?
俞安乐像是终于走完开机成句的机器人,终于开启了程序,一下从沙发上跳起,背着自己的包走进了大侄子给她指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
桌上一尘不染,床单和床罩崭新,甚至还能闻得到几日前阳光曝晒过之后残留下的香气。
俞安乐迅速的将自己洗漱干净,投入了松软床铺的怀抱。
房东阿姨所做的一切真的太周到了,她要发信息过去表示感谢……表……表示……感……
谢……
俞安乐的眼皮挣扎着眨动了几下,最终没有抵过浓浓的倦意。
房间中再无声响,只有平缓轻微的呼吸声轻微的飘在其中。
*
第二天,言旋是被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弄醒的。
葡萄籽油在滚烫的麦饭石锅底上被加热发出诱人的清香,鸡蛋在油中摊开、反转,白色的蛋白凝结相互并肩成为固体,边缘被炸成金黄,带着点焦味和热油的香味一起,随着不可见的烟雾分子从下钻进上层的阁楼,钻进言旋的鼻中。
言旋醒了,饥肠辘辘。
他睁开眼,身体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动,跟他入睡时一模一样。
这股香气让言旋想起,因为赶稿他似乎有一天没有吃饭了。
言旋躺在床上侧头,听见一串轻巧的脚步踩在窄的楼梯上,停在他的阁楼门口便停下了。
等了一会儿。
没有听见敲门声。
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那位助理就这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嘛。
啧。
那股煎鸡蛋的香气更加浓烈了。
言旋饿的瘪进去的腹部一使劲,整个人从床上翻身起来。他光脚自然的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快速的起身穿衣,将被子叠的齐整放在床头,床单也要用床刷将边边角角全部都刷到。
刚刚发出动静,还没整理完毕,便听见了门口心翼翼的敲门声。
“侄……您好,请问您起了吗?”
声音甜甜的,像是香甜苹果被咬开,嘎嘣脆。
言旋停了手,回身一把拉开门。
一张白边镶金的原型物体突兀的杵在了言旋眼前,吓了他一跳。
“什么?”
起床气加饥饿加整理被断让言旋语气不善。
“来个蛋吗?新鲜的,热腾腾的,刚出炉的。”
俞安乐没有被言旋的语气吓退,收回了捧着盘子的手,笑眯眯的问道。
言旋低头不语,俞安乐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他一言不发的走回房间,没有邀请俞安乐进去,俞安乐便没敢突兀的进门,站在门口蹭着脚尖。
阁楼不大,比楼下要冷许多,没有开过任何暖气设备的痕迹。
言旋背对着她蹲下,整理整间阁楼当中唯一一件家具——低矮仿佛不存在的床板,几层叠在一起的床垫就仿佛直接放在地上似的。
俞安乐眯着眼还欲好奇的探头环顾,言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身材高大,站在俞安乐面前就是堵墙。
言旋反手将门关上,率先往下走去。
“侄……侄……您、您……”俞安乐不懂这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大侄子现在脸很臭,看上去还不爱话。
如果此时高木侨在现场的话,他肯定哭着喊着求俞安乐珍惜现在不话的言旋。
言旋回头,看见俞安乐还愣在原地。
“来啊,”他抖了抖眉梢,,“你不是做了煎鸡蛋请我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