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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是非常喜欢他吧……”
“非常喜欢他吧……”
“非常喜欢……”
这一句话在俞安乐的脑中旋转跳跃,放大回响不已,她磕磕绊绊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落荒而逃。
秦姐笑眯眯的站在原地朝她挥手:“安乐,我们下次再见。”
俞安乐脸燥的慌,直到下了车到了家脸上的热度才勉强退了半分。她慢吞吞的爬着台阶,轻巧的一摇一晃的踩着台阶的边儿像一只雀跃的兔子。她抖着毛绒绒的尾巴,雀跃的竖着双耳,手中拎着粉红色的少女心,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啪”
俞安乐看着听见动静转身看像她的那个人,手中摇晃的少女心没有抓稳跌落在地上:“你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言旋奇怪的眼神按在她的脸上,似乎还有点委屈:“我……不能回来?”
俞安乐跟他眼神对接,脑袋里面又开始反复播放秦姐临走前问她的那句话“你一定是hi非常喜欢他吧”。她的脸一秒就烧了起来,移开眼神不敢再去看他。
言旋盯着她看了半晌,手上开门的动作没停,只听得“咔擦”一声轻响,门开了,他却没有进门,转身伸手去探俞安乐的额头:“怎么?发烧了?”
俞安乐的身体告诉她应该躲开这只手,不然会暴露的,但是身体却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手拨开她的刘海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自己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随着这双手的贴近,自己脸上的温度烧的更加厉害了。
言旋眉头轻轻皱起,眼神有些茫然,好像……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俞安乐身子忽然往后一缩,错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跑去,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立刻拨了梁思敏的电话,电话一被接通,俞安乐一声惨叫:“敏敏!我觉得我喜欢上我们老板了!”
梁思敏在那头默了默,开口话的时候并不吃惊:“嗯。”
“敏敏怎么办啊……”
梁思敏轻轻的笑了起来:“你上次问清楚你老板究竟是不是单身了吗?”
“是!”俞安乐立刻回答。对于这种原则上的问题她一向拎的清楚。
“那你在担心什么?”梁思敏温柔的问道。
“我……”俞安乐的手指无声的敲着软绵绵的床面。这个习惯她不知不觉中跟着言旋学了过来,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啊,对了。”梁思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提醒道,“你那里那么安静,你现在在哪?”
“在家啊。”俞安乐无所谓的回复道。
“你……一个人?”
“不是啊,我刚在门口碰到我老……板……”俞安乐的脸慢慢僵住,“我……不是一个人在家……”
“那你刚刚的声音……”
梁思敏提到的问题俞安乐也想到了。
她看了眼关紧的门,颤颤巍巍的死守着最后一个可能性:“我锁门了,他……应该听不到吧?”
梁思敏礼貌的笑道:“嗯,听不到。”
俞安乐:“……呜呜呜呜……”
完了,死定了。
就在她一脑门子泡跟梁思敏哭诉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叩叩”
俞安乐一个激灵:“谁啊?”
“出来吃饭了。”言旋的声音从门外清晰的传来,也穿过话筒传进了电话那头梁思敏的耳朵里。
梁思敏沉默了一会儿:“……你珍重。”
俞安乐挂断了电话,走到门后深吸一口气。
这门不隔音的事实言旋以实力证明了。
她视死如归的拉开门:“老板。”
来吧,拒绝我,或者……答应我?
没想到言旋神情淡然,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道:“换衣服,洗手,吃饭。”
俞安乐满腔的激情被按了回去,只能愣愣的答道:“哦。”
她蓄势待发的一拳头被猫咪的肚子裹在软肉之中,使不动劲儿又抽不出手。
坐在她对面的言旋表情冷静慢条斯理的咽下一口饭,开口道:“你……刚刚去哪了吗?”
俞安乐惊讶的抬头看他。
言旋……这是在主动关心她吗?
她提起兴致,跟言旋分享她今天的奇遇:“我去跟你的妈妈粉见面,把你的书给她了!那妈妈粉绝对对你是真爱!拉着我扯了整整一下午,恨不得把你换什么内……”
言旋抬起眼睛盯着她。
“内……类型的女孩子都想知道!”
俞安乐圆了回来,心里喘了一口气。
“哦。”言旋又重新低下了头扒拉碗里的饭菜。
俞安乐松了一口气,继续兴致勃勃的道:“而且你知道吗!那妈妈粉超有钱!”她用手比划道,“她有一座那——————么大的美术馆。”
言旋的眉尾轻轻一跳:“什么?”他抬起眼睛,眼神有些锐利,如针一样刺进俞安乐的眼中,“那人……叫什么?
俞安乐茫然:“不知道。她让我称呼她……“
“秦姐。”
言旋的手豁然握成拳头,他的不对劲明显到俞安乐马上就察觉到了。
俞安乐问:“怎么了?”
“没……”
没什么。
他想像平时一样将它敷衍过去。但有可能是昨天看到的那一座座冷灰色的石碑,也有可能是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夜晚之中通过面前这个丫头看到了一点光亮,让他在此时多了一种想要出口的欲望。
俞安乐纯真的眼神看着他,对他一无所知。她是一颗在寻找母星的卫星,而他,又何尝不是。
言旋放下了碗,站起身。俞安乐随着他的动作追到门边,听见“咔嗒”的一声轻响,客厅的灯被关上了,屋内变得昏暗,只能依稀借着外面稀薄的天光和住户的光看清物品的轮廓黑影。
但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慌张,在黑暗中发光的双眼信赖的看着自己。
言旋在她身后的懒人沙发中窝成一团,开口:“我……杀过人。”
俞安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枚□□炸的有点头晕,她本能的想回头,却被言旋一句话制止:
“别回头。“
俞安乐僵着脖子转回原来的位置。她的面前是温暖的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带着世俗的香气。而在她的身后,是凝结的沉重与黑暗。她想笑着将言旋的话理解成为一个玩笑,但是当下的气氛让她没有办法去轻巧的理解这一句话。
她只能问:“为什么……”
为什么?
言旋闭了闭眼。
这个人生的故事来也并不复杂。
他从在溜达社区长大,父母都是知名的画家,他从耳濡目染又继承了父母的灵性,自然少年有成,年纪便能清晰的看见他光明的未来。
可是,少年的想法总不会完全按照父母的理想中那般完全一致,他经历了97年的洪水,经历了08年的地震,他不想当一名画家了,他想去当兵。这个想法自从生根开始就不停的长大,再也无法让它消失了。
作风传统的父亲自然大发雷霆,在他去读军校的那一天起发誓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少年在军校长大,展现了杰出的素质,被招进特种部队国内外进行活动。战场上刀剑总是不长眼的,现代的高科技并没有让自己一方的人活命的几率有任何的增加。
甚至更加残忍。
“所以……“俞安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她看着陷在沙发中的言旋轻声道,”你是在战场上杀了人吗?“
言旋摇了摇头。
他不是那种心理脆弱的人。他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必须这么做。
言旋惨淡一笑:“我杀了我的姨婆。”
俞安乐彻底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坏人?”俞安乐脑补了一大出言旋在亲情与正义之间纠葛的戏码。
言旋摇头,想了想在黑暗之中俞安乐可能看不清,便开口:“不是。她当了一辈子的绘画老师,是我父亲的师傅,也是我的师傅。”姨母不但教他画画,同时也在他父母工作忙碌的时候教导他陪伴着他成长。姨婆是他家中唯一一名不反对他去当兵的人。每次,当他任务结束的时候,言旋都会看见姨婆在家中的等待。那是他经历了血与汗之后最大的慰藉。
“最后几年她得了重病,不得不进行长时间的辛苦的治疗。”言旋的声音像是一声声的叹息。
那一次姨婆一次大的治疗当日正逢他出任务结束那天,姨婆准备如同往常一样在家等待他回来以后再去治疗。没想到……
言旋长叹一声,表情想笑却像哭似的。亏好黑暗隐藏了他的脸,让他可以继续下去。
那次的任务比想象中更残酷更困难,他看见一同前去的兄弟在身边睁着不甘的眼神倒下,刀枪如同不可避开的烈日一样剐着他的身体。痛苦且绝望。
俞安乐抹了一把脸,她忽然想到了言旋丢在垃圾桶中的那张全黑白的草图,墨色的铅浓墨重彩的涂满了整个画面。
她站起身走到言旋的身边,跪坐下跟他面对面。
言旋吃惊的看她,笑道:“你怎么脸上亮晶晶的?”
俞安乐笑了笑没有话。
言旋不知道,他现在眼中盛着的海洋比她脸上流淌出来的更加丰盛。
后来,姨婆为了等他拖延了治疗的时间,然而还是没有等到言旋回来。等到言旋能够清醒着回家的时候,已经推迟了整整四天。他一身伤痛,却没在家中看到那个让他安心温暖的人。
等到他知道消息赶往医院的时候,姨母已经进入危险期。往日里优雅的、背着父亲对他多有照拂的母亲也失去了冷静: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一定要去当兵的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她为了等你……等你……”
他那个时候站在那里,看着显示屏上逐渐虚弱的生命痕迹,心中承认。
是的,都是他的错。
是他杀了他的师傅。
“老板?言旋?”俞安乐蹲坐在地上,抬头轻轻的喊道。
“嗯?”言旋低头发出含糊的声音。只见一个身影笼罩了上来,他身上一暖,被人用力抱住,一双手在他的背后轻拍着。
俞安乐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张开怀抱,去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俞安乐感受到怀里的言旋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慢慢的松开手,重新坐回到地上,她的手握住言旋的手,轻声问:“所以,秦姐是你的妈妈?”
言旋反手握住俞安乐的手,紧了紧手指。
俞安乐被握的有些痛,她指尖动了动,示意言旋放松:“秦姐……阿姨现在来联系我,肯定是想明白当年的事情谁都没有错,那只是个意外。”她,“你想她吗?”
言旋沉默了很久,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了。”他低头发现自己与俞安乐相握的手,吓了一大跳,僵直了背,“我……”
俞安乐让开位置。
言旋站起身走去开灯:“桌上和碗筷我会收拾的,你早点休息吧。”
随着客厅灯的亮起,俞安乐感觉言旋又在自己跟他之间画了一条清晰的界限。
“老板!”她坐在原地,觉得心中有火气烧起来,刚刚黑暗中的静谧与和谐仿佛是假象,言旋回头,眼中海洋干涸眼神冷淡。
俞安乐问:“你后悔吗?”
她的眼神炙热。
言旋没有回答他。
俞安乐又问:“那你现在还想继续后悔吗?”
言旋站在原地,眼神纹丝不动。
俞安乐站起身对他:“时间是一直在往前走的啊。”
不想后悔的话,就跟着一起往前走吧。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言旋的眼神闪动,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