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我二人清清白白,毫无半分瓜葛。若你非要闻询我二人联系,我只能,那日皇宫城破之时,李恒曾得梁苏暮嘱咐,对我庇佑一二。”
“除此之外,再无关联。”苏宗岚杏目圆睁,瞪向宗月。
宗月知她误会了,摸摸鼻子:“嫡姐,你丈夫已经驾崩了。我是,若你二人之间当真有意,也不是不可。”
苏宗岚发蒙:“啊?”
“不了不了,我们用膳。”宗月岔开话题。
等两人吃饱喝足,宗月临走时,苏宗岚忽的一把抱住她:“妹”
宗月听见苏宗岚低低的恳求声:“若是能保一个,请务必让父兄活下去。”
宗月闭了闭眼,她没有回头,径直离去。
父兄她攥紧心。
父兄的命,如何能保得住。
倘若可以,她倒真想将大房一家的命全部保住。
可,也许嫡姐腹中孩子的命,她都保不住。
李恒态度转变太过诡异,今日来见嫡姐,她还额外想瞧瞧,嫡姐是否存了心思与李恒
幸好,不是。
宗月眸色复杂,站在关押苏家众人的牢房外许久,不敢踏足。
进去了,能些什么呢?亲亲近近的一家人,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了解嫡姐,若要用苏家人的命换了孩子的命,嫡姐无论如何是不肯的。
偷偷摸摸也不行,倘若嫡姐得知真相,难保她不会玉石俱焚。
可即便那个孩子死了,苏家众人,也不一定能活着,否则梁苏暮该如何御下?如何服众?
她向来明事理,将这些弯弯绕绕看得分明,而整个京都也擦亮眼睛等着苏家的处罚结果。
她对着梁苏暮张不了口。
待处理完苏家,她就再也回不去了。无论是跟嫡姐,还是跟母亲。
再是最亲的人,中间到底隔了人命。
宗月低头,眼眸涩涩的难受。她呆滞半晌,终究是走进去。
里面分为四间,一间关了苏相与苏宗白,一间关了太后与太皇太后。剩下的两间,分别关了苏家其余男丁和女眷。
那些人在看到宗月走进,气氛凝滞,纷纷噤声。
昔年身边客,而今阶下囚。
宗月走至苏相牢门前,抬步走入。
里面的两人闻声抬头,皆大恸。
“月儿。”
“妹。”
苏宗白搀扶着苏相,两人彼此互为依靠。
进来的人,是他们的幺女和妹,也是如今皇帝的枕边人,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新朝皇后。
宗月面无表情瞧着两人。
“苏家对不住你。”苏相闷闷的发出一声。
三个都是理智的人,便少了那些歇斯底里。
世上的许多事情,一些时间便足矣令它释怀,另一些,便是沧海桑田也一直记在心间。
过往种种,有亲情浓厚的时候,亦有冷酷无情的时候。
“我记得父亲过,”宗月垂下眸子:“再次相见,就只是敌人了。”
“是。”
“我很难想象,一家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宗月望着眼前的老人,一夕之间须发尽白,身材佝偻。
她的兄长,素来干净整洁,衣角从不沾染尘土的兄长,如今满脸胡茬,面容憔悴。
宗月没绷住,声音都带了颤意与沙哑。
“你去见过你母亲了吗?”苏相第一句话是这个。
“还不曾。”宗月摇头:“母亲被软禁,但无人为难她。”
“那就好,那就好。”苏相不住点头。
宗月看得酸涩不已,别开脸。
“你何时回的京都?”苏宗白眼眸深沉:“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那时她一路向南,他便没有去追,只想着天高海阔任鸟飞,他的妹妹合该自由快乐。
却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回来有一阵儿了。”宗月答道:“若我不回来,今日谁来看望兄长和父亲呢?”
苏宗白苦笑:“你今日来,是对我们的处罚有了结果吧。”
“你吧,我们该怎么死?毒酒还是上吊?或是,五马分尸?”
“兄长,”宗月打断苏宗白的话。
苏宗白僵住,惨白着脸看向她。
“我很好奇,京都究竟是怎么败的。”宗月侧头,问出一直以来心底的疑惑。
“不过一年多,京都有兄长和父亲,为何会败的如此迅速?”
她收到的所有消息,对于梁苏暮如何胜利都是一笔带过。
那兴许是无心之失,毕竟都胜了,大家只注重结果,何必将事情描述的那样详细?
但她却很好奇。
那头,父子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苏宗白出了声。
也没什么好遮掩美化的,在牢里这么些日子,他们早就将失败的原因前思后想,最终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因为这座皇宫还要被梁苏暮居住,这里的金银财宝并不允许被拿走。那些宫人四处抢夺,到最后也会被拦下来,统一归入国库。
甚至就连宫人也没几个有性命危险,毕竟不论是旧朝还是新朝,皇帝都需要人伺候的嘛。
但流血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屠戮无时无刻不在这座皇宫里发生。
梁苏暮不喜欢鲜血,但他必须用那些鲜血为他的皇位奠基。
只有鲜血才能叫人记住他的冷酷无情,才能叫人真的对他臣服。
苏宗岚一一走过那些血腥。
前朝,没走多久就听见梁苏年气得跳脚。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梁苏暮呢?他想干什么?造反吗?”
“朕是梁苏暮的皇兄!把梁苏暮叫过来,朕倒要问问,他把不把朕这个皇兄放在眼里!?”
苏宗岚抿唇,眸中同样是冷漠。
甚至还有几分难堪,她曾经心心相印的丈夫,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娘娘感觉如何?”李恒似笑非笑。
“若你想羞辱我,直便是。”苏宗岚没有回头。
她远远瞧着梁苏年,而后别开脸。
她与梁苏年的夫妻情分早就没有了,见了还不如不见。
至少梁苏年如此难堪的时候,她看不到。
看不到,她心中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就永远存在。
李恒脸上笑意淡下来,抬了抬。
身后的将士会意,快步上前去。
来之前,梁苏暮就已经下了命令。
不必梁苏暮亲自前来,梁苏年是要死的,李恒动就好。
那将士过去后,很快控制住梁苏年。在周围人惊恐的注视下,伸扼住梁苏年脖颈。
梁苏年一开始还大喊大叫着挣扎,到了后面渐渐没了力气,再后面,连声音也没有了。
自苏宗岚眼睑下,缓缓流下两道泪水来。
她闭眼,眉头因情绪太过激动而紧紧攥在一起。
死了的人,是她的丈夫。
她嫁给梁苏年三载,从睿王妃到皇后。
他们也曾琴瑟和鸣,也曾相敬如宾。
也是有过恩爱日子的啊。
苏宗岚喟然叹息。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呢。
“娘娘竟然也会难过。”李恒似玩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在下还以为苏家人都是冷血动物。”
苏宗岚睁开眼。
她喉咙上下动了动,目光无波。
“李大人想什么?”
“梁苏年死的够痛快了。”李恒瞧向苏宗岚的眼神宛如毒蛇,淬着冰冷与阴森:“娘娘知道在下亡妻是如何去世的吗?”
“大人亡妻之逝世,与梁苏年没有关系。”苏宗岚叹了一声。
“是啊。”李恒应,凝视苏宗岚的目光变得奇怪而意味深长:“但与苏家有关系。”
苏宗岚没有话。
她听见李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道李恒真是爱极了亡妻。
人人都道梁苏暮心腹之一的李恒,立誓一辈子不在娶妻,一心一意辅佐梁苏暮雄图大业。
人人都叹惋李恒痴情,她那时正是与梁苏年婚姻破裂的时候,对痴情一不屑一顾。
现在,看到李恒对苏家如斯滔天恨意,连带着迁怒梁苏年,才知晓,他的确痴情啊。
“在下亡妻被苏成元之孙所害,至今已有两年了。”李恒面容冷酷。
“苏成元仗着苏家威势,在香城为非作歹、不可一世,偏偏苏家从未加以制止。”
李恒侧头,死死盯住苏宗岚,直到苏宗岚在他注视下颇为局促,这才继续道:“苏成元与苏相是平辈,苏相的孙子辈至今还未出生,苏成元的孙子却在两年前就可以强抢民女。”
“可想而知,苏成元在香城之行事、平日里私生活有多么糜烂!”
“在下之亡妻。”他越越激动,到了这里才顿住,平缓情绪:“与在下新婚燕尔。被那黄毛子玷污,性情刚烈而寻死。”
“梁苏年这死相算得了什么?亡妻上吊而终,面目骇人。”
李恒闭了闭眼,想起那夜目睹了妻子死亡的自己,心中便久久不能平息。
苏成元谋害的又何止他亡妻?李家满门,除了他以外,无人存活。
他如此清冷性情,既肯点头同意娶妻,自是妻子甚合他意。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苏家有今日之下场,与当初子弟之跋扈脱不了关联。”
“娘娘也许没欺压过百姓,但不可能没花过苏家的银子,苏家也不可能没收受过底下人的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