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宗月和秋娥抵达雁门关的南面城门,她遥遥望着雁门关,目光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城墙瞧到内里,眼神复杂。
倘若雁门关此次不能挺过这一大劫,云梦危矣,而雁门关数百年的威名,也就此毁之一旦了。
“此时正是休战期。”秋娥打量四周一番,道:“辽东军应都聚集在雁门关北面城门。”
雁门关是此处进云梦国的必经之地,若想取道云梦,必须从雁门关进入,否则是来不了南面城门的。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减轻了宗月等人的麻烦。
宗月颔首,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进去吧。”
梁苏暮,你看到了吗?我来了。
若是想光明正大进雁门关,可能性几乎为零。
两人自然不会如此大摇大摆进入。
正是用过膳的午后,即便天气渐凉,也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
城墙上的士兵昏昏欲睡,这里是后门,没有对敌压力。该派去对敌的早去了,剩下这些懒散的人儿,一个比一个划水。
忽的一声异响惊动了城门上的士兵。那声音似乎是金属与城墙厚石碰撞,原本并不刺耳,只是在这静谧犯酣的午后太过凸显。
城墙上共站了五个人,除张三略有些警惕坚守原地外,其余四人都循声瞧了去。
无他,这城墙后门本就没危险。他们只是听城中那位大人的吩咐,拦着不许令任何人过来罢了。
此刻异响在无聊的众人看来,委实是枯燥守门生活中难得的乐趣。
只是在他们看清楚那掉到地上的是什么之后,神色都变了。
“张三,你快来看!”有人招呼打量四周的张三,也有人心中起了歹意。
张三闻声无可奈何望去,却见自己的四位同僚各个张大嘴巴仰头,直直瞅着天际。
“天上怎么会突然掉金子呢?”有一人恍惚呢喃道。
张三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想那人白日做梦,忽的想起方才那声异响,再想及此刻同僚的反应,瞬间福如心至。
他也掩饰不住心中好奇与雀跃,向那边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分明风平浪静,却在他转过去的那一瞬间,似乎听到有人松口气的声音。
“这金子是我先看到的,理应是我的。”围着金子的四人中,有一人突然咧嘴道。
他作势欲捡起那金子,被其余三人怒气冲冲拦住。
如同乱世的雁门关,一块金子意味着什么,当然不言而喻。
“你放屁!”有人爆了粗口:“分明是老子先看到的!要不是老子第一个来这,你们能瞧见?”
“你!”方才那人面红耳赤。
“你什么你!”这个人却不依不饶:“把老子的金子放下!”
“你这话就不对了。”又有人不满了:“这金子分明是哥几个一起看到的,理应平摊才是。”
能独吞,谁愿意平摊?
方才争执的那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默契地吵嚷开了:“不行!老子先看到的,凭什么跟你们平摊!?”
四人乱哄哄吵成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先动了,四人开始群殴。待张三过去的时候还被不知哪个误伤了一拳。
那一拳直直打在他眼窝,足足令他呆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规劝道:“好了好了。不管是谁先看到的,都应该进献给大人嘛。”
在众人争执吵闹时,无人察觉城墙的另一侧,有鹰爪似的钩索被直直上抛,最后牢牢地卡在城墙上。
绳索自上而下,降在宗月和秋娥眼前。
二人以轻功奠基,于墙壁之上动作如行云流水,来去如风。
上去不过片刻,又如法炮制从城墙进入关内,也不过片刻,甚至整个流程在外人看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贪心不足蛇吞象。”秋娥见城墙上的士兵对她们动作毫无所觉,语气讥嘲。
但很快她又陷入深深地忧虑之中,如今雁门关外战火绵延,雁门关的守城将士却是如此态度,实在令人堪忧。
宗月闻之淡笑。
幼时与师傅游历那两年,她见过了太多类似的事情。
世人皆苦,有些地方连易子而食的例子都是有的。
如今不过是在乱世争抢金子罢了,太过屡见不鲜。
不过
“方才那士兵的,要将金子献给哪位大人?”宗月若有所思问道。
但秋娥根本没听到这句话,眼神茫然:“属下不知。”
宗月叹了口气,随秋娥成功进入雁门关。
她们走后,城门上的五人依旧在对峙,只是气氛显可易见冷凝下来。
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门外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同时高喊:“保护太子——!”
明昭帝:!!!
太子:!!!
沈贵妃:!!!
明昭帝惊了,太子也惊了,沈贵妃更是惊慌!
难道她看错了太子,太子不是蠢货,今日之事就是太子一设计!?
否则如何解释这些黑衣侍卫突然闯入陛下寝宫,将太子围成圈保护起来,剑指陛下?
梁苏阳,呃,梁苏阳噎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镇住了。
“逆子!”这个场景像极了谋朝篡位,即便此事另有隐情,明昭帝也忍无可忍了。
“禁卫军何在!?来人,将大皇子与其党众拿下!”他怒吼道。
“父皇饶命!儿臣真的不知晓他们从哪冒出来的!”一片混乱中,梁苏阳的解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然而一刻钟过去,门外没有任何人走进来,更遑论禁卫军了。
明昭帝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霍然转身,提起案桌上的宝剑,剑尖直指梁苏阳脖颈,冷声道:“你做了什么?”
梁苏阳:“”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
他慌忙向一旁围着保护自己的人望去,眼尖地发现几个熟悉的面孔,后知后觉这些都是自己旧部。
“几位大人怎么来了?”梁苏阳急切问道。
围住他的一圈人之中,有人狐疑出声:“不是太子殿下拿了您的令有人想行刺陛下,唤我等带人前来保护您的吗?”
梁苏阳还没来得及话,明昭帝倏地出声道:“朕记得,你的书房从不让外人踏足。”
他眸中满含失望:“太子令,除非你亲给出去,否则你的旧部怎会过来?”
“究竟是别人想行刺朕,还是你这个逆子想行刺朕!?”
当着这么多旧部的面,梁苏阳被明昭帝骂的抬不起头。
他眼神屈辱,再不发一言,何况明昭帝如此问题,他也无法回答。
他抬眸望向明昭帝,忽的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是如何听凭明昭帝心意做事,每有不服从,明昭帝都会对他大骂特骂。
他是明昭帝嫡长子,明昭帝的确是宠爱他的。可伴随着宠爱而来的,是数年的屈辱生活。
梁苏阳脖颈处还横亘着明昭帝的宝剑。明昭帝微微颤抖,他剑尖只要再向前几分,梁苏阳就会血溅当场。
他看着长大的、唯一宠爱的嫡长子啊。
想到禁卫军许久未至,梁苏阳恶向胆边生。
反正他一向没什么脑子,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父皇。”梁苏阳心中紧张:“禁卫军被拖延,如今殿内都是儿臣的人,还请父皇识相一点。”
沈贵妃嘴角一抽。
她用近乎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梁苏阳,一国帝王,哪怕禁卫军不在,也不可能毫无底牌。
这位前太子,脑子是进水了吗?
众太子旧部身体发抖。
他们已经后知后觉,陛下寝宫根本无人刺杀,反倒是太子在这里胡搅蛮缠。
而他们持武器进来,甚至先围在太子身边保护,这行为等同什么?谋逆。
众人心尖颤了颤。
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进退都是死路一条,只能依照太子所言,各自将武器对准了明昭帝。
总比直接寻死要好。
明昭帝脸黑了。
“这么多年总是父皇什么儿臣做什么。”他听见梁苏阳沉闷的声音:“要儿臣跟苏宗月培养感情,要儿臣杀了苏宗月。要儿臣娶皇甫雅,要儿臣娶苏嫣然。”
“到最后呢?”梁苏阳抬眸,与明昭帝对视:“父皇连儿臣的嫡长子都保不住。”
那不是苏嫣然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而是皇甫雅与他的孩子,不会威胁到皇室地位。
“父皇被苏家擎制,一次又一次禁足儿臣这个太子。”梁苏阳语气讥嘲:“堂堂储君,竟比王爷活的还窝囊。”
“父皇当皇帝当的如此窘迫,不如退位让贤,换儿臣坐坐这个位子吧?”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明昭帝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望着太子,眼神中带着梁苏阳看不懂的奇怪与复杂。
总之没有惊慌失措。
可梁苏阳没有退路,他只能不断前进。
沉吟片刻后,他点头:“是。”
“那朕也不用犹豫了。”在众人浑然没察觉的时候,明昭帝不动声色后退到安全距离。
“今日朕断绝与你的父子情分。”明昭帝冷声道:“你,梁苏阳,乱臣贼子。”
梁苏阳哈哈大笑。
他笑着笑着眼角带了泪光,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梁苏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