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她向墓碑略屈膝躬身:“王爷很好,您将他生的十分优秀。当年所有瞧不起你们的人,如今都巴望着王爷过活,甚至高攀不起王爷。”
她的话很朴素,亦很平静。没有任何煽人泪下的语言,却偏偏有一种触动人心的力量。
梁苏暮深呼一口气,猛地起身,将她拥入怀中。
她能感受到梁苏暮身体轻轻颤抖,而自己后背梁苏暮拥着的正下方一片湿润。
宗月叹口气,回抱住他。
“她与杨管家自幼相识,当年她家里人也是走了杨管家的关系将她送入宫中。”梁苏暮声音嘶哑:“直到她入宫杨管家才知她不是自愿,十分愧疚,自此多番照拂。”
“母妃逝世,也是他将母妃安葬在这里。”他又道:“他母亲唯一的遗愿便是葬在这里,往后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
“她死也要离开皇宫。”
宗月深深闭眼。
“她已经被葬在这里,又有你这样的好儿子,定会十分高兴。”
梁苏暮没有回话,只身体力行地紧紧抱住她。
良久,他才道:“对不起。”
宗月没听清:“什么?”
梁苏暮不自在地转头,嘟囔道:“今日没经过你同意,就将你带到这里,对不起。”
哪有还没将人娶进门,就带着她来见亡母的?
闻言,宗月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无妨。”
她双上抬,搂住梁苏暮脖颈,踮脚,请问他额头:“我很高兴。”
很高兴他不把她当外人,很高兴他如此脆弱的时候,她能陪在他身旁。
“我过去对你了解太少,这是我的错。”宗月眸光认真:“我心疼你,希望能了解更多你的过去。”
梁苏暮回望她:“今日是母妃忌日。”
见着宗月讶异神色,他硬着头皮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过她了。”
他一直命人定期打扫这里,防止母妃坟前杂草丛生。
可从未踏入过半步。
年幼时看到兄弟姐妹都有母妃照拂,怨恨她为何逝世那样早,怨恨她为何不给他留下一点助力。
长大了,明白了,却跟京都遥遥万里。在边疆的每日每夜,他回望京都星空,不知心中该想什么。
后来回了京都,近乡情更怯,他一直抗拒来此,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为自己这些年心生怨怼表示歉意。
幸好,他身边有了宗月。
也许宗月不清楚,她之于他究竟是何等意义。有她在,他的心才会安然。那颗一直漂浮在空中虚无缥缈的心,才会降落。
今日是母妃忌日,他不得不来看母妃。带宗月过来也是一时兴起,此刻终于庆幸,他带了她来。
否则这无尽的哀痛,他又该露于谁前?
宗月深吸一口气。
她心中被酸胀情绪填满,有那么一刻,她倏地明白了梁苏暮未竟之言,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余光瞥向那无名墓碑。
天子之嫔,死后葬在这不知名一隅。为了不被发现,墓碑上甚至连名字都不能刻下。
今日之前,她从未收到任何关于他母妃忌日的风声,可见此事在梁苏暮心中埋了有多久。
她无法想象,从梁苏暮默默算着忌日祭拜,到今日突然将她带到这里,其中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那个给他生命、能借他肩膀依靠的女人,已经长眠地下了。
“自此之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轻声道,声音低沉:“无论巅峰还是低谷,无论往后的路上有多少困难,我都会站在你身旁。”
所以,你别怕。
我在,你不孤单。
梁苏暮拥她更紧,用颤音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会。”
“我会永远信任你,永远珍视你。终此一生,我的身边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姑娘。我答应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句话落下,宗月眸中眼泪再也忍不住,成珠成串掉下来,砸在梁苏暮暗暗发光的锦袍之上。
她脸颊布满泪水,用按住梁苏暮的头,笨笨脚与他拥吻。
那是集心酸、心疼、感动、惊喜的泪水。
当她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他就是她的军旗。
前世今生,她何曾希冀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然世间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如此?
无非是地位与世俗使然,知晓太子身份特殊,绝不可能后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便是对梁苏暮,她也从未有此念头。
接受丈夫三妻四妾,是每一个女子生来便要学的必修课。
季宁远对明昭帝的抗拒视若无睹,伸出来仔细端详自己指尖,良久,才从尾指处轻轻弹了些粉末进入明昭帝口中。
“陛下既然不能话,日后都不必话了。”他道:“陛下贵为天子,即便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待着,也无人敢怠慢您,何况您的下半辈子并不长了。”
罢,他转身向外间走去。
他的药,足以令明昭帝直至死亡都半身不遂、口不能言。
在经过外间的时候,季宁远身体微微停顿,眸中显可易见闪过几分厌恶。
玉檀一直守在外间,见状,忙摇晃沈贵妃身体,将她唤醒。
沈贵妃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疲态,后知后觉反应出季宁远的存在,心中狐疑。
“季少主为何在这里?”她已经下意识朝明昭帝龙床方向望去,只是被层层帘幔遮挡,她什么都看不清晰。
季家也是皇室一根心头刺,如此关头,陛下定不会召见季宁远。
所以来者不善?沈贵妃心中揣测道。
季宁远望着她,皮笑肉不笑:“贵妃娘娘可愿出去一叙?”
沈贵妃想了想,欣然应允。
片刻后,明昭帝寝宫外的树荫丛中传来声声羞人的喘息。
男人在沈贵妃身上驰骋,惹得沈贵妃娇声连连。
满心以为男人是季宁远的沈贵妃心想,年迈老人的精力果真不能与年轻男人同日而语。
她入宫之后,除了前几天被算计与太子承欢,鲜少有情欲能被如此满足的时候。
明昭帝已经年迈了。
不知宗冉当初使了什么法子怀上孩子,总之在那之后,她一直隐有怀疑,明昭帝无法生育子嗣了。
身为女子,却因入宫不能体会当母亲的感觉,在沈贵妃心中颇为遗憾。
而今季宁远如此行径,却令她心满意足。
季家少主啊,整个云梦国女子的梦中情人,她闺中时也曾对其抱有幻想。没想到未嫁季家,嫁进皇宫却体会到了。
这人正在与她行闺房之乐。
她不知晓,在距离她与男人不远处的梧桐树后,真正的季宁远瞧着二人所处位置,耳中不断传来那引人遐思的喘息,嘴角讥嘲。
区区贵妃,怎配他牺牲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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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帝苏醒之后的第二天,梁苏暮快马加鞭从雁门关赶回来了。
彼时李恒已经将四大家族之人关押许久,众人皆怨恨横生,尤以苏家人最为显眼。
许是因为苏家大本营本就是京都,朝廷几乎八成的官员都出自苏家嫡系或是旁支,抑或是苏家党羽。
这些人被苏家指挥,扬言不将苏相放出来绝不上朝,已经接连罢朝几日。
他们各自身居要职,剩下那两成的官员难当大任。短时间内李恒根本找不到替代他们的人,即便找到了,无人交接指引,也无法贸然上。
因此政务已经被推脱、积攒了好几天,李恒又不可能弃之不顾——这些政务,样样关系民生。
李恒险些就兜不住底了。
幸好梁苏暮回来了,能拿主意的人回来了。
“边境战事稳定了?”宗月抿了口茶,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风尘仆仆的人。
梁苏暮颔首,在宗月尚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抱住宗月,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宗月先是怔愣,随即觉得好笑,梁苏暮也太孩子气了些。
她双环在梁苏暮腰间,静静依偎于他怀中。
宛若岁月静好。
过了好久好久,宗月已经哈欠连连,梁苏暮这才出声道:“我很想你。”
他这一走,也走了足足有两个多月了。
宗月自他怀中出来,下意识伸,抚摸他的喉结,一点一点向下
梁苏暮猛地将她的抓住,觉得自己身体某处发生了变化:“你做什么?”
“啊?”宗月眼神无辜,嘴巴稍微嘟起:“我什么也没做啊。”
她狡黠地打量眼前男人模样,清瘦了些,却也愈发沉稳了。
他的胡茬许久未曾打理,自边境战火中抽身,梁苏暮的气质显可易见发生了改变。
梁苏暮抓住她的,再不肯放开,以免她乱动。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他问道。
宗月沉默了一瞬。
她没谎,只道:“最近京都局势动荡,发生了很多事。”
“我知晓。”梁苏暮颔首。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着急赶回来。
“先别我,你吧。”不让动动脚,宗月只能低头,脸颊在梁苏暮粗糙的背上蹭了蹭:“边境战事如何?你可有受伤?百姓怎么样?你为何突然回来,是边境战事平息了吗?”
梁苏暮瞧她像猫似的动作,颇觉好笑。又听她抛出一连串关心他的问题,心中又是微暖。
他耐心的一个一个回答给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