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她还是要依靠妹妹帮助,不得不提及自己与妹妹感情好,以此令下人们心生忌惮,不敢对她太过放肆。
她实在厚颜无耻,她哪来的脸。
苏宗岚心如死灰,面上颓败情绪顿显。
身上的皇后常服还好好穿着,但脖颈上的珍珠串子、腕上的红玉镯,都被宫人粗鲁夺走了。
以至于她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凌乱不堪,脖颈、腕处也因大力拉扯破了皮,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
更别提头上的钗冠、珍珠、玉簪,早就一个不剩。发丝凌乱如同市井泼妇,就连寻常妇人都没有这么狼狈。
“娘娘”心腹丫鬟脸颊上落下泪来,见她不允提及新后,倒也不提了。
只是回握住苏宗岚的,主仆彼此倚靠在一起,宛若一座孤岛。
哪怕听到这样大的消息,在季宁远面前,她仅仅是蹙眉而已,完好地掩饰住了内心情绪。
喜怒不形于色,季宁远已经看不出她心思,也瞧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我嫁给梁苏暮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跟苏家断绝关系。而后苏家针对我的次数,不必季少主算计我的次数少。”
宗月似笑非笑:“数月前我在雁门关割断头发,同梁苏暮和离。至此,我与雁门关、京都、岭南,都没了关系。”
“这样或许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但是,季少主就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季宁远淡笑:“宗姐聪慧,我自愧不如。”
他视线隐晦转移到宗月身后的晚晴身上,察觉到他的目光,晚晴身体缩了缩。
“任是谁被季少主屡次三番的算计,都会在季少主面前聪慧异常的。”
宗月领着众人大摇大摆从季宁远面前离开,晚晴不自觉松了口气。
“是么?”他们身后,季宁远瞧着一干人的背影,嘴角微勾,意味深长。
是夜。
连续赶路太过劳累,在巫山里也没吃过什么正经饭菜,而柔星第一次离开巫山,要对她多多照拂。
宗月决定在来时停歇的那家客栈休整。
当然,令人不快的是,季宁远随后也在这家客栈住下了,并且就住在宗月隔壁。
宗月:“”美女无语。
生怕季宁远来敲门,她早早就熄了灯。
季宁远自诩君子,应当不会在她睡着之后再过来了吧。
晚晴和秋娥也住在宗月隔壁。
夜里,晚晴被渴醒,遂起身去外间倒茶,秋娥还睡着。
倏地,她听见外面有些许动静,推开房门。
楼下,季宁远独自坐在桌前,神色惆怅。
晚晴眉心跳了跳,正欲关门,楼下便传来季宁远的声音:“晚晴姐,既然你醒了,不如下来闲聊一番?”
片刻后,晚晴坐在季宁远对面。
“我与季少主没什么好聊的。”她冷着脸,刻意躲开季宁远视线。
但若仔细瞧便能发觉,她的脸上,有些许未褪下的红晕。
季宁远将那红晕看在眼中,似笑非笑。
“晚晴姐很怕我吗?”白皙修长的指伸出,替晚晴倒了杯热茶。
“可我觉得,晚晴姐温婉有礼,日后回到京都,不知会有多少男子排队求娶。”
“季少主笑了。”晚晴胸脯跳得飞快,脸上红晕又不受控制的泛起。
但她语气不冷不热:“若季少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季宁远低低笑出声。
“若我没猜错的话,晚晴姐似是爱慕我。”
“季少主,”晚晴打断他,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敬您是君子,如此孟浪的话,不该从您嘴中出。”
季宁远顿了顿。
“我是主子的贴身婢女,您是主子不死不休的仇人。您知道的,我不能爱慕您。”
“若您想利用我对主子做什么,非常抱歉,您的算盘打错了。”
晚晴话落,季宁远很娴熟的接上话:“晚晴姐的是,是我唐突了。”
“不过晚晴姐你是宗姐的贴身婢女恕我直言,那不应当是秋娥姐吗?”季宁远似笑非笑。
晚晴目光陡然变深。
“我与秋娥情同姐妹,同为主子贴身婢女。都是为了主子做事,何必一争高低?季少主这样明显的挑拨,没有意思。”
她站起身离去。
翌日,宗月和季宁远再度碰面。
站在人群中,晚晴瞧着季宁远面不改色,仿佛昨夜的对话从来未曾发生过。
而季宁远亦专注跟宗月交谈,没将眼神分给晚晴丝毫。
季宁远东扯西扯,总算是扯到柔星身上。
“这位姐看着面生。”季宁远跟宗月笑道。
能将梁苏暮击溃,就是立了大功,甚至堪比从龙之功。
是以苏家阵营如同打了鸡血般一条条给梁苏暮加罪名。
至于梁苏暮阵营众人,更是激动。他们效忠的王爷得胜归来却入了狱,没看举京哗然吗?都是被此事震惊到了。
这怎么能!?他们期待了那么久王爷回来,苏家简直欺人太甚!
双方都卯足了劲,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天牢内。
梁苏暮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见脚步,梁苏暮略微抬眸,触及那人面庞的一刹那,眼神瞬间冷淡无比。
苏嫣然亭亭而立,站定,挑眉望着梁苏暮:“怎么,摄政王不欢迎我来?”
“你来做什么?”梁苏暮面无表情。
“你不欢迎我来,却期盼着宗月过来。”苏嫣然随意坐在狱卒平时坐的椅子上,挑衅道。
“可事实上我来了,宗月依旧住在导致你成阶下囚的苏家,给苏相当义女。”
“你想什么?”梁苏暮别开脸。
苏嫣然静静盯着他:“谁真的爱你,谁假的爱你,还不清楚吗?”
“我先前的承诺,还作数。”
她指的是梁苏暮娶她,她就会帮助梁苏暮,成为他在苏家的卧底。
“宗月什么也帮不了你。”苏嫣然冷声道,意图令梁苏暮清醒过来:
“她一面与你缔结婚约,一面与你的死对头交好。”
“别你的下属不能全心全意信任她,就连你。”她轻嗤:“摄政王殿下,你可以完完全全信任她不会背叛你吗?”
“为何不能?”梁苏暮抬眼,与苏嫣然对视:“至少本王在边境生死不明时,是她主动、独自一人奔赴边境。”
“也许是苏家命令呢?”苏嫣然下意识反问。
事实上,宗月临走前跪在苏相书房一天一夜的事,在苏家闹得很大。苏家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的。
可那又如何呢?梁苏暮不是苏家人,他不清楚那么多。
“没有也许。”对着苏嫣然,梁苏暮依旧面无表情。
他声音沉着又坚定:“苏姐回去吧,你的提议,本王永远不会应允。”
“本王永远相信宗月。”
“她与杨管家自幼相识,当年她家里人也是走了杨管家的关系将她送入宫中。”梁苏暮声音嘶哑:“直到她入宫杨管家才知她不是自愿,十分愧疚,自此多番照拂。”
“母妃逝世,也是他将母妃安葬在这里。”他又道:“他母亲唯一的遗愿便是葬在这里,往后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
“她死也要离开皇宫。”
宗月深深闭眼。
“她已经被葬在这里,又有你这样的好儿子,定会十分高兴。”
梁苏暮没有回话,只身体力行地紧紧抱住她。
良久,他才道:“对不起。”
宗月没听清:“什么?”
梁苏暮不自在地转头,嘟囔道:“今日没经过你同意,就将你带到这里,对不起。”
哪有还没将人娶进门,就带着她来见亡母的?
闻言,宗月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无妨。”
她双上抬,搂住梁苏暮脖颈,踮脚,请问他额头:“我很高兴。”
很高兴他不把她当外人,很高兴他如此脆弱的时候,她能陪在他身旁。
“我过去对你了解太少,这是我的错。”宗月眸光认真:“我心疼你,希望能了解更多你的过去。”
梁苏暮回望她:“今日是母妃忌日。”
见着宗月讶异神色,他硬着头皮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看过她了。”
他一直命人定期打扫这里,防止母妃坟前杂草丛生。
可从未踏入过半步。
年幼时看到兄弟姐妹都有母妃照拂,怨恨她为何逝世那样早,怨恨她为何不给他留下一点助力。
长大了,明白了,却跟京都遥遥万里。在边疆的每日每夜,他回望京都星空,不知心中该想什么。
后来回了京都,近乡情更怯,他一直抗拒来此,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为自己这些年心生怨怼表示歉意。
幸好,他身边有了宗月。
也许宗月不清楚,她之于他究竟是何等意义。有她在,他的心才会安然。那颗一直漂浮在空中虚无缥缈的心,才会降落。
今日是母妃忌日,他不得不来看母妃。带宗月过来也是一时兴起,此刻终于庆幸,他带了她来。
否则这无尽的哀痛,他又该露于谁前?
宗月深吸一口气。
她心中被酸胀情绪填满,有那么一刻,她倏地明白了梁苏暮未竟之言,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余光瞥向那无名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