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但随即他们就释然了,被派来皇宫的将军必然是新帝左膀右臂。若看上了旧朝皇后,用军功向新帝讨个恩典,倒也不是不可能。
苏宗岚没有关注这些情绪,她只顾着观察皇宫此刻的人生百态。
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似乎并不为过。
因为这座皇宫还要被梁苏暮居住,这里的金银财宝并不允许被拿走。那些宫人四处抢夺,到最后也会被拦下来,统一归入国库。
甚至就连宫人也没几个有性命危险,毕竟不论是旧朝还是新朝,皇帝都需要人伺候的嘛。
但流血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屠戮无时无刻不在这座皇宫里发生。
梁苏暮不喜欢鲜血,但他必须用那些鲜血为他的皇位奠基。
只有鲜血才能叫人记住他的冷酷无情,才能叫人真的对他臣服。
苏宗岚一一走过那些血腥。
前朝,没走多久就听见梁苏年气得跳脚。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
“梁苏暮呢?他想干什么?造反吗?”
“朕是梁苏暮的皇兄!把梁苏暮叫过来,朕倒要问问,他把不把朕这个皇兄放在眼里!?”
苏宗岚抿唇,眸中同样是冷漠。
甚至还有几分难堪,她曾经心心相印的丈夫,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娘娘感觉如何?”李恒似笑非笑。
“若你想羞辱我,直便是。”苏宗岚没有回头。
她远远瞧着梁苏年,而后别开脸。
她与梁苏年的夫妻情分早就没有了,见了还不如不见。
至少梁苏年如此难堪的时候,她看不到。
看不到,她心中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就永远存在。
李恒脸上笑意淡下来,抬了抬。
身后的将士会意,快步上前去。
来之前,梁苏暮就已经下了命令。
不必梁苏暮亲自前来,梁苏年是要死的,李恒动就好。
那将士过去后,很快控制住梁苏年。在周围人惊恐的注视下,伸扼住梁苏年脖颈。
梁苏年一开始还大喊大叫着挣扎,到了后面渐渐没了力气,再后面,连声音也没有了。
自苏宗岚眼睑下,缓缓流下两道泪水来。
她闭眼,眉头因情绪太过激动而紧紧攥在一起。
死了的人,是她的丈夫。
她嫁给梁苏年三载,从睿王妃到皇后。
他们也曾琴瑟和鸣,也曾相敬如宾。
也是有过恩爱日子的啊。
苏宗岚喟然叹息。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改变,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呢。
“娘娘竟然也会难过。”李恒似玩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在下还以为苏家人都是冷血动物。”
苏宗岚睁开眼。
她喉咙上下动了动,目光无波。
“李大人想什么?”
“梁苏年死的够痛快了。”李恒瞧向苏宗岚的眼神宛如毒蛇,淬着冰冷与阴森:“娘娘知道在下亡妻是如何去世的吗?”
“大人亡妻之逝世,与梁苏年没有关系。”苏宗岚叹了一声。
“是啊。”李恒应,凝视苏宗岚的目光变得奇怪而意味深长:“但与苏家有关系。”
苏宗岚没有话。
她听见李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道李恒真是爱极了亡妻。
人人都道梁苏暮心腹之一的李恒,立誓一辈子不在娶妻,一心一意辅佐梁苏暮雄图大业。
人人都叹惋李恒痴情,她那时正是与梁苏年婚姻破裂的时候,对痴情一不屑一顾。
现在,看到李恒对苏家如斯滔天恨意,连带着迁怒梁苏年,才知晓,他的确痴情啊。
“在下亡妻被苏成元之孙所害,至今已有两年了。”李恒面容冷酷。
“苏成元仗着苏家威势,在香城为非作歹、不可一世,偏偏苏家从未加以制止。”
李恒侧头,死死盯住苏宗岚,直到苏宗岚在他注视下颇为局促,这才继续道:“苏成元与苏相是平辈,苏相的孙子辈至今还未出生,苏成元的孙子却在两年前就可以强抢民女。”
“可想而知,苏成元在香城之行事、平日里私生活有多么糜烂!”
“在下之亡妻。”他越越激动,到了这里才顿住,平缓情绪:“与在下新婚燕尔。被那黄毛子玷污,性情刚烈而寻死。”
“梁苏年这死相算得了什么?亡妻上吊而终,面目骇人。”
李恒闭了闭眼,想起那夜目睹了妻子死亡的自己,心中便久久不能平息。
苏成元谋害的又何止他亡妻?李家满门,除了他以外,无人存活。
他如此清冷性情,既肯点头同意娶妻,自是妻子甚合他意。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苏家有今日之下场,与当初子弟之跋扈脱不了关联。”
整座京都都在苏家控制之下,众人几乎寸步难行,最后还是不得已利用了少数几个他们先前在京都留下的暗桩,这才跳入护城河脱困。
但也因此付出代价,原本在京都就不多的暗桩,现在几乎没有了。
已至夜里,护城河的河水冰凉,饶是英勇如陈将军,也在离开护城河后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他盯着宗月,目光中隐有尊敬,片刻后,他问道。
宗月身上披了外衣,遮住因落水而凸显的身段玲珑。
他们此刻站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苏家的人还不曾搜查至这里。
要回去吗?宗月眼神中闪过几分茫然。
她被捉的匆匆,但母亲与嫡姐都是苏家人,想来也会受到她被父兄活捉的消息。
今夜她逃出来,也必定瞒不住母亲与嫡姐。若她们寻不见自己踪影,定会猜测自己已经成功脱困,因此告不告别没有意义。
来京都本就是担忧嫡姐,可嫡姐情况尚可,心中自有成算,她无需担忧。
原本就该走了。
可是
宗月垂下眸,迎着陈将军的目光,她缓缓摇头。
陈将军挑眉,等着她进一步解释。
“多谢陈将军不远千里来京都救我,这份恩情,我感激不尽。”
女子的声音清冷,却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令陈将军愣了愣。
他抬头,望着月夜里那身披长袍的女子,宛若丛林里的精灵。
“烦请陈将军替我将此物交给陛下。”宗月伸,递给陈将军一块玉佩。
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鸢尾花玉佩,自宗瑾交给她后,她就一直随身佩带,十分珍视。
此刻将玉佩由陈将军交给梁苏暮,代表了她的态度。
陈将军默然,心翼翼将玉佩接过,用怀中陈思吟为他绣的帕包起来,捧在中,仿佛那是富可敌国的珍宝。
爱女绣的帕与送给君王的信物合二为一,确实是陈将军拼死也要保护的生命之重。
“我就不去雁门关了。”宗月轻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眼下云梦局势虽乱,但疆域辽阔。我志在千里,不愿在雁门关蜗居。”
“我将要往南边去,至于去哪里,在哪停留,最远抵达何处,全凭我的心意。”
顿了顿,她当着陈将军的面,开始摆弄自己的脸。
陈将军眼神从疑惑转变为震惊的一刹那,宗月笑了下,知道自己成功了。
现在站在陈将军身前的,是与宗月原先截然不同的脸,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甚至骨骼都有所改变。
若非那身衣服没变,陈将军几乎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救错了人,他真的将宗月救出来了吗?
“此法是我偶然探寻古书习得,足以令人改头换面,绝不会叫人认出来。”宗月解释道:“我身上有功夫,之后隐姓埋名,基本不会陷入困境。”
其实是前世从师父那里习得的。
“隔一段时间,我便会去信雁门关,告知我的近况。”
宗月盈盈站立原地,出的话,一点一点将陈将军心中疑虑抚平。
她的话带有不容置疑的力量,陈将军在原地站着,潜意识觉得不对,却不上来哪里不对。
良久,他才木讷道:“陛下、宗大人、李大人,还有思吟,都很”想念您。
“陈将军,”陈将军一句话还没完就被宗月打断,她语气近乎轻柔:“我知道他们关心我,我也很思念他们。”
“但我有我的路,他们有他们的路。走的路不同,不代表日后不能做朋友。”
“你如此,他们会理解的。”
陈将军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颔首:“是。”
话已经到这个份上,宗月的话堵死了陈将军要的一切。
于公,宗月在他心中是皇后,是君,他无法强迫宗月回去。
于私,他与宗月并无私交,没有立场劝宗月做什么。
宗月见状,转身离去。
他们的位置不远处,已隐隐见了火光,苏家党羽快要搜到这里了。
“娘娘!”望着她的背影,陈将军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吼一声,叫住宗月。
也因此增加了引来苏家人的风险,他只能飞速问道:“您可有什么要带给陛下的话?”
他的眼眶通红,情至深处,所见之人无不动容。
那一瞬间,宗月想到了很多。
过往与梁苏暮经历的风风雨雨、皇宫大牢梁苏暮身上由其他女人留下的暧昧红痕、苏嫣然腹中自称是梁苏暮骨肉的胎儿、还有季宁雅对梁苏暮虎视眈眈的张狂神色